见陆铎玉不解,金子晚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 随后又提笔写?了一封:“我虽无实权, 但我说的话?, 空青也?要听。我让他排查一下盛溪云身边的人,还有京墨身边的人, 宜早不宜迟, 我总有一种预感?,这件事绝不简单。”
他写?完了把第二封信也交给陆铎玉:“这封给京墨,”他思忖了一下, 道,“要在空青收到信之前,把这封信送到京墨手中,明白吗?”
陆铎玉单膝行礼:“明白!”
金子晚把毛笔放到一边, 只觉得劳累:“在京中,每天都没什么事,却不想出来以后,每日都是糟心事。”
陆铎玉欲言又止, 半晌才嘟囔:“那在京中,也?是有事的……只是皇上都叫空青去做了……”
言语间有些替金子晚不平之意。
金子晚失笑:“这三年来,我在明他在暗,我担着骂名却诸事不理,他做着脏事却无人知名, 谁能比谁好过一些?”
“空青性格偏执狠辣,正适合做这些脏活污事, 怕是甘之如饴!”陆铎玉抬脸,眼中皆是不满,“督主却心底良善,怎可同日而语!”
刚一出口,陆铎玉便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这不是找挨骂吗!
金子晚却没骂他,想来是昨晚与顾照鸿将心结梳开大半,心情?轻松些,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我知你因你父亲寒江王的事心存怨怼,憋着劲想闯出些名堂来。”
陆铎玉一怔。
他还半跪在地上,金子晚俯首看去:“先?前将你收入我手下,只是为了扳一扳你的性子,如今你不再冒失鲁莽,再在我手下,于你仕途无益。”
陆铎玉仰面看着他,有些傻了:“督主……”
金子晚难得在他面前露出温柔外显的神色:“我与盛溪云的事,你知之甚少?,他不会给我实权的,我也?不稀罕。下次回京,我便会同?他说,从此离了九万里,也?离了朝堂。”
“这两封信,你亲自去送。”
金子晚对他笑了,不带丝毫嘲讽揶揄:“回了京,便不要再来寻我了。我已在给空青的信里写?了让你转入他旗下,不消一年,你便能有远多于今日的实权。”
“督主!”
陆铎玉眼眶微红,他磕磕巴巴:“督主,你要,要赶我走吗?”
“是,”金子晚道,“赶你去赴一场浩荡仕途。”
这时候的陆铎玉,眼神里都是茫然无措,看起来要更年少?一些。
他自入仕起,便在金子晚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金子晚教他的,与其说金子晚是他的上司,不如说他早已把金子晚当?成半个老师,如今他却将他赶走,理性上知道金子晚确是在为他铺路。感?情?上却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金子晚伸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把他的散发掖到耳后,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动作。
“我心已垂垂老矣,仕途权财都无法再使我动容。”
“而你心中焰火未熄,便当执炬迎风。”
陆铎玉攥着两封信从金子晚房间内出来,便看到了正抱剑立于门外的顾照鸿。他红着眼睛看了顾照鸿一眼,便径直走过?他,去房间内收拾东西准备进京。
顾照鸿没有动,他知道陆铎玉还会回来。
果不其然,没过几息,陆铎玉就从房间内冲了出来,顾照鸿听到了几不可闻的拔剑出鞘声,但他没有躲。下一息一柄闪着银光的利剑便横上了他的脖颈,剑尖直直地戳进了顾照鸿身后的墙里,把他的右边侧发都划断了一截。
陆铎玉恨恨:“你昨晚同?督主说了什么?!为何今早督主便就赶我回京了?!”
顾照鸿注视着他红通通的眼眶,轻声道:“我只是同他说,他可以活的自私一点。”
陆铎玉又逼问:“你同?督主……你同?督主,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
顾照鸿叹了口气:“你心中既已有决断,又何必追问。”
陆铎玉抽了抽鼻子:“你若是,若是负了督主,天涯海角,我也?拼死杀了你!”
顾照鸿神色庄重:“我绝不负他。”
陆铎玉没作声,收了剑。
半晌,他道:“你不必揣测,督主对皇上无意。”
“我知道,”顾照鸿答,“他说了,我便信。”
“你不要高?兴太早,”顾照鸿高?出陆铎玉不少?,陆铎玉只得抬头斜眼看他,“督主对皇上无意,但皇上却未必会放手让督主走。”
顾照鸿扑哧笑了。
陆铎玉一愣:“你笑什么?”
“我笑陆副督也未免太过低看我。”
“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人,”顾照鸿挑眉,端正俊逸的脸上如今看去竟有几分邪气,“你可以转告盛云帝,让他尽管来试试。”
陆铎玉:“……”
我不敢说,不如你自己去说。
这么一来,气氛也?轻松了些,顾照鸿拍了拍陆铎玉的肩膀:“也?不是生离死别,死生不复相见,你何必如此。”
陆铎玉幽幽地看他一眼。
你说得轻巧,以后庙堂江湖,再见虽不难,但也?不易。
“督主说,他会辞去九万里督主一职,”陆铎玉黯然,“想必是做好决定要与你共赴江湖了,但皇上势必不会放人,你若是——”
他顿了下,低声道:“——你若是能做到,便不要再带督主回京了。”
顾照鸿颔首:“我省得。”
陆铎玉右脚在地上蹭了蹭,小声:“我走了。”
顾照鸿拱手:“陆副督一路保重,仕途光明。”
陆铎玉最?后看了眼金子晚房间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方才转身走了。
顾照鸿推门进去的时候,金子晚坐在桌边,见他进来连忙收了侧耳听的姿势,懒洋洋看了他一眼,调笑:“新发型不错。”
顾照鸿想起来自己右侧的散发被陆铎玉一剑砍断,失笑:“既然舍不得,何苦非得赶他走。”
“他跟着我没什么好处,”金子晚把猫抱到怀里,捏它的腮帮子,“一个无实权的人,只能带出另一个无实权的人。”
顾照鸿温声安慰:“不要难过。”
金督主伸手捏住他的嘴:“我没有,你闭嘴。”
顾照鸿眼中盛满无奈,口齿不清:“走,去查查那个宫里来的人。”
金子晚这才松手,随他一道站起来出了门。
路过陆铎玉的房间的时候,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注视了一会儿,才垂下眼,被顾照鸿拉着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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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陆副督(惨叫):督主为什么赶我走!
金督主:一个没实权的我,如何拯救一个没实权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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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副督暂时下线,以后还会出现的,大家记得想想俺们陆副督!
第70章
昨日金子晚让陆铎玉去统计一下都有哪些人家的女儿被骗到了那艘秀船上, 陆铎玉虽走了,但走之?前这些事情都安排得当,把查到的情报都给了赵六,如今赵六踏到了明路上来?, 垂着头跟在金子晚身后等督主吩咐。
顾照鸿看了他一眼, 赵六身型高, 比顾照鸿还?要高出一些,又壮, 看起来?就是个?练家子, 一拳能砸一堵墙。
金子晚瞥了他一眼:“陆铎玉让你替他?”
赵六咧开嘴:“回督组,系的。”
顾照鸿:“……”
顾照鸿:“?”
金子晚扶额:“两个?月前我就让你好好学官话,怎么两个?月过去了还?是这样!”
赵六壮汉委屈:“督组, 我学了,但系我从小就系这个?口音,不棱很快改掉的。”
金子晚:“……”
顾照鸿憋笑?:“不知这位护卫哪里人?口音听着有些耳熟。”
赵六憨笑?:“虚下系蜀地?成轩府人。”
顾照鸿惊讶:“那我们?岂不是同乡?”
赵六拱手:“风起巅在成轩府名僧大得很,虚下叹服——”
金子晚:“……行?了行?了, 你别说话了。”
他又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问顾照鸿:“都是蜀地?人?可?我看你官话说的挺好的。”
“我自?小在山上长大,几?位师父的官话都很好,”顾照鸿解释, “家母虽是土生土长的成轩府人,但家父和几?位师父都曾是京城人。”
金督主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顾少侠说里好,我系顾造鸿的样子,实在是没忍住笑?声。
顾照鸿一见他那样就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 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把他拉到身边控制住不要闹。
赵六扫了他二人一眼, 想起了陆铎玉临走时?的话,便只?当没看见。
他展开一张纸:“督组,一共有十八家送女儿上了窜,藏三和李四在挨个?排擦。”
“这么查要查到什么时?候去,”金子晚皱眉,忽地?又计上心来?,“这样,你们?把这些家人都请到堂上来?,我一起问。”
赵六领命而去。
金子晚扫视了一圈:“你小师弟呢?”
“顾胤可?能还?在睡。”顾照鸿猜。
“我醒了!”
说谁谁来?,顾胤背着手溜溜达达地?从他们?对面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纸包的包子:“出门走了一圈,陆副督昨日说路过闻着有家包子挺香的,左右我也无事可?干,给你们?带了些回来?。”
说完他把两人份的包子递给顾照鸿,还?东张西望:“陆副督呢?”
金子晚淡淡:“回京城了。”
顾胤一怔。
顾照鸿挑眉:“小师弟,你平日里不是总和陆副督吵吗?怎么今天还?给他买包子?”
顾胤哂然一笑?:“我那是逗他玩。”
他掂了掂手里陆铎玉那份包子,耸了耸肩:“走也不说一声,看来?只?能我多吃一份了。”
金子晚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顾照鸿看他:“什么?”
“顾胤若是你小师弟,那你怎还?有个?小师妹?”金子晚百思不得其解,“你们?风起巅的辈分怎么排的?到底谁最小?”
顾胤刚咬了一口包子,满脸疑惑:“我最小啊,宗门里唯一一个?女的就是林宗师,我们?哪儿有小师妹?梦里啊?”
顾照鸿:“……”
顾少侠悄悄后退一步。
金督主拧起眉:“你们?小师妹不还?养猫吗?”
顾胤更莫名其妙了:“宗门里养的啊,好几?只?橘色的大花猫,胖死了,抱它们?都费劲。”
金子晚额头青筋开始跳:“小师妹娇纵……还?看什么良宵风月谈……”
金督主咬牙切齿:“顾!照!鸿!”
顾少侠轻咳了一声,一把拉过金子晚细瘦的手腕,硬是拉着走:“查案,查案。
被揭穿的顾照鸿一边把反抗的金督主镇压,一边侧过身抬起手用食指隔空点了点吃包子吃的满嘴油的顾胤,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顾胤笑?眯眯,把最后一口包子皮塞进了嘴里,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跟上。
海天城府衙
金子晚和顾照鸿到的时?候,府衙中堂下已经熙熙攘攘地?挤了好些身着布衣满脸伤痛的百姓,正是那些送了自?己家女儿上“秀船”的家人。此刻他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间或还?夹杂着哭泣声和痛喊,嘈杂如菜市场,饶是金子晚和顾照鸿听力过人,也很难听出个?大概。
张三李四在金子晚前面持着刀,神色肃穆地?让这些百姓先往两边站一站,起码让他们?一行?人能从府衙门口走到堂上。
海天城是个?不大的海边小城,里面的居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那个?废物城官李洪英,见过的最有身份的,便是前些日子来?招秀女的人。如今见这一行?人气度不凡,虽是心里又急又气,但更多的是畏惧,便也撤到了一边,让他们?先过去。
金子晚路过这些为人父母的百姓,看到他们?脸上的哀恸,心里也不是滋味,更是咬牙要把弄出这些的畜牲玩意儿抓出来?一剑捅死!
百姓虽然立在了一旁,但看着金子晚年轻,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
“李大人呢?当初是他跟我们?说的这个?消息!他如今人呢?”
“把我们?叫过来?,李大人却不出现?,我家还?在办丧事呢!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这红衣人如此年轻,又有气度,想必不是一般人……”
“我管他一般人还?是二般人!今日李城官要是不给一个?说法,我老头子拼了这条命,也要去告他!!”
“刘老头!你疯了?!咱们?是市井小民?,李大人是城官!先不论官场是不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咱们?民?告官,按律要先打三十大板的!你这四五十岁了,哪里受得了这个?!”
“可?不是啊!知道你心痛,咱们?这十几?家,谁不心痛啊?左右女儿也没了,你这条命可?得留着啊,你还?有个?小女儿呢!”
“是啊是啊……”
金子晚就在这些声音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堂前,顿了一下,抬脚走上了公堂,宽袖广袍一甩,赫然坐在了城官的位置上!
这一下可?把堂下的百姓吓坏了,有些愚笨的忍不住窃窃私语:“这人看着好看,怎么这么不要命……李大人的位置也是他能坐的?!”
有一些懂眼色的却是神色一凛,连忙拽了说话的:“嘘!少说话!我看这人不是什么普通人!想必大有来?头!”
金子晚做到了李洪英的座位上,瞥了一眼他桌子上的惊堂木,签筒,纸笔等物,也没去碰,看了眼张三,张三领意,大声喝到:“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