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含笑着又递来一条较细的,看上去和白鲤手上戴着的那条有几分相似,都是七宝结绳编样式,中央系了一小块明黄色的石料。
“客官方才拿的是脚链,这一条是系手上的,与这位客官手上戴着的那条是一起卖的,这红绳可是系在……”老妇还未说完,红雀就已经利落地绑在了自己手上,见对方如此上道,想来也不必自己再做提点,便收回了原本想说的系在两心相悦之人手上的话,只应道:“客官可真懂,就是这样。”
白鲤本以为红雀只是寻些新鲜事物玩玩,没想到他竟然也带上了,还带了和自己一对的,难道主人是有意……
白鲤的心跳的过猛了,仿佛狭小的胸腔快要关不住它了。白鲤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问道:“主人……您绑这个……是因为……”
“嗯?因为这个挺好看的,你不觉得吗?”
“是……属下也觉得挺好看。”
白鲤望向红雀轻松的笑眼,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心口猛烈跳动着的那一口空了,似乎被挖去一大块。白鲤下意识地按向胸口,眼神茫然而酸涩。
是啊,主人只是觉得好看罢了,就像先前搂着自己睡觉只是因为那样才能睡得安稳,主人怎会对自己动了那种心思?
他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解,不应当是这样吗,那本就不可能的事,知道不是后不应当轻松下来吗……还是说,自己从一开始,竟生出了奢望?
白鲤眉峰一簇,未被红雀抓着的那只手用力掐向掌心,企图用疼痛来抑制住心里那份异样。
红雀看了看自己和白鲤腕间相似的红绳手链,只觉得莫名顺眼,抓过白鲤的手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还未及细看样式,就先被白鲤手上的疤痕吸引了注意力。
伤痕最多的是在手指两侧,有长长的划伤,也有钉子钉入的孔洞,指尖更是有着许多不规则的伤痕。就连手背上也有星星点点的灼伤和穿透的痕迹在。
其实伤口早已愈合,就连内里断裂的骨骼都已长好,只是表皮上还露着些痕迹。而按着影卫的自愈能力,就连这点痕迹过不了多久也会消失。然而即便是知道如此,红雀还是看着心口一紧。
这些都是新伤,红雀记得很清楚,白鲤的双手很少受伤,只有左手外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还是为自己挡暗器时留下的。红雀熟识地抚上那道浅疤,又多看了几眼白鲤的手,竟注意到些原先未曾在意过的细节。
白鲤的手比自己大一圈,腕骨也比自己粗些,这么大的骨架其实是不适合做影卫的,训练起来不知要比自己多受多少苦。
原先不知道白鲤的身世也就罢了,只当他是与自己一样被山庄捡来的孤儿弃子,不得已拼命活了下来。然而如今自己已然有九成的把握白鲤是聆月宫培养的一批暗桩,心里忍不住亲切问候了聆月宫几代宫主:暗桩又不是只能去做影卫,还有那么多清闲些也安稳些的位置不给白鲤,偏要让他做影卫这个极不适合他的身份,也不怕出了什么岔子暴露计划。
然而问候归问候,毕竟过去的事情早已无法改变,就连将白鲤派去做影卫的上一代聆月宫宫主也已经身死,没必要再去翻那本烂账。
更何况,若不是这样,自己还不一定能遇见白鲤,说不定等不到逃出来的那一天就死在里面了……
红雀看着他指尖和手背残余的刑具印记,心疼地握紧了白鲤的手掌,自顾自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可是落到我手里了,今后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伤了。”
老妇会心一笑,对白鲤道:“小伙子看着挺壮实,应当是个干活勤快的,多赚点钱待你家这位好些。”
白鲤微微颔首,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和主人当做那街巷中的寻常夫妻了,也不做多说,只拿出些铜板结了账,待老妇远去,这才轻轻反握住红雀的手来,面上带了些笑意,心中却无比的酸痛。
哪能是夫妻啊……自己不过是位暂时得了主人喜爱的下属,指不定哪天就被玩腻了,被扔进角落里吃灰。自己怎样其实无所谓,只是得趁着这个时赶紧将主人脚伤治好,最好再找一个能代替自己让主人安眠的东西。
趁着现在还能多亲近主人几分,多珍惜着才好。
几名影卫混迹在人群中,看不见二人的神态,只看着两个停下脚步,又执起了对方的手,许久后才放下,两人手腕上却是多了两条红绳。
一百之前被十五提醒,此时早已上了心,他见二人比先前亲近了不少,四下打量后对其他几名影卫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一旁点心铺子里摆的比翼酥。
红雀并未过多在意腕间多出的红绳,一路上每次想让白鲤买些他自己喜欢的,就总是被他塞上三五件小食,有些自己只无意间远远闻到过气味说想尝尝,白鲤都能准确地找出来。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浮现在眼前,有些自己本来记不太清的事情,都随着白鲤轻柔细致的动作慢慢被勾了起来。
刚吃完一口果杂脯,被里面的酸味激的皱了眉,就又见白鲤递来一小碗乳白色冒着香气的甜汁。红雀眼前一亮接了过来,用小勺舀起一勺来还未入嘴,就觉得浓香扑鼻,待放入口中后,淡淡的甜味伴随着醇厚的奶香充满了整个口腔。
“唔,这个好吃,你在哪买的?”
红雀看向白鲤,一勺子递到他嘴边,想着他终于肯买些新鲜东西了,说不定这个就是按着他自己的喜好买的。
白鲤还是照例只抿了一小口,红雀见状不满地将这个木勺都塞进了他嘴里。
“唔……回主人,这个叫蜜糖鲜奶酥,是在旁边那家老店里买的。”
“你喜欢吃这个?那以后天天给你买。”红雀弯了弯笑眼,开始盘算起以后的生活来。
“属下并非……主人不必如此。”
“你不喜欢?那你为何要买这个?”红雀不解。
“主人……以前不喜欢吗?可是属下记得……”
白鲤先是有些不解,随即便全成了慌乱,伸手竟想要把那个小碗拿回。
“是属下记错了。”
“慢着,这个好吃,不许和我抢。”
红雀见不得白鲤竟为一点小事惶恐成这个样子,嘴上找了理由不让他拿走认错,手上却又舀起一勺喂给白鲤。
“你不喜欢这个味道么?我还当你是根据我的口味猜的。”
白鲤躲不过,更不好拒绝,指的咽下了那一勺蜜乳,眼神却像是被喂了什么难吃的苦物。
红雀看着一愣,思绪飞远了,不经意间就松了手,那柄小木勺就这样留在了白鲤嘴中,白鲤吐也不是,以为主人在和自己赌气又不敢伸手去摘,只得死死叼在嘴里。
偏偏红雀还在想事,没有注意。
难不成是自己给忘了?可是自己记性一直还不错,之前白鲤给自己买的那些小食有些虽记得不甚清楚了,但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个什么……蜜什么酥,却是从未见过的。
若非要说有什么是记不得的,那应当是被捡进暮云山庄之前的事了。被捡进山庄的孩子都会被灌上一种药,洗去先前所有的记忆,断了他们逃离的念头。若说失忆,自己只有过那么一次而且那时年岁太小,记也记不得多少大事,倒是从未在意过。
若说是白鲤记错了,可这么长时间了,白鲤都只记了和自己有关的事,还从未出过错……且这个什么奶酥又确实符合自己的口味,奶香浓郁,又伴随着焦甜的口感,只要自己先前吃过,白鲤又恰巧在身边,自己定会说声好吃,再缠着他多要。
不会自己那么久之前就认识白鲤了吧……红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十分排斥这个可能。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有那么一段时光,是自己和白鲤两人都忘却了的……
红雀深吸一口气,问白鲤道:
“你还能想起别的什么细节来吗?”
“属下……不记得……”
白鲤叼着勺子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答道,红雀这才注意到他嘴里的勺子,怪了自己疏忽,却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伸手去拿,却不料白鲤竟咬的那么紧,第一下没能拿下来,第二次白鲤才松了嘴。
红雀彻底被白鲤的样子逗笑了,忙抛开了之前过于不着边际的想法,忍不住想要再逗弄一番,上前一步逼视着白鲤的双眼,佯怒道:“你是不是把别人和我记混了!自己说,怎么罚!”
作者有话要说: 雀雀:我的白鲤怎么连拿勺子都要我照顾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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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助攻
白鲤本就不甚确定自己是否记对了,以往的每一件也都是凭着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直觉选出来的,每次递给红雀时都要提心吊胆地慌上一阵,偏偏始终没出过错。像是伸出一根触角,挤进封锁着记忆的铁栏后,在目不可视的一片漆黑中触碰着什么。而当他见着那碗蜜糖鲜奶酥的时候,意识的触角碰到了一个触点,停了下来。
他觉得这次的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但那触感一闪而过太过短暂,细细回想时早已分辨不清哪里不同。许是之前对的多了,白鲤稍微有了些自信,便将那碗奶酥递给了红雀,手指却又冰凉了几分。
“你是不是把别人和我记混了!”
红雀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白鲤一惊,险些就要慌得去夺回那盏小碗抹去自己犯了错的证据。果然错了。
“自己说,怎么罚。”
入耳的声音带了些笑意,白鲤抬头便扫到了红雀微微翘起的嘴角,与满含笑意的双眸,心中空了一拍,这才后知后觉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主人没有失望,那罚过以后,主人或许还会允自己服侍左右,为他采买些零嘴的吧……
“属下任凭主人处置。”
白鲤知道红雀此行不愿显露身份,便没敢直接在大街上跪下,只是就这样站在红雀面前请罚,心中紧张惶恐得不到纾解,不自觉间竟去捏紧了红雀的衣袖,仿佛生怕他甩手走人一般。
红雀自是感受到了白鲤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反手握住了他那‘逾矩’的手指,装着浓香奶酥的小碗在手中打了个转,又稳稳停在指尖。
“买错了自然要有买错了的罚,那就……”红雀正思考着,下意识地又想去咬手指,奈何他一手拿着碗一手拽着白鲤微一扯动,就反应过来,连忙停了动作。
“罚你把自己买的这个喝完。”
说着便把小碗递到了白鲤嘴边。
“是……”
红雀满意地看着白鲤喝完,液体流转间又让他想到了之前喝的那一口的香甜,忽然就有些后悔,不该罚白鲤都喝完的……
然而罚都罚了,还是仗着大哥失忆用主人的身份罚的,红雀实在不好承认自己想要反悔,只接过碗来,在白鲤刚喝过的那一边沿上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
“主人您……您若想喝,属下再为您买一碗……”
“不必。”
红雀随手一甩将碗扔回了身后几尺的摊子上,忽然说道:“你要是再多错几回就好了。”
“主人?”
“咳,没事。”
红雀匆匆掩过,却还是被白鲤记了下来,他以为主人是想找机会罚自己,便真的故意错了几次,却惊讶地发现主人竟是每次都是笑嘻嘻地罚自己吃完,甚至比自己买对时还要高兴几分。
原来主人……是想看自己多吃些。这原本不可置信的想法不知何时在心里成了形,便再由不得他不信,不知为何,白鲤忽然觉得喉头一哽,被红雀握着的手大着胆子反握了回去,心里就这样又暖了几分。
两人正走着,路线的正前方忽然停了一个样貌平平的小伙,那人挑了一担烧酥放到地上开始叫卖,见他二人正彼此执着手,眼前一亮拿了其中一个飞鸟展翅样式的烧酥递到二人面前道:“这个是比翼酥,最适合两人食用,二位爷赏脸尝尝?”
红雀本想绕过去,一听到二人食用,便多看了一眼,问道:“两人?这烧酥有什么不同吗?”
只见那烧酥做成了比翼鸟的形状,中间两个鸟身,两侧的翼伸的很长,就听那挑担的小伙道:“这个呀,要两人一起吃,一人咬住一头……”
红雀眼睛一亮,根本没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只想着先前每次都是白鲤喂自己,推都推脱不掉,除了少数他明显是故意买错的几样,白鲤几乎没吃几口。买这个白鲤定是推脱不掉了。
白鲤见了不可察觉地瑟缩了一下,脸上泛起一阵微红。尽管红雀说了很多次食物有毒无毒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但白鲤还是一贯谨慎地试过毒,再买下给了红雀。
鸟翼状的烧酥长且细,其间距离足够两人同时咬住,红雀方才没有细听,就要用手去扶,却听那小伙道:“客官,这个不能用手扶,两人双手握在一起,两人轮流去咬,吃完前不能让酥饼掉在地上,最是体现和心上人的默契。”
小伙话说的流利,却早已浸了一后背的冷汗。这比翼酥确有这个说法,然而大家买来实际就是为了吃的,哪有客官买了要吃还非得说这些繁琐的规则,遇到个暴脾气的被砸了摊子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