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三五年呢?”
“三五年?你还想拖个三五年?”
乐伊用力握住了白鲤的脚腕,用巧劲向外侧拉扯过去,一手去探放在桌上的银针。
钝痛变成了撕裂感,白鲤却仿佛未曾察觉,一心想着怎么再多问出些来。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语气中带上了无奈:“嗯……也是,若是拖上那么久,即便是以乐阁主的学识,也定然无能为力的吧……”
“怎会呢!别说是三五年,十三五年我也能给治好了,只不过麻烦了些。”乐伊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烧红了,拿在手里等它变凉。
“不能吧,十三五年这整只脚怕不是都要废了,您此话当真?”白鲤一脸不信的表情。
“这有什么不信的!我告诉你十三五年的怎么治!首先就是在你这个的基础上,找到所有的损伤点,像这样逆着骨骼接触的方向用力拉开,直到两截骨不再有任何接触,接着在各处要穴上施针后,再于重伤处小幅度撵转着环形施针,撑开骨隙后,再辅以龙樇,灸草等药草熬制的热汤浸泡……
这样只要三个月内不再受什么大伤,便可行走如常。”
乐伊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银针埋入白鲤的踝间,白鲤一边记着乐伊所说,心中为红雀治伤的想法渐渐有了数,一边又连忙运起些微的内力感触着那枚银针插入的方位,角度以及深度,还有乐伊施力的方位。面上却是另一番样子:“原来如此……那,可有什么暂时缓解疼痛的方法么?我实在受不住这……嘶——”白鲤正装作痛苦状,忽听得窗边飘来了一声冰冷的话语。
“受不住什么?”
是再熟悉不过的,红雀的声音。
白鲤瞬间僵在原地,抬头只见红雀松散地披着火红外袍,袍角在夜风中翻动,被烛火映衬地有几分烫眼。
白鲤刚想说什么搪塞过去,却不料乐伊一回头看见红雀就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还知道关心他啊!他的脚伤都让他疼的睡不着觉了!”
“我没有……”白鲤还想挽回些什么,却不料又被乐伊抢了话。
“没有什么啊,你这脚崴了不过半月,就几乎快要赶上半年的损伤,肯定是红雀又用你干什么重活了,这脚还负重?还能不疼么!”
白鲤僵直在榻上,连低头都忘记了,就这样一直望着红雀,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头早已紧促,甚至能听到牙齿咬在一起的混合着怒意的磋磨声。
浑身的血管瞬间冰冻了,一股寒流从心口涌向四肢。
……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哼哼,大家都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个情节放在吃鱼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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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生气
“主人……”
白鲤被红雀的目光盯的浑身瑟缩了一下,一时间竟想不出辩解的说辞,只干涩地辩解道:“属下……没有受不住……”
红雀走向白鲤的步子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属下……受得住,这种伤痛没什么的……”
“你……”
红雀被他这句话一噎,气的本来想质问的话都忘了,只咬着牙盯着白鲤,尽力压抑着失控的愤怒,半晌才冷声问道:“几天了?”
在被白鲤发现之前,红雀已然听了一小会了,他听见白鲤问乐伊十多年的伤势该怎么治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太清楚自己脚踝的伤情,一看白鲤的踝伤就知道那是短时间内刻意而为的。再加上白鲤此时躲闪的眼神,红雀早就猜到了大半。
“十……十来天……”白鲤的手指抓紧了卧榻上的布料。
“十来天?是十天还是十九天?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糊弄人了!”红雀的声音混合着不可遏制的怒意。
“十三天……”白鲤的眼神彻底慌了。
“怎么弄的?为何不告诉我!”
“属下……不小心……”
“不小心?不小心能让你伤成那样?”
“属下……”
“还是说有谁背着我对你下手?嗯?说出来,我这就去把他挫骨扬灰……”
“没!主人!没有谁……”
白鲤本就掩饰不住什么的说辞早已不攻自破,在红雀的逼视下他再也无力隐瞒,声音极小地承认道:“是属下自己弄的……”
“你躲着我,是因为知道我不会同意?到现在还想瞒着我,是因为知道我会生气?”红雀一把抓住白鲤的衣领,声音几乎变为了低吼。他留了最后一分理智确保自己不会伤到白鲤,紧攥着衣领的手指太过用力,将布料都撕开了几个口子。
“主人!主人息怒……”白鲤一惊,本以为自己会被以欺瞒的罪名降罪,至少也要承受红雀盛怒之下的发泄。不料红雀的愤怒超出了他的预想,却没有受到哪怕一丝的责打。白鲤小心地捧住红雀用力过度的手,怕他受了伤,想让他放松下来,或是换个方式发泄。
良久,红雀的手果然松了下来,他闭上眼仿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随后转身对乐伊道:“乐伊,这个伤怎么治,你教我。”
“你们……别生气了,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乐伊此刻已经站了老远,生怕被红雀误伤迁怒。虽说红雀待自己人时脾气一向随和,更未出现过迁怒或是那无关的人撒气的事情,但乐伊也从未见过红雀会愤怒至此,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空气凉了几分。
“没有误会,告诉我这个伤平时都有哪些需要注意的点。”红雀的声音有些冰冷。
乐伊想要调停什么,然而他看了看二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做什么掺和。
“嗯……注意的点有三条,第一,这条腿不可长时间承重,最好是直接不要下地;第二,不能着凉,好在现在天气还不算凉,也就是下雨的时候需要注意一下,比如说今天前半夜,怪不得他今天说疼的受不住;第三……”
雨天……红雀几乎听不见乐伊后面的话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脚刚受伤的那几个月中,每逢雨夜都会从睡梦中惊醒,只是后来不知道是有所好转还是习惯了,雨天倒是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有下雪的时候冰冷的铁靴踩进雪中,才会有针扎般的刺痛。
那今晚……白鲤是忍着脚上的伤痛接自己进屋,忍着伤痛和自己……
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红雀看着白鲤的脚踝的肿块以及乐伊每一针施针下去后骨间微小的变化,越看越是心惊。看着那些无比熟悉的关节错动,红雀仿佛看到了白鲤自己一次次地拉扯着自己的脚踝,关节错动的咯咯声都真实地浮现在耳边。
“主人……”
“别叫我主人。”
红雀背过身去不再看白鲤,声音冰冷而干涩。心中的焦急正在渐渐转化为怒意,他只觉得白鲤若是再这么叫自己一次,定会忍不住想要拿出主人的身份来罚他。
“主……属下知错,求您责罚……”
“我不罚你……”
红雀闭上眼摇了摇头,他自认没有这个立场去罚白鲤什么。白鲤叫自己主人是因为失忆,可自己没有,又怎能真的像对待一个下属那般对待曾经万般照拂过自己的白鲤?
再者,白鲤到底是为了自己好,就算他真的是自己的一名下属,一名影卫,又该治他什么罪呢?
欺瞒?
不对……红雀摇了摇头,直觉这不是自己如此生气的理由。
可随着这一句话说出口,白鲤觉得身上某处仿佛碎了一块,温暖的外壳裂开了几个缝隙,任由漆黑的寒风将自己冻了个透。
一时间静默中只听得到一阵极力压抑着的颤抖的呼吸声。
“这个要怎么治?”许久,红雀惦记着白鲤的伤,先开了口。
“楼主别担心,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每日正位后施针上药,尽量减少再次伤害就行,只是时间长些……”乐伊见气氛有一丝松口,连忙趁机搅合。
“要多久?”红雀的声音已然没什么起伏,却也不再是冷的人发寒的语气。
“正常人一个月后可以停了施针,三个月后可以停了敷药行走无碍,我不知道影卫的身子会怎样,再观察两三天可以给出个结果。”
“好。”红雀仍旧没有回头看白鲤,静静地等待了两刻钟的时间,待乐伊施完针,用心记下了施针的手法后对才白鲤说道:“白鲤,你彻底好全之前不许随意下地,在床上躺着坐着随你,有什么需要的差人给你送去。”
“是……”白鲤虽觉得不妥,也不愿如此被人照料,但此刻再也不敢有什么质疑。
“你回去吧。”
“主人……”白鲤的声音带了几分哀求,红雀呼吸一窒,忙柔声解释道:“去床上躺着等我。”
“是……”
随后红雀便叫了名夜班的小侍搀着白鲤回去。
红雀呆坐在烛火下,他隐约知道自己方才的做法有些不当,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白鲤,他怕自己一开口便是疏离的套话。
知道白鲤所作所为的一瞬间,红雀忽然就起了隐瞒的心思。
他不希望白鲤受伤,但白鲤这么一个看待自身的态度实在让红雀无法放心。
那么不让他知道自己的伤,不让他知道帮助自己的方法,白鲤自然就不会有机会再受伤。这是红雀想到的最简便的一种应对方式。
只是……这种方法无疑是一种防备,是一种疏离,是红雀长久以来厌倦了的想要回避的一种相处方式强烈的戒备心让红雀和任何人都隔着相当的距离,白鲤于他而言就仿佛最后一处可以放心酣睡的小窝红雀不愿与白鲤也处成那种相敬如宾的关系。那个距离太冷了。
良久,红雀才回过神一般,睁开眼问乐伊道:
“乐伊,治疗效果最好的是哪种?只要好的彻底,不要求时间,一年都没问题。”
乐伊一愣,他猜到红雀会宠着白鲤些,却从未想到竟会这么宠。
“一年……若真需要一年,你照顾他一年?”
“一年怎么了,照顾他一辈子都行。”
“……”乐伊被噎了一下,最终也只能撇撇嘴,将最精细操作最为麻烦的那种一点点说与红雀听。
红雀自顾自地背着药理及一应疗法,几次乐伊想打断,说以后由他来治既省事又方便,却被红雀拒绝了。
红雀看了看不薄的图册轻叹一声,若是不知道这些征兆,以后白鲤再有伤势瞒着自己怎么办,总不能天天让乐伊给白鲤检查身体。
乐伊看着天色眼看就要过了寅时,见劝说不管用,便悄悄退出了自己的小屋,不多时再次推门而入道:“楼主,你要不要一块学一学膝盖损伤的疗法?”
“什么?”红雀只是怔愣了一瞬,面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乐伊见红雀果然向着自己暗示的方向想去了,便按下心中得意的笑来,只歪头向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再多说。
红雀瞬间站起身来,书页啪地合上,还等不到乐伊再说些什么,早已夺门而出。
于是,乐伊对着空无一人的床榻满意地笑了笑,惬意地在榻上翻了几个身后合衣睡去。
红雀赶回卧房,一眼便看到白鲤不安地坐在床上,先是松了口气白鲤没真的跪着等自己,见他要起身来迎,忙快步上前将他压到床上。
“听话,好好养伤。”
“是……”
红雀的怒意早已消散了大半,此刻剩的最多的还是心疼,他拉过白鲤的手轻抚着,却惊异地发现他的手非常凉,尤其是指尖处,已经冷的几乎像是外面的雨水。
一惊之下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见白鲤反手就向自己的动作跟来,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那只手停留在空中,维持着一个想要挽留什么的动作。
“属下知错……”白鲤慢慢将手放下,改为了抓握着床单。随后又慌乱地摇了摇头:“属下不知……能否请主人训|诫……主人……”
极力克制着的动作以及那微小的声音在红雀心中激起千层波澜,使他有些不敢相信。
这还是自己那个永远沉稳而又冷静的大哥吗?
因为这一点点的距离就担心自己要赶他走,就近乎卑微地追到自己身边,为了再离自己近一寸,不惜将所拥有的尽数抛却。
这还是那天晚上,坚定地将自己送走的白鲤么?
红雀忽然心中一颤,他忽然想到,白鲤总喜欢将伤痛艰苦连同心中各式压抑的情绪藏起来,那他当年那份坚定会不会也是装的?
会不会他从来就是这般渴望与自己亲近,只是为了让自己追求当时口口声声说的自由,将那份心意藏了起来,不让自己知道?
那白鲤这几年……
红雀不敢再想下去。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几年是怎么过来的,白天为逃脱那无形的追捕耗尽了体力,而夜晚又要与驱不散的恐惧纠缠。直到再次与白鲤相逢。
“白鲤!瞎想什么呢……我……”
“属下愚钝,不知怎样让主人消气,请您……请您随意责罚使用……”
忽而,白鲤的双眼又亮了一下,试探着说道:
“属下知错,属下不该打搅主人安眠……”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