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议过后,确定一起进去救人,跳上墙垣,直降落到主院内。
主院后黢黑寂静,只听一道淙淙的流水声,两人潜行至正中央的空地上,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叫道:“站住。”
两人一惊,看见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沈喻风身形一僵,那个人是云敛。
只见他负手而行,踱着步来到两人身前,道:“喻风,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里的。”
他们两人相识十几年,对彼此实在是了解得太深,他从白天里拒绝沈喻风的救人之计后,就认定他可能会在今夜行动,故而一直守在暗处,等待他的到来。
沈喻风上前一步,却被云敛挡住去路。他叹息一声:“你若是有心成全,就帮我们这一次。”
云敛却是没有回答,反而将目光落到红怜身上,白天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她不仅对沈喻风关心十足,甚至还扬言说要嫁给他。云敛问道:“喻风,这位是你朋友?”
沈喻风颔首:“没错。”
云敛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们才认识几天,关系就这么好了?”他手指直指红怜,吓得红怜一惊,急忙躲到沈喻风身后。
沈喻风微微摇头,将红怜护在身后:“是,我跟赵家兄妹已经结拜。”
云敛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为了他们,嗯,没想到在我离开的时候,你竟然还跟人结拜了。”目光一直逡巡他们身上,阴阴沉沉,把红怜又吓了几次。
云敛又看着他,叹道:“喻风,我之前叫你回如意山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为什么还要来掺和这些事情呢?”
沈喻风急着救出赵凛怀,并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只是道:“我先去救人,回来再跟你说。”
他是希望将人救出来后再与云敛解释一切,却听云敛摇头道:“来不及了。”
他对沈喻风勾唇一笑,而后陡然高声大叫:“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他的叫声高亢明亮,一下子打破夜色中沉寂的主院,自在城瞬间嘈声四起。
沈喻风怒道:“你——”
他怎么也没料到,云敛不来帮他们救人就算了,竟然还要破坏他们的计划?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眼见各处火光相继亮起,人潮往这边赶来,他拉着方寸大乱的红怜,正想越过云敛,冲进主院后方的地牢,不料云敛伸手拦下他们,两人眼神交接,眨眼间过了几招。
沈喻风在黑暗之中听得他叹息一般道:“喻风,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我现在,是六王爷的手下,不可能让你们劫走赵凛怀。”
沈喻风怒气冲冲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依照他们二人亲密关系,云敛哪怕不帮他救人,最多也就是束手旁观罢了,为什么会突然反过来对付他们?
他严词质问,却没换来云敛的回答,云敛凄然一笑,故意说道:“为什么不能这么做?那夜杏花林中你不是知道了吗?我本来就是个很自私的人啊。”
沈喻风听到此言,更加愤怒,出手力道更重,将云敛打得节节败退。
云敛本就不是他对手,哪怕沈喻风身后带着一个红怜,也能轻而易举将他打败,云敛双脚不住往后退去,直至倒在地上。
沈喻风微微踌躇,还在思忖要去扶他起来,然而这时候自在城的人已经举着火把冲了过来。
他当机立断,收回手,直接拉着红怜往外冲去,在奔走过程中,不断以掌风接连打灭数十盏烛火,便于隐藏行迹。而当他们在黑暗中穿梭而行,就在即将要跳出院墙的时候,倏忽间耳后传来一道极为凛冽的掌风之声,眨眼间来到他们身后。
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招式,除了公冶明,不会再有其他人。
沈喻风本可以就此不理不顾,径自往前而奔,但这样一来,公冶明的掌势必定打在红怜身上。
红怜身为女子,这一掌可能根本扛不下来。
他想也不想,一个转身,替红怜挡下这岌岌可危的一掌,瞬间胸膛如受巨石崩摧,气血喷涌,经脉尽乱。
他强逼着咽下喉中将要呕出的红血,双膝无力往下一屈,差点将红怜一起带倒在地上。
红怜闻到身旁血腥味,不禁大叫:“李大哥!”
这时候持着烛火的家丁已经陆续赶来,沈喻风与红怜在亮如白昼的火光之下再无所遁形,显出形貌。
而出掌之人身姿清臞,站立在沈喻风面前。
果然是公冶明。
他打伤了人,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急切地反问道:“你——没事吧?”
自在城之人听闻有刺客闯入,立马闻声赶来,公冶明带人来到,见人要逃,情急之下便即出手,黑暗之中不辨面目,根本没看清被自己打伤的人是谁,待发觉这人是沈喻风后,脸上神情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竟然是关怀之意。
沈喻风捂着伤口连连后退,他回头含恨般剜了云敛一眼,而后强忍伤势,自胸膛里发出怒吼一声,唤出双极之力,震退自在城众人。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云敛道:“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以前真是看错你了!”
接着头也不回,背着红怜跃上墙头,借着夜色隐蔽身影,从此而去。
而云敛坐在一旁草地上,看着他们在火光下遁去的背影,眼眶中一片猩红,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双节快乐~ps:小沈和红怜没有感情线,不用担心
第30章 荒地破屋
沈喻风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背着红怜一路逃亡,连奔出数十里,来到城中一处荒地前,直到确定自在城之人暂时追不过来,才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红怜扶住他,急得快哭出来:“李大哥,你没事吧?”
沈喻风声音低哑,断断续续道:“我,没事,没事……”
其实换了往常时候,公冶明这一掌根本伤不到他一分一毫,但在当时的紧急情形下,他为了救红怜,挺身硬挡,却教公冶明正好打中他双脉贯通之处,致使他经脉倒流,气息紊乱。这症状说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疗养起来却甚为棘手,且需耗费一定时间。
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一把将红怜往外推去:“你先走吧,我自己,自己找个地方……”
红怜急声喊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怎么可以弃你于不顾呢?”
沈喻风还想再张嘴,却由于这时候经脉倒流而导致气息受碍,一时哑言,出不得声,红怜左顾右盼,见左前侧不远处有几间破屋,她把沈喻风扶起来:“李大哥,我们先躲进去!”
她搀着沈喻风进了其中一间,伸手掸去门边的蛛网,在屋子里张来望去,发现角落里有个黑漆漆的东西。
她走上前,看清那是一个大酒缸,心思一动,刚想问沈喻风能否在这里躲一下,又听闻不远处响起了人声。她不假思索,立马扶着沈喻风跳入大酒缸中。
那酒缸因为常年无人清理,已经完全干了,里面积满了灰尘土块,还充斥着腐朽陈旧的味道,红怜带着沈喻风跳进去后,立马屏住呼吸,压低了头,将两个人的身形完全藏起来。
过了片刻,外面的脚步声、喧哗声越来越近,慢慢接近这间屋子,红怜紧紧依靠在沈喻风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出。
而沈喻风四肢无力,只能任着她处应对外界的一切,自己则借着这个时间调息运功,恢复功力。
他们跳进去不久,便见自在城之人持着火把追赶而来,人群哗啦啦从屋前经过,接着,又有几个人冲进来屋子搜查。
红怜更加惊惧,揪着沈喻风的袖子一动也不敢动。
那几个人进来后,翻箱倒柜搜查一阵,什么都没发现,就在他们拿着火把,朝着酒缸走过来的时候,屋前忽地响起云敛的声音:“做什么?!”
那群人回身禀道:“云公子,我们怀疑他们可能会躲在破屋里,所以进来搜一搜。”
云敛冷笑道:“那人功夫那么厉害,早就带着人不知逃往哪里去了,还会傻傻躲在这里任由你们搜查?快跟上去!别偷懒!”
那几人面面相觑了几下,只好遵命道:“是。”又紧随方才大队人马跟了上去。
那群人离开之后,云敛站在屋前伫立片刻,刚抬脚要走进破屋,又听旁边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笑声:“云公子好大的派头啊,连我自在城的人都能使唤得动。”
红怜一诧,那个人是施凤亭。
云敛问道:“少主怎么也跟来了?”
施凤亭慢条斯理走进来:“我来看看热闹啊,顺便瞧瞧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红怜听到他说起自己,不知为何,脸上微微发热。
云敛哼了一声,道:“以沈喻风的身手,估计早就逃出城了,少主现在才来看热闹,未免晚了些。”
施凤亭道:“不晚不晚,来得正是时候。”
两人并肩而立,彼此却离得远远的,云敛扫了屋子深处的黑暗一眼,又蓦地道:“据我所知,施光赫并没有完全信任你,不会主动叫你出来抓人,你是一直跟在我后面出府的吧?”
施凤亭道:“当然,你我都知道,赵凛怀之事事关重大,走漏一点风声都可能会给六王爷招来大灾祸,我担心贼人逃脱,所以在听闻消息后立马追出来。”
云敛不耐烦道:“这里没有其他人,有话直说,不用在我面前拐弯抹角。”如果是为了抓捕沈喻风与红怜而来,施凤亭不会停在这破屋前跟他耗费时间,他一直不肯离去,很明显是有话要跟他说。
施凤亭沉默了下,道:“我想跟云公子合作一次。”
“合作什么?”
“云公子帮我杀掉施光赫,我助云公子拿到幻海云图,如何?”
云敛冷笑道:“你果然居心不良,想取施光赫而代之。”
施凤亭坦然道:“不错,我就直说了,施光赫是杀了我父母才坐上了城主之位,我在苗疆韬光养晦多年,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的。”
云敛凉凉道:“要报仇,凭你的蛊术多的是机会,我看你是为了城主之位才来的。”
施凤亭先是一愣,很快笑道:“云公子果然跟我是一路人,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想法。”
云敛回敬道:“彼此。”
在酒缸中的红怜听闻两人对话,在心里骂道:“呸,两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
又听施凤亭道:“虽然白天云公子揭我的身份,打乱我的计划,但是谁叫云公子身份特殊呢?我们不妨放下成见,携手合作,这样一来,你我各取所需。”
云敛淡然道:“施光赫已经答应把幻海云图交给我,我没必要多此一举。”
“云公子这话骗得了施光赫,却骗不了我,”施凤亭笑吟吟道,“我白天从那群官家女子口中听来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消息,说是原来六王爷的爱妃身染重疾,苦无良药,急需这幅幻海云图上的秘术救命,所以六王爷才一反常态,换了云公子来自在城,只因云公子有把柄握在六王爷手上,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存在私吞幻海云图的可能。”
云敛闻言不语,施凤亭又继续道:“云公子来到自在城,表面上是为了赵凛怀身上密信,其实是为了幻海云图,现在是赵凛怀已经成了阶下囚,而幻海云图却迟迟无法拿到手,而这恰恰才是你最忧心的事情。”
“你为了不引起施光赫怀疑,不敢张扬王妃之事,所以现在一定在苦恼着怎么早一点逼施光赫交出东西,是也不是?”
他声音优哉游哉,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话说完,最后道:“云公子,我们等得起,六王妃却等不起啊。”
这句话落下之后,破屋中陷入一阵沉默中,过了片刻,才听云敛道:“我考虑一下。”
他没有立即答应施凤亭的合作,而是回了这么一句,说完又往黑暗中扫了一眼,道:“走吧,再晚一步就追不上他们了。”
施凤亭不置可否:“也行,我等着云公子的回复。”跟着他前后脚离开破屋,两人步履轻便,就此远去。
***
“李大哥,他们离开了。”自他们走后,夜色重新陷入寂静中,红怜等了一会儿,等到终于听不到有人往来的动静才敢出声,她站起了身,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准备要将沈喻风扶起来。
“小心一点。”
适才沈喻风并没有将云敛两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只因他那时全身心于调息经脉上,已经陷入无我之境,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被红怜搀住后,意识才渐渐恢复,却因为喉管受到乱流的气血压制,依旧无法说话。
他沉思一阵,伸出手指,在红怜手心写下几个字。
红怜凝视掌心了一会儿,发觉始终看不懂,只顾道:“李大哥,我们走吧。”
沈喻风摇摇头,还想再写一遍。
此时,却听门外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孤男寡女躲在酒缸鬼鬼祟祟,哼,说出去也不怕被别人说闲话。”
红怜一惊抬头,就见得云敛不知何时重新回来,冷冷站在门前,她急忙护在沈喻风身前:“李大哥你先走,我替你挡住他!”
云敛大步走进门来,嗤笑道:“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啊,怪不得我家喻风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救你们兄妹。”
沈喻风暗暗苦笑,他早了解云敛此人,知道他会去而复返,所以在红怜手下写字,吩咐她不要轻举妄动,可惜红怜看不懂中原文字,加上与他没有默契,看不懂他在授意什么,竟错过最好的逃离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