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个王妃?”
“是,”云敛顿了顿,点头道,“六王妃身体虚弱,缠绵病榻多年,近两年来更是一直不见苏醒迹象,那六王爷权倾天下,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于是将唯一希望寄托在幻海云图上……”
沈喻风点头道:“那六王爷心心念念想要幻海云图,是为了救回他的王妃,难道那幻海云图真的有这般厉害?”
云敛眨眨眼:“有这可能。幻海云图上记载着无数玄奥秘术,既然可以救王妃,说不定——”
沈喻风听得十分认真,不由被他带着走,接口道:“说不定也可以用来解师湛的毒!如此一来,红怜就有救了!”
云敛点头道:“不妨一试。”
沈喻风蓦地站起来,激动道:“我这就再去一次王府,把幻海云图偷出来!”
云敛拉住他的手:“你就不担心是空欢喜一场吗?”
沈喻风摇头道:“总得试一试!”
他反手一握,将坐在地上的云敛一并拉起来,“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云敛反问道:“你要带着我吗?”
沈喻风道:“当然。”
“傻子,现在外面六王爷和皇帝的人在长安城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了,我们两人一起出现,不是自投罗网吗?”
沈喻风一怔:“你说得对,现在带着你,确实很难进入长安城。”
云敛挣脱他的手:“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沈喻风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些生冷,迟疑了下,但一想到红怜尚在柳家别院等着他的援救,而幻海云图不管有没有当真能不能救回红怜,好歹算是为目前迷惘无助的他们指出一线生机。当下也不敢再犹豫太久,颔首道:“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回王府,把东西偷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回柳家别院,看看是否真的有用。”
他说着拿起“明心”剑就要抬腿离开,临走前俯下身亲了云敛一下。
他摸着云敛的头发欲言又止,最后道了一句:“等我。”然后给他披了件裘衣,提着剑匆匆离开山洞。
在他走后不久,沉寂许久的山洞蓦地响起一声轻笑:
“傻子,随随便便说一句就信了,要是幻海云图真有那么厉害,我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给自己设个死局吗?”
站起身后,头脑一阵昏眩,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撑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彻底倒在地上,本已经恢复如常的体温渐渐攀升,嘴角再度渗出殷红血液。
没有沈喻风的怀抱,以他现在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住这酷寒的天气。不断剧烈升高的体温涌上太阳穴,将他的神识烧得昏昏沉沉。
他在黑暗的山洞里低低笑开:“不会为难的……红怜与我,你只能救一个……无论救了谁,另外一个都要死……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你是堂堂正正的真君子,我又怎会让你有为难的机会呢?”
“哈哈……自作孽……可不就是自作孽吗?”
兀自低笑几声后,他擦去脸上的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石洞。
方才为了瞒过沈喻风,他特意使了点小手段,不过依照沈喻风的速度,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赶回来,必须要尽快离开。
不然就来不及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出石洞时一股寒风大剌剌卷过来,差点把他拍倒在地上。
他抖了抖沈喻风留给他的衣裳,微微眯着眼,瑟缩着打量眼前陌生的雪景。好奇怪,为什么外面的天会这么亮,这么白,而他置身这天地之中,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从不属于这里。
他捡起一根枯枝,当做手杖拄着慢吞吞往山下走去。行到一块大山石附近,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男声:“这就是你为自己设下的终局?”
云敛愕然,僵立在原地,连枯枝也掉在雪地上。
“把人当成傻子一样戏耍很有趣,对吗?要不是我认识你多年,熟知你的脾性,还真差点就被你骗了过去。”身后的男人面沉如水,抬起的右手二指正正捏着一颗药丸。
便是云敛方才塞进他腰封的那一颗。
“你为了将解药放在我怀里,故意说些小时候的事情让我分神,然后又有意无意提起幻海云图,把我引走,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找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等死,”沈喻风负手走来,冷笑道,“我怎不知,你原来竟是这么一个伟大无私的人物?”
云敛只愣了一会儿,很快恢复如常笑意,背对他笑道:“不错,我确实是个卑劣小人,所以就算死,我也要掌握主动权势,也要让你沈大侠永远忘不了我,永远欠我一份情。沈大侠,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说完,他整个人摇摆了下,差点支撑不住就要倒地。
而出人意外的,他虚弱的身躯还没倒下,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搂住了。
只听沈喻风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人真是——非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吗?”
“我,我——”他想回句什么,可是脑中一阵痛意袭来,眼前的景色一下子全变了,他的头软软垂在沈喻风身上,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
沈喻风无奈又好气,将他重新揽到自己背上,正色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红怜要救,你,我更要救!走,我们现在回长安!”
作者有话说:
庄主:别把你男人当傻子!
第59章 王妃之谜
回到长安,又是夜幕降临时分。长安城出动大批官兵,正在到处搜查抓捕他们两人,闹得城里人心惶惶。沈喻风带着云敛避开人群,悄悄回到柳家别院。
回到柳家别院,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别院里依旧无人出入,沈喻风将人安置到自己房间,抱到床上,对他低声说道:“我现在就去王府,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云敛软软躺在床上没有吭声。他从下山后一直昏迷到现在,双眼半睁半阖,也不知道是否意识清醒着。沈喻风为他掖了掖被角,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也不顾得他听不听得见,贴近他耳边,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道:“你若是再想自寻死路,那我绝不会帮你保全云家任何一人,听到没?”
云敛从鼻子里发出低哼一声,朝里翻了个身。
沈喻风放心地笑了,摸了摸他发烫的脸,柔声道:“等我。”
他从昨夜到现在没有一粒米饭下肚,早就饿得不行,但救人的心绪占据上风,此时也没有顾得上自己的身体,提着剑便再次踏上前往王府之途。
昨夜他到王府救人的时候,这里还是连夜的火光冲天,此时却恢复成往常一般的安谧宁静。他围着偌大的王府绕了一圈,寻了个僻静的角落,轻功一使,跳上王府墙根。落地后,身躯一晃拐进王府后院。
六王爷的府邸大得离奇,他为了避开王府守卫的府兵,不敢声张,也不敢抓王府的人过来盘问,在后院左转右绕,转了半天,转到一个凉亭里。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假山那边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他当机立断,闪身躲进凉亭其中一根柱子的后面。
那两人做王府丫鬟打扮,从凉亭路过,许是年纪尚小,耐不住爱说笑的习性,一边从亭子另一边走过来,一边窃窃私语的声音时不时传到沈喻风耳边。沈喻风侧耳听着,听到他们说起王妃的事情,猜测她们或许正是跟在王妃身边伺候的丫鬟,打起了精神,接着紧随她们的脚步,来到府里一处幽深的院落。
这院落隐藏在王府后院的一角,从外边看上去就跟王府里其他寻常的院子没什么区别,甚至跟王府的富丽堂皇相比,这里的一砖一石都简朴得犹如市井小户,完全看不出竟是一个堂堂王妃该住的地方。如果不是跟踪那两个丫鬟,他一定不会料到这破落院子里住着王府里最尊贵的当家主母。
院子门口也是什么装饰之物也没有,只在门前种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红花,团团簇簇,占满整个花圃。沈喻风随意瞟了一眼之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次。
这些花如意山庄到处都是,实在没什么稀奇的,他父亲以前在世时便最爱此花,在庄里庄外都种了一大片,整日里坐在那里赏花。他只是比较诧异,这王府的王妃应是出身大富大贵的官宦人家,没想到也会看上这毫不起眼的山间野花。
他跟随那两个小丫鬟进了王妃的院子,找了个角落躲起来,等那两个丫鬟进了一处厢房,关了门,熄了灯后,他方从黑暗中现身。
没有多加犹豫,他紧接着那两人身影晃进了那间厢房。
一进了屋,登时闻到房里一股淡淡的馨香味。侧首望去,只见那两名丫鬟衣衫也没脱,躺在外间一旁的小榻上,两个脑袋挨在一起,气息轻细绵长,显是睡得正酣。
他自指间弹出两颗石子,分别点了两人穴道,而后轻手轻脚,掀开帘幕,进了内室。
那内室的馨香味更浓了些,装点得极为朴素。空落落的厢房内部,除了一榻、一桌、桌上一妆奁,以及窗边摆着的几盆与门口一样的小红花外,再无其他器物。乍一看几乎没有配得上王府身份的贵重之物,更不出是女子的香闺。
正中间的床褥上似乎躺着一个人,沈喻风一眼就看到那株雪灵芝——它正被床上仰躺着的那个人双手并拢,握在胸前。
他心内一喜,大步走上前,掀开床帷,看到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此人应该就是六王爷府的王妃了。
这王妃穿着一身素白纱衣,躺在床上,面容祥和,却几乎听不见她的气息。即使是闭眼而寝,也能看得出她五官极为柔美,是那种能令男人心生怜惜的柔弱女子之貌。沈喻风盯着看了一阵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白沐华。
从五个月前离开端州后,他再没有与他母亲见过一次面,此时却无端思念起来。即想道:“母亲她还好吗?闭关近半年,是否参透双极功之谜了呢?”
然而此刻身在敌人家里,不敢遐思太久。他动作轻柔,从王妃素白手指里抽出那株雪灵芝,将东西塞进自己怀里。收了东西后,再次对上王妃那张脸。
明明知道眼前躺着的人是个真真正正的“活死人”,看不到也听不见他说的话,沈喻风仍是郑重地拱手行礼,小声说道:“抱歉,我知道这株雪灵芝对你很重要,但我同样需要拿它去救人。”
他虽看重君子操守,但攸关生死之大事,有时也不得不“损人利己”一回。而眼前这美貌的王妃该如何救回来,相信以六王爷的爱妻程度之深,一定会找出更多方法来救自己的妻子。
拿了雪灵芝之后,尚需要拿回幻海云图。然而不管他在房里如何搜寻,始终都没有看到那本册子的影子。忍不住忖道:“难道幻海云图不再这里?是在六王爷那里?”
正准备去王府其他地方找一下,这时候,蓦地有一道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
竟然有人进来了。
会是谁?
难道是六王爷?
沈喻风一凛,立马收敛了气息。
那人进了这处小院子,直直朝着这间房子走来。
他跟着蹑手蹑脚走到靠近前门的窗边,同时慢慢抽出“明心”剑,做好对战准备。
出乎意外的是,那人却没有更进一步,脚步声只停在了门前三步的台阶前。
随后,一道恭恭敬敬的声音响起:“王妃又在安寝了吗?”
“昨夜怀秋园的花都开了,王妃可有到园子里赏玩过一次?”
沈喻风暗暗咦了一声。
来者不是六王爷,而是那位天罗宫的蒙师傅。
只是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是,此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轻,用词仿佛也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好像是怕自己声音再重一分,便会吓到房里的王妃一样。
沈喻风不由收摄心神,全神防备起来。这蒙师傅功夫实为不弱,他不怕与这老者开打,就怕到时两人打斗声音打草惊蛇,引起王府官兵注意,难以轻易脱身。
因而哪怕眼下情形再异常,他也不敢丝毫大意,附耳在门帘内侧,静静听下去。
那蒙师傅继续道:“……我说那花再美,哪有您半分颜色,幸亏是您还没去,若是去了,真让它们见了王妃真容,怕是要羞也羞死了。”
没有人回应,他却依旧自言自语,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这个幽深僻静的暗夜僻静缓缓响起:
“我知道你爱花,从小就知道。你家里种满了花,你每天都会花几个时辰的时间来打理它们,等春天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在院子里,一个弹琴,一个舞剑……多么美好的回忆啊,我真是,越来越怀念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
沈喻风听到这里心想:“难道这个人跟王妃是旧相识?他从天罗宫不远千里,前来投靠六王爷,莫非是为了这位王妃?”
从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声音以及提及的一些往事,似乎还对屋里这位王妃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明明是最落拓不羁的江湖人士,却偏偏去学那些文人学士的酸儒文气,听着真是无比好笑。
沈喻风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如果这位蒙师傅真是对六王妃旧情难忘,那他投靠王府,显然另有其他目的。
那么,那六王爷是否知情?
如果知情,那他留着自己爱妃的旧情人在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
在他低头忖思的这时间内,那蒙师傅似乎已经将今夜要说的心里话全吐露完了,退后一步,道:“更深露重,请王妃多多保重贵体,草民先告退了。”
接着,脚步声渐去渐远,那蒙师傅就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