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厌,闭嘴。”素纱女子头也不回地斥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名身姿窈窕的素纱女子,就是闻名京州的花魁李釉娘,而她身后正在收拾桐琴的苦瓜脸小丫头,就是她的贴身丫鬟厌厌。
??李釉娘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有自虐体质,自从她得了皇上恩宠,楼里那么多干净的小丫鬟给她挑,她放着听话乖巧又可爱的不挑,偏偏给自己挑了个祖宗。
??“姐姐今天看的时间格外长呢,”小丫头好像没听见李釉娘的呵斥,继续自说自话地吐槽,“厌厌把桐琴擦了十八遍,姐姐还没看完,天一黑,厌厌就没法擦窗户了。”
??“这还没到午时,哪儿来的天黑。”李釉娘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看见屋里的小丫鬟举着块洁白无比的抹布,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在生气,又像在嫌弃什么。
??小丫鬟天生就是这副不讨喜的表情,满金楼这样规格的青楼,本来是不会买这种“残次品”的,但是人牙子说小丫鬟一直卖不出去,就做个搭头,搭给他们了。
??这一搭,就搭给了李釉娘,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李釉娘根据她的表情,给她取了个名字——厌厌。然而,在那些文人雅士听来,却认作是《诗经》里的句子“厌厌其苗”,都认为这名字取得极雅,不愧是李釉娘的手笔。
??厌厌瞥了一眼李釉娘,开始把洁白的抹布按在桐琴上:“厌厌也没擦完第一遍,等厌厌擦完十八遍,天就黑了。”
??李釉娘气得够呛,指着她点了点:“你也好意思说,每天都在那里偷懒,谁让你把琴擦十八遍了,走走走,去院子里扫落叶去,老娘今天不想看到你。”
??“姐姐,作为全京州男人的梦中情人,你不可以自称‘老娘’。”厌厌眨巴着大眼睛,一边说,一边扔下抹布,蹦蹦跳跳地下楼去了。
??李釉娘深吸一口气,从窗口看着厌厌下楼踢叶子、抠树洞、捡石子。扫地是不可能扫地的,永远都不可能扫地的。
??“死丫头,老娘早晚要把你送人!”李釉娘揉了揉岔气儿的细腰,继续撑着窗口往远处眺望。
??洒金河街上那个蓬松的狮子头不见了呢。
??……
??宋凌霄蹲在墙根下,瞄着路中间的青石板,比比划划。
??郑九畴也跟着他蹲成一排,奇怪地看着他动作:“宋公子,你这是……?”
??宋凌霄比划完,似乎确定了一个方位,他拿出一把小刀,在地上刻了一个记号。
??“宋公子?”
??“哎,”宋凌霄收起小刀,回过头,笑着对郑九畴说,“看见了吗,就是这块地方。”
??“这块地方怎么了?”郑九畴摸不着头脑。
??“那绣楼对着洒金河的窗口,正好能看到这块地方。”宋凌霄拍了拍郑九畴的肩膀,“这里,就是你未来的舞台。”
??郑九畴明白了:“你是说,李釉娘在自己楼上,能看见我?”
??“现在看不见,有墙挡着,是视野盲区。”宋凌霄说,“我之前因为卖押题书的事儿,偶然间得到机会上了李釉娘的绣楼,当然,当时没见到她,不过,我从绣楼窗户往外看了,正好能看到从这里数第三块石板的位置,一直到河边。”
??“原来如此……”郑九畴沉吟道,“那我该做什么呢?”
??“你要卖惨。”宋凌霄说,“越惨越好,具体我还没构思出来,话说,你现在最害怕什么?”
??郑九畴一脸懵逼。
??“这里人多眼杂,走,咱们回去商量大计。”宋凌霄冲郑九畴挤挤眼睛。
??郑九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李釉娘面前卖惨,他已经够惨了,沦为叫花子,还当众跳河,什么惨事儿没干过,也没见李釉娘从她的绣楼上下来,来救他一救。
??一想到过去许多时候,也许李釉娘就在楼上看着他,看着他在洒金河畔狼狈不堪地求生存……郑九畴恨得胸口发紧,不由得重重捶了一下心脏。
??但是,宋凌霄说了他有办法,郑九畴决定顺着他试试。
??如今,乡试放榜在即,郑九畴最怕的就是落榜——虽然可能性特别大,乡试一旦落榜,意味着他又要等三年,他可能等不起了。
??第二怕的就是他爹上京述职,外省官员进京述职,本来是三年一次,这一次因为皇帝修建宫室,往后推了半年,算算时间,他爹郑广宗也快到了。
??儿子进京考试,本来最多一年就回来了,结果三年都没回家,没音信,郑家早就急死了,想必中间也派了人来找郑九畴,可是家人哪里知道郑九畴会在洒金河畔乞讨呢,自然是没找到。
??郑九畴也没脸见家里的人,他根本没法解释,为什么他带着万贯家财来到京州考试,结果乡试乡试没考上,家财家财全败光……这三年来,他最怕的就是熟面孔,街上看见和他爹差不多身形的人,他都会吓得手脚麻痹,走不动道儿。
??第三怕的么,就比较稀松平常了,他怕生病。他看不起病,只能捱着,幸亏他底子好,三年来也没生什么大病,只是手脚生了些冻疮,看起来惨了点。
??“好,很好,这三条咱们都安排上。”宋凌霄,不,此刻应该称呼他宋导,宋导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了主意。
??郑九畴:???
??“不急,咱们不急,这几天你先把你经历过的事情写一写,等到乡试放榜那天,我们再上重头戏。”宋导给郑九畴倒了一杯热茶,“你好好休息,养好体力,这样上戏的时候,才能全情投入,只要这出戏演好了,咱们的复仇正片就可以开始了。”
??听到“复仇”二字,男主角·郑九畴一个激灵,胸中情绪翻涌,重重地点了点头。
??……
??距离乡试放榜还有几天,宋凌霄一边筹备放榜当天的演出,一边斟酌起答谢陈燧的谢礼。
??谢是肯定要谢的,毕竟救命之恩,但是时间拖得有点久,口头致谢似乎已经弥补不了这两天的怠慢,宋凌霄决定,在回到国子监点卯之前,给陈燧买件东西,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管将来能不能成为朋友,至少不要留下嫌隙,宋凌霄是这样想的。
??可是,买什么呢?
??这就愁人了,宋凌霄一向不会送礼,何况是给陈燧送礼,陈燧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街面上能买到的东西,在陈燧那都是廉价货,人家吃穿用度,都是宫廷特供。
??那就只能送心意,送市面上没有的,宋凌霄自己做出来的东西。
??宋凌霄首先想到的是——彩色铅笔。
??下一秒就被他pass了。
??且不说这彩色铅笔只有一板,宋凌霄舍不得,就说它的品质吧,新奇归新奇,但廉价感太明显,陈燧也用不上。
??宋凌霄把【书坊经营系统】调出来,试图从里面翻腾到一些灵感,他翻着翻着,戳进了“业务模块”:
??【业务模块:使用设施承接小任务,积攒经验,升级设施和雇员。】
??下面列出四个新业务:
??【刻章】【造纸】【制作“护国寺经书”纸】【制作“护国寺经书”雕版】
??宋凌霄惊讶,怎么书坊经营系统竟然可以直接制作护国寺品质的雕版和纸?这么牛逼!那他岂不是可以既享受高品质的出版物制作,又不用经过老和尚们的审核,爽爆了!
??他试着戳进【制作“护国寺经书”纸】项目之中,接着弹出来一个选择:
??A.使用雇员卡
??B.手动操作
??这意思应该就是自己来完成业务,还是派个雇员去完成,宋凌霄想了想,第一次还是自己来吧。
??境随意动,宋凌霄周围出现一片白雾,很快变成一个空荡荡的白色空间。
??这个空间非常大,中间有一大一小两个水槽,大水槽里飘着木盆,小水槽边上摆着一排排竹编的板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土灶,一个平平整整的方形石墩。
??宋凌霄看到,大的水槽上方闪烁着一个金色的提示字:
??【步骤一:切麻。】
??草,这是来真的,从切麻开始造纸流程?他一个人干完?
??早知道他就让苏老三进来干活了,反正有偿讲故事停了,苏老三闲着也是闲着,哦对,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他们更适合干这个。
??宋凌霄一秒进入黑包工头状态,试图把自己的员工培养成全才。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就动手试试看,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宋凌霄怀着新鲜好奇的心情,走到提示字下面,果然看见地上堆着一些苎麻,他弯下腰,把苎麻捡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金光从他手中的苎麻上迸出,苎麻消失不见了!
??宋凌霄愕然地直起身子,环顾四周,发现大水槽上方又出现了新的提示字:
??【步骤二:洗涤。】
??宋凌霄抓了抓脑袋,这就切完了?他往大水槽边沿上一站,看见水面上飘着一个木盆,盆里是切好的苎麻,他涉水过去,双手扶住木盆的边缘。
??奇迹又出现了,只见木盆金光闪烁,盆里的苎麻又不见了。
??宋凌霄猛地站起身,回头在空中寻找,果然,新的提示字出现在土灶上方:
??【步骤三:蒸煮。】
??哈哈哈哈真好玩!宋凌霄又跑过去,碰了碰土灶,再进行到下一步,再下一步……直到把整个造纸流程走完。
??最后,他来到平平整整的方形石墩前,石墩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沓细腻白净的“护国寺经”纸。
??宋凌霄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张,翻过来倒过去地看,手感非常好,品质也很棒,远胜于临时纸坊造出来的《京州密卷》纸,就和他在护国寺纸坊接触到的那种纸一模一样!
??【恭喜您:制作“护国寺经书”纸业务已完成,请明天再来!】
??白色空间消失不见,宋凌霄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急忙往手中看去,那张漂亮的白纸不见了!
??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白纸呢?难道无法带出系统嘛?
??宋凌霄心中生出失落。
??就在这时,系统弹出浮窗:【经验+1000】【“护国寺经书”纸x100已存入仓库!】
??哦对了,他还有个仓库呢,原来他造的纸,存进了仓库,那怎么取出来呢?他甚至都不知道仓库在哪儿?
??【温馨提示:仓库不具有实际地址,请用意念提取库存!】
??厉害了!
??宋凌霄一边惊叹,一边下命令,果然,一沓干净的“护国寺经”纸出现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只是桌子太小,纸的一端是悬空的。
??宋凌霄赶忙上去,托住纸的一端,他从顶上取了一大张下来,其余的又用意念存回到仓库里。
??震撼,谁说【书坊经营系统】辣鸡的,咱们也有随身空间功能!
??宋凌霄不会承认是自己说的,食言而肥什么的根本不是事儿。
??接着,他兴冲冲地打开业务模块,把剩下三个业务都做了一遍。
??最厉害的是刻章那个功能,还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字刻上去,不过可惜的是,一次只能刻一个章。
??宋凌霄忍着先给自己刻章的冲动,在第一个章上刻了“陈燧”两个字。
??深红纹理的天然石,打磨抛光,摸上去有种温润的质感,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挺有分量,底面平整温凉,翻过来一看,刻着两个篆体字:陈燧。
??宋凌霄兴冲冲地拿出红色印泥,在上面蘸了蘸,将印章端端正正扣在“护国寺经”纸上,使劲压平,再拿起来——
??漂亮的朱红色篆字章,印在洁白细腻的纸张上,十分鲜明可爱。
??宋凌霄将白纸晾干,裁下中间一块,折成信封状,又将篆字章洗净擦干,放进信封中。
??做完这些之后,宋凌霄就高高兴兴地回去国子监点卯了。
??……
??小白眼狼从昨天下午点卯到今天早课都没出现。
??陈燧坐在书案后面,难得地没有睡觉,也没有逃课,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讲台。
??胡博士连着擦了好几次汗,总觉得最后一排柱子那边射过来的灼灼目光,快要把他烤熟了,他没有讲错什么吧?为什么今天六王爷听课听得如此认真!
??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陈燧只是目光朝向讲台而已,他的魂儿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他在回忆昨天自己是不是走得太急了,没有好好看一看宋凌霄。
??宋凌霄有肺病,身子骨弱得很,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掉到洒金河那么冷的水里,就算当时看起来没事,及时洗了热水澡又换了干净衣服,那就不代表着,他彻底没事了。
??如果他真的没事,为什么昨天没来点卯,今天也没来上课。
??……真是娇弱,特地叫人给他换了羊皮袄,还是绷不住要生病。
??一想到小白眼狼此时正躲在哪个角落里蜷着身子咳嗽,整张脸都难受地皱在一起,就像那天陈燧在国子监墙根下的草丛里捡到他的时候一样……陈燧便感到心里非常不舒服!
??“嘭”!
??宋凌霄像个炮弹似的从外面冲进来,撞得门板在风中直晃悠。
??他也没想着弄这么大动静的,只是一下子没刹住车,那门板又不够结实,结果被他给撞进来了。
??“嘶——”宋凌霄抬眼一看,满学堂的学生都扭过头来盯着他看。
??胡博士猛地一甩戒尺,“啪”地打在桌沿上:“宋凌霄,我看你是皮痒了,来,过来,让老夫给你松松筋骨!”
??宋凌霄急忙道歉,说来的路上马车坏了,他狂奔过来的,这会儿气还没喘匀呢,下次真的不敢了。
??宋凌霄一边说,一边绕过胡博士戒尺的攻击范围,胡博士气得在空中乱舞了一阵戒尺,都没能打中宋凌霄。
??宋凌霄贴边溜回自己座位上,冲旁边那位坐的端正的陈同学眨了眨眼睛。
??陈燧像是没看见一样,依然坐得笔直,似乎对胡博士这一堂课的内容格外感兴趣,漏听一个字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