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此方法属于“盖泥法”,仅仅只是很低级的手段,在明初的时候就研发出来了。还有一种方法是往糖浆中添加黄泥浆,不仅效率更高,而且效果也好。可惜的是叶安只知道个大概,试验了许久不得其法,只好等之后再改良。
没错,他心中非常清楚,哪怕背靠相国寺这样的大树,按照古代的保密手段,最多也就能把方子攥在手里三四年。时间一长了,总会露出蛛丝马迹,到时候白糖厂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过嘛,即使只有三四年,巨大的红利也够叶安吃的了。如果真的顺利,别说在京中买房,恐怕一辈子吃穿不用发愁。
趁着还没开学,他要竭尽全力多制出些糖,好给澄晖他们当做样品推销。待工厂建好,他只要进行最关键的一步便可安安心心做甩手掌柜,想到以后的悠闲日子,叶安便充满干劲。
但是现实却并不那么尽如人意,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澄晖这里能出差错。
“京中所有酒店都不愿从你这里购白糖??”叶安一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想赚钱吗?”
澄晖这会儿也不霸总了,可能是在外面跑了一天,浑身都是尘土,“我听人说‘锦食社’暗中发了通告,倘若有店与大相国寺合作,便合起伙来让其在京中混不下去。”
北宋人酷爱结社,“锦食社”就是所有汴梁城里的食肆酒楼共同创办的,在大宋饮食界地位崇高。
叶安不解,自己卖白糖与锦食社有何关系,遂向对面询问,待听完原因后,不由感到一阵无语。
之前也说过,大相国寺产业遍布汴梁,各行各业都有涉足。虽说只有瓦市与金融等最为强势,但其他方面也是无人敢惹。前些年澄晖刚刚管理相国寺财务,为了做出一番成绩,开了不少邸店。借着相国寺的威名,破坏了不少规矩,比如强行降价搞促销什么的。虽说这些店站稳了脚跟,但这也让锦食社大为气恼。此次见澄晖还腼着脸来找他们合作,直接就下了□□。
“实在不行,那糖就直接在店里卖。”澄晖嘴里发苦,现在也是他为一时的年少轻狂买单。
叶安摇头:“之前不是试过了吗,完全行不通。”最早他们想过店铺直接卖,但是如今液体糖占主导地位,便宜量大而且早已形成习惯。百姓们虽然惊讶于白糖的美丽方便,可真掏钱的时候还是舍不得。只能寄希望于酒楼食肆愿意合作,让众人意识到白糖的优点。古代消息闭塞,新事物的推广需要过程,然而双方都知道,时间越久方子越难保密,垄断不现实,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不过我接触了些王侯府的人,他们倒是很感兴趣,出手十分大方。”澄晖表示,不如专攻上流社会,把白糖价格提高,变成奢侈品。
叶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整个汴梁,王公贵族撑死了也就上万,而平民百姓可是有足足一百五十万,再加上周围城乡,哪种赚钱一目了然。更何况,叶安也不希望连“吃糖”这样的事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如果白糖成为奢侈品,那简直都不如上辈子穿越前。
没有办法,他只得与澄晖一起,去各大食肆处赔礼,努力说服对方。但是众东家不是装傻充愣便是冷嘲热讽,最后一个也没谈下来。他俩又降低了价格,吸引了些小食肆,同意帮着推广。结果次日那些店全都被汴梁城中的地痞找了麻烦,再见到二人跟见到鬼一样。
“他奶奶的!”澄晖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这“锦食社”比他们大相国寺还要黑!说起来也是可惜,当年这些社兴起的时候,秉持的原则是“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并由地方士绅牵头组织,商家自愿加入或退出。没想到发展到现在,成了一个控制人身和思想的制度。
“老弟,我们现在怎么办?”澄晖阴沉着一张脸,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能去走富人路子。
奇怪的是,叶安此时面色却十分平静,甚至有心情与澄晖开玩笑:“李老哥,如此看来这是‘天下苦秦久矣’啊,你当时到底怎么人家了。”
澄晖不大好意思:“害,最早开店的时候,他们就来跟我要社费,我大相国寺从来都是跟旁人收钱,哪有养这群吃白食的道理,最后全被老哥我撅了回去。后来店里不挣钱想降价,又来找我叨叨,我便直接让武僧与他们说。”
叶安:“……”行吧,真不愧是流氓寺院。想了想又问道:“那大哥的食肆,如今还开着吗?”
“开啊,就在城南。”澄晖微微一愣:“你不会是想靠我那家店来推广吧,我那店被锦食社打压的不成样子,地点也偏,况且只靠一家怕是很难。”
摇摇头,叶安心想,你肯定觉得难,但身为从信息时代穿过来的,恐怕大多数人都会那么两样营销炒作的手段。
……
古人娱乐方面比较匮乏,虽说汴梁城的百姓可以晚上逛夜市,但时间久了难免也有些厌烦,如此便需要些新鲜东西刺激。
而最近,开封府就闹出了件大新闻。传说中江湖新秀“蝴蝶剑”盛修竹在大相国寺经营的酒楼里,跟老板澄晖和尚发生了冲突。二人相约比试剑法,盛修竹输了,便赔给澄晖纹银一百两,而澄晖输了,就连续二十天每天公布一道自家店内的镇店食谱,由天下人共同见证。
开封府人沸腾了,先不说盛修竹,单说澄晖的赌注。倘若价值相当,那一个食谱便值五两。乖乖!那得是什么样的菜啊!大家纷纷脑补,并感叹要是澄晖真输了,他那店恐怕也干不下去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传来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消息,比如说:
“城南一家食肆惊现最帅店小二!”
“澄晖狂言,要把店名改成‘开封第一家’!”
“白案师傅拼死爆料行业内幕:你所不知道的汴梁甜点!”
……
东京百姓这些天宛如在瓜田中上蹿下跳的猹!好奇心被钓到极致。等到了盛修竹与澄晖开打的那天,只要闲着的,基本上都去凑热闹了。
而作为策划人的叶安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营销炒作的效果这么好,最后甚至开封府衙都来维持秩序。
“这又是安哥儿弄出来的吧。”展昭带着几分笑意,打趣道。
叶安有些不好意思向众衙役拱了拱手:“给差大哥们添麻烦了,等稍后我给诸位弄上几道好菜。在包拯手下,收钱估计是指定不成了,但收些百姓送的酒菜尚无人管。
衙役们顿时眉开眼笑,开封府谁不知道这位叶小郎君厨艺不凡。每次展大人收到菜,香气都让人垂涎,今日总算能一尝究竟了。
等见所有事都差不多准备好了,一仙风道骨的老者走了出来,扬声道:“老夫昆仑派顾用之,今日来做个见证。盛少侠与澄晖大师比武,起因不过是一点小事,约好点到即止。但刀剑无眼,还望大家莫要上前,以免伤及无辜。”
老百姓的生活离武林还是很远的,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又紧张又刺激,纷纷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盛修竹刚刚及冠,外表英俊不凡,一身白衣十分符合世人心中大侠的形象,而澄晖不说话也是王霸之气四溢。这两人先不说功夫怎么样,往那里一站,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刷”的一声抽出长剑,盛修竹冷冷道“大师请。”
“施主请”
二人先礼后兵,试探了两下便战作一团,飞檐走壁的好不热闹,看得围观者热血沸腾。
“展大哥,你觉得他们两个功夫怎么样?”叶安好奇问道。
展昭低头笑:“最开始包大人说我尚且有些怀疑,果然是你搞的鬼,这二人都摆个架子,哪里能看出深浅。”
“嘿嘿”叶安微窘,“那你们高手真比武的时候是什么样啊。”
展昭想了想:“比这快多了,哪怕双方看起来不相上下,以命相搏也会挂彩,听闻绝顶高手甚至不比用武器,落叶飞花皆可为兵。”
叶安听得一脸神往,而此时比武已见分晓,盛修竹的剑抵在澄晖喉间,技高一筹获胜。
澄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认输了。”
围观者纷纷叫好,鼓掌鼓得手都红了!都觉得今天这趟太值!
随后澄晖退下,酒楼掌柜当场便公布了道“红枣白糖糯米糕”的食谱,详细到做法原材料注意事项应有尽有。而周围一些早安排好的水军也一唱一和的说出白糖是什么东西,在哪里购买。
众人惊奇的发现,五两银子的菜原材料还都不算贵,做工也简单,于是都有些心动。
酒楼后院,叶安满面喜气的发着红包,听手下回报,大家反馈还都不错。
盛修竹有些抹不开脸,他闯荡江湖没几年,也有一些名气,今日参与行骗委实良心不安。但无奈大侠也要吃饭,于是只能为五斗米折腰。相反顾用之就没这么多顾虑了,捏着红包笑嘻嘻:“叶郎君,以后有这好事可要再来找老夫啊。”不光有钱拿,传出去自己也变成资深武林名宿了。
“一定一定。”叶安拱手,接着回头问澄晖:“李大哥你顶着相国寺的名号,输了没关系吗?”
“无事,反正全汴梁几乎都知道我是负责外务的。”澄晖根本没把比武当回事,心思全在生意上,“老弟啊,你说你这“广告”真的能成功吗?”
“应该没问题。”叶安回答的信心满满,但其实也是没底,回头打算让水军们再加把劲儿。
之后的几天,澄晖的酒楼又先后放出了“黑芝麻白糖火烧”、“心太软”、“拔丝山药”等菜色,关于比武的话题越炒越高。
终于,伴随着第一批人涌向调料店,白糖终于在汴梁城打开了市场。人们逐渐认识到,这种糖贵虽贵了些,但更方便,而且能放的时间更久,关键时候甚至和盐一样属于硬通货,条件稍微好一些的人家都开始使用。
不过几天过去,白糖的生产以及快要跟不上销量,二人只要继续投钱建工厂。而当澄晖拿着账本和一箱金子来找他之时,就连叶安也忍不住捂嘴。
“这还只是个开始。”澄晖意气风发,“叶老弟,我这辈子除了师父就服你,你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澄晖本意自然是夸他,不过“读书”这两个字却刺痛了叶小安的内心,无他,快乐的假期后天就要结束了。假如自己在王安石眼皮子底下请假搞事业,感觉他很可能冲过来激情diss。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叶安将剩下的事跟澄晖讲了一遍,然后连夜赶制了批糖。第二日,就大包小裹的跑去学校,以后他除了假期,就要留在国子监住了。
元宝放下被子,依依不舍在门口与叶安分别,“郎君,我真的不能跟你进去吗,临走前老夫人吩咐过,要小的跟你寸步不离的。”
“哎,现在国子监有规定,闲杂人等一律不让进。而且我成日在国子监内,也不会出什么事,外面工厂和胭脂铺还要你帮着操持,等放假我就回去了。”叶安也很无奈,本打算好歹让元宝帮着把行礼搬进去,结果没想到看管的如此之严。
元宝郑重点头,表示一定不会辜负他的信任,接着在主人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叶安将行礼背在身后,吃力的一点点往斋舍挪动,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只小王八。等到了地方,他已经累到满头大汗,一步也动不了了。
第31章
国子监的斋舍位于后山,曾经免费对学生们开放, 不过因为年久失修, 难免有些破败。但对于家境贫寒的学子来说, 条件已经很好了。衙内们自然是不会在此居住, 不仅不住,连经过都很少。
说来惭愧,叶安平日自诩小市民阶级, 可由于种种原因,也一直都没靠近过此处。当他背着重重的行礼站在门口时, 才惊觉此地已经变了模样。
之前陈旧的小楼被推平, 整个场地被分割成几个独立的小三合院。远处范纯仁和几个学生不知在聊些什么, 见到叶安来了, 笑着上前道:“安哥儿快过来, 我们斋在这边。”
叶安挪过去, 看清对方的打扮,有些羡慕道:“这是斋长的衣服吗,比我们的帅多了。”国子监普通学生的校服里面一件月白交领长衫, 外配靛蓝氅衣,其他的鞋帽配饰也一应俱全。这样的宽大的款式,只有狄咏赵宗述那种衣架子穿起来才好看,而叶安这样的矮个子, 就比较邋遢。系了腰带还好些, 否则仿佛偷穿家长衣服的稚子。而范纯仁所穿的斋长服就偏紧身, 有少年的精神劲儿。
范纯仁有些哭笑不得, 心道果然安哥儿还是小孩子心性,如此爱臭美,等闲下来让家里的裁缝给他改改。想到这里,不由放软了声音:“狄咏与赵宗述已经到了,你也快些吧,一个斋十六人,满了可就进不去了。”
乖乖的点头,叶安赶忙飞奔。
此时国子监共有五个斋,分别为“意诚”“约守”“心存”“志持”和“性节”,他们所在的斋,就是最靠里的“约守斋”。
走进斋内,可以发现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有主房和东西偏房,还有小亭一盏。主房分上下两层,上层为楼,供学子居住研读;下层为厅,用于会客访友。厅的正中间有一大炉,想必是冬天烧火用的。围绕着火炉有一排书桌,学子下课了可以在此处自习,偏房则为厨舍和浴室。
叶安扫了两眼,自觉还比较满意,可进屋之后却看同窗们都不说话,表现的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