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身子一僵,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局促的待在原地。
没一会儿,便见一高大俊秀的男子走到厅堂。
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论脸论气度,潘元青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老、老师, 你怎么过来了。”
潘元青语气平静:“你出门半天未归,我来瞧瞧可是有什么事。”
耶律重元听此立即不快嚷嚷道:“能有什么事,我这王府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你们宋人就是心眼儿太多!”
这屋里三个宋人, 他一开口相当扫射一大片,很快就在叶婉容的瞪视中偃旗息鼓。
反倒是叶安, 听到潘元青这番话不知怎么心中不是滋味, 盯着地上怔怔出神。
感受到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 又想起儿子方才说到有心上人时奇怪神情,叶婉容脑海中涌现出一个令她震惊的猜测。
不动声色的与潘元青套话,在谈起对方有无婚配的时候扫了一眼叶安。果然,叶安不自在的别过头, 叶婉容心中一沉。
她这辈子过得也算跌宕起伏, 跨越两国,见过的太多太多,自然不会对这种事有什么偏见。但一想到儿子将来要面临的困境, 不由也有些心疼。更何况,方才以生人来看,潘元青确实是人中龙凤,如今换个角度,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年龄是不是有的太大了?性子感觉也有点闷?怎么连个功名都没有……叶婉容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娘、额……王妃?”叶安打住了继续刨根问底的叶婉容,这是做什么啊,接着拉着老师连忙提出告辞,屁股着火一般逃离此地。
叶婉容看着儿子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这还没在一起,就如此护着,日后可如何是好。
此时天色已晚,跟随在身边的辽人已被耶律重元打发走,二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半晌,还是叶安先忍不住,率先将今日发生之事一股脑告诉潘元青。末了补充道:“如今我与辽国皇位继承人沾亲带故,估计官家不会再提起之前的事了。”
“恭喜,找到娘亲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潘元青目光泛起暖意,能看出是真的为他高兴。
叶安怔怔的看着他,方才那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又一次涌上,“我是说,我不用在去苦恼当什么太子的事了,老师你是真的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潘元青身形顿住,不敢置信的微微睁大眼睛。
当热了,这点微末的变化在旁人看来根本分辨不出。
叶安同样如此,此时的他一腔热血,满脑子都是耶律重元刚才说的,喜欢就“上”。于是鼓起勇气,对着老师————扑!
辽国的地比大宋县城还要破烂,潘元青担心他跌倒,稍稍扶了一把,但在叶安眼里,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喜欢我?”
“不是。”
“你喜欢我?”
潘元青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你什么推开我?”叶安气鼓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什么麻烦的。”
他在短短一天内经历了这么多,早就身心俱疲,揉了揉眉心:“算了。”自己也不好太逼迫老师,改日再谈吧。
说完便要离开,谁知刚走两步,就被人拉住。
“我心悦你,”潘元青看着叶安,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
……
萧静静总觉得最近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此行应该十分艰巨,使辽团已经做好两三年不回京的准备。谁知谈判刚刚开始,他们一提出目的,辽国便答应了。不仅如此,还提高了使辽团的食宿待遇,让萧静静好好感受了一把辽国贵族的纸醉金迷。
本想要找与自己同住的叶安好好探讨,怎料他也不知怎了,整日不见踪影,晚上睡觉前回来,脸上满是傻笑。
萧静静不由疑惑,虽说任务达成是很高兴,但叶安会不会太高兴了?!
还有那日,萧静静收到家中来信,信里父母不仅狠狠表扬了他,还说给阿姐谈了门好亲事,待回去过不了几日就能吃上喜酒。萧静静拿着信,不由表达了一下对阿姐的羡慕,他长这么大除了出去吃酒过程中唱曲的,还没有过心上人呢。
“你说……你没有过心上人?”旁边叶安听到萧静静喃喃自语,整个人眼睛发亮的转了过来。
对啊,萧静静茫然,下意识点头道。
然后,他就见到眼前的叶安骄傲的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笑离开了。
萧静静:“……”神经病啊!?他有什么好得意洋洋的!?
既然事已办妥,使辽团也没有再停留的必要了。最后,韩琦做主,一行人即日启程。
临行前叶安特意去见了娘亲一次,将手中信物递了过去,告诉她自己以后会在大定府开店,倘若叶婉容在这里过得不好,只需要将信物给店中人看,那人自会带她回大宋。
别看耶律重元如今一副小狼狗的样子,但叶安明白,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就拿他来说,上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会喜欢男人,连性向都能变,更何况人心了。
叶婉容欣慰的点了点头,儿子长大了,已经化身成为自己的依靠了。关于潘元青的事,她没有去询问,这几日叶安的表情已经代表了所有。人这一辈子,想要找到所爱之人如此困难,假如儿子真喜欢,就随他去吧。
告别了母亲,叶安跟随着使辽团回到汴梁。
虽然是同一段路,但去时和来时的心情完全不同。现在的叶安,毫不夸张的说,看天空都是粉红色的。潘元青同样,之前凛如霜雪的气质不见了,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到了汴梁,还没打道回府,便被人半路拦住。
张茂则笑眯眯的看着叶安:“小郎君真是让官家好等啊。”
“额……”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冷不丁还是有些尴尬。叶安讪讪道:“公主和怀吉没事儿吧。”
张茂则摇了摇头,接着指指旁边的酒楼:“官家在那儿候着呢。”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叶安叹了口气,与潘元青一起进了酒楼包厢。
果然,刚推开门便见到仁宗臭着一张脸,看到二人,冷冷开口道:“竟然还知道回来?”
叶安笑嘻嘻的走上去行礼:“您对我就像长辈,这不是不管怎样也要把人带来给你看看。”
仁宗大惊:“你们……真成了?”
潘元青没说话,也跟着叶安行了一礼。
这一下把仁宗气得好悬背过去,这个无耻的家伙!自己不过比他大了七八岁,他好意思以晚辈自居!!?
“你们都成了,还敢回来?不怕我抓你去当太子?”好半天才顺过气,仁宗铁青着脸道。
叶安早有准备,一股脑将自己的身世吐了出来,然后略带得意道:“辽帝已经保证了,要把皇位传给耶律重元,我身份这样敏感,总不会再上位了吧。”
仁宗看了他两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当不当皇帝与你有何关系,你娘在户籍上已经属于是个死人,真说出来又有谁能信。”
“更何况,你竟然相信耶律宗真那家伙会放着儿子不传,把皇位传给弟弟?”
“他不是都那样说了吗……?”叶安有些懵。
仁宗摇头:“若是契丹人还住在草原里,那依照他们的习俗,确实是应传给弟弟。如今从檀渊之盟后,契丹已经全面学习汉人礼教,自然会考虑儒家法理。父死子继,天经地义。”
他盯着叶安看了两眼,最后道:“罢了,还是太小,心思过于单纯。立太子的事以后再说,我的身体怎么样也能再撑上几年。”几年之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仁宗自己也是男人,推己及人,他就不信等叶安长大接触的多了还会保持如今这份心。
扫了潘元青几眼,内心冷哼,就暂时让你高兴个几年。
第85章
汴梁夏季的清晨是美好的, 尤其是前天刚下完雨,经过一天的阳光照射,地面松软又不泥泞, 空气中满是青草的香气。
虎子轻巧的从窝里跳下来,懒洋洋的趴在地上伸了个腰,正在一旁扫地的下人笑道:“哎呦,虎爷,今儿起的早,不再睡一会儿。”
虎子斜了他一眼,舔了舔爪子,原地转了几圈。下人立刻明白, 虎爷这是饿了,于是连忙将食盆端过来。
狞猫是一种十分挑食的动物,不吃内脏、不吃皮毛爪蹄,还不吃腐肉。虎子每日的饭都是经元宝亲手调配过, 十分营养科学,吃得它油光水滑, 小小年纪就开始发腮。
啧啧啧, 这真是摊上好人家, 一只大猫吃得都这么丰盛。下人有些羡慕,想起自己打工人的辛酸,顿时觉得看不过去,拎着扫帚走远。
虎子不以为意, 继续埋头苦吃。
突然, 它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停下嘴,弓起腰, 对远处的身影发出“哈哈”的威胁声。
潘元青淡淡的看了一眼它炸毛的尾巴,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但即使这样,虎子依旧十分戒备。
“老师,你这么早就来了,我还寻思着去找你呢!”就在此时,宅子的主人突然出现,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叶安穿戴光鲜,脸上挂着大大的笑意,走到潘元青面前。看见自家宠物也在此处,便伸手呼噜了一下猫头。
“嗷呜!”虎子不满的叫了声,赶紧甩甩尾巴离开。什么嘛,那两脚兽不过如此。亏虎爷还把他当成劲敌,看到虎爷的仆人后一点气势都没有了,甚至还黏糊糊的,没眼看没眼看!
虎子一走,后院就剩叶安与潘元青,气氛顿时旖旎了起来。
“那……我们走吧。”叶安先说话,潘元青点头,两人出门去到街上。
外面人很多,不仅是汴梁本地,还有不少游客。小商贩们也趁着这个机会纷纷在街边叫卖,一时间生机勃勃,显得热闹无比。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又到了七夕节。
“王祭酒不是让闲着无事的学生回监里晒书,不去可以吗?”潘元青转身问向身边少年。
“啊?额……不要紧。”叶安回答的心不在焉,脑中不断思索着之后该怎么办。
算起来,他与老师,确定关系已经三个多月。虽说与之前比起来,亲近了许多。每天都能见到,时不时一起吃个饭,还经常去《大宋理学旬刊》处审审稿……按理说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了,但叶小安依旧不满足。
无他,都这么长时间,他跟老师连手都没牵过!
叶安两辈子加一起才二十多岁,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于怎么谈恋爱心中还是有数的。虽说如今的七夕更倾向“乞巧节”、“女儿节”这一类,但他依然秉持现代人的思维,将此视为情人节。
而今天,他就要趁着这次约会,跟老师达成初步目标,最起码也有牵手或者亲一下!
心怀鬼胎的叶安仔细规划了行程,带着老师来到自己精挑细选敲定的地方。
“这里是乞巧市的末尾,再往里走就是蒋少保的府邸。他老人家虽然已经致仕,但家学渊源,一到七夕,他家晒出来的书是最多最丰富的,甚至不少人都来这里借鉴。”
七夕有晒书的传统,大家都愿意分享书籍作感受交流,富贵人家更是许多借此来攀比,但不管怎么样,给穷书生们带来不少好处就是了。
二人来到蒋少保府外,发现已经有不少学子,蒋府家丁目光炯炯,紧盯着这帮蹭书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书弄破。
潘元青低头看了一会儿,拿起一本,称赞道:“蒋家不愧学养深厚,连前朝绝本的算经都有。”
“嘿嘿,是吧,”叶安笑了下,然后状似不经意道:“据传蒋少保与其夫人恩爱非常,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所以也有不少人到这儿沾沾喜气……”
说着眼神开始飘忽,慢慢的从暗处伸出手想要够住老师……
突然,瞄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叶安身子一僵,如同兔子一般蹲下身子。
潘元青带着疑惑转头,就见王安石穿着便服,面色凝重的弯腰挑书。
“这是……怕王大人让你回去晒书?”
“嗯,”叶安含泪点了点头,其实他今日是逃课出来的,还跟王安石说自己摔伤了腿,躺在床上起不来。这万一要是被逮到,怕是要让祭酒扒了皮。
二人在最里面,王安石在前,想要经过势必会撞见,所以只能等对方向离开。无奈王祭酒仿佛脚下生了根,从早晨到中午,看书看的极其入迷,半点没有挪步的意思。
反倒是叶安自己先蹲不住了,弓着身子一个时辰,他感觉腰要断了,老师的衣袖也被他扯的皱皱巴巴。
潘元青看着眼泪汪汪的叶小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轻轻把人揽在怀里,说了声“抱紧”。
叶安依然照做,然后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飞了起来。
前方的书生都感到头上一片黑影,似乎有微风拂过,仰起脖子却什么都没发现,只有旁边的几个侍卫面露骇然。
落地后叶安抻了抻腿脚,忍不住抱怨道:“老师你可以早些带我出来。”时间久了他都忘了这个世界是可以飞的。
潘元青低头:“这是惩罚你逃课。”
叶安:“……”论有个一本正经的男朋友是种什么体验。
蔫了吧唧的保证过两天就回国子监后,二人来到瓦子,点了几分吃食,打算边看百戏边吃。
叶安已经打听好,今天的重头戏正是国子监当年在皇宫里演的《芸娘传》。经过不断的重映、改编润色,已经成为杂剧中的经典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