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酒坑,看起来可爱又清纯:“当家的回来了,家里炖了一锅大肉,还有从辽阳城那边过来的辣白菜,我给当家的说了,前些日子多亏了您帮忙,这才没有受人欺负,当家的说有恩必报,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给您送一碗大肉,一坛子辣白菜,您别介意,都是一些家常吃食。”
“那怎么好意思!”崔三嫂是个有点斤斤计较的妇人,嘴上这么说,手已经伸了出去,托着装大肉的海碗,拎着装辣白菜的菜坛子:“正好我当家的也回来了,家里也在做菜,有了这一碗大肉,够他喝一顿的了。”
“那感情好,还没见过崔三哥呢,改日让我当家的请崔三哥喝一顿大酒。”李家小媳妇儿说话脸色红了红:“不知道崔三哥有没有空?”
“他那个买卖,时不时地就得走人,这会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正跟儿子们讲故事,亲近着呢。”崔三嫂一脸的炫耀:“连我都不搭理,看来媳妇儿不如儿子重要啊!”
“崔三哥跟孩子感情真好。”李家小媳妇儿摸了摸肚子:“我家那个才两岁,刚会说点子话,他爹也不太会哄孩子。”
“我家这个也差不多,讲个故事还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天符印”,天神桓的,我是没怎么听明白啊!”崔三嫂乐了:“八成是自己杜撰的吧。”
两个人站在门口聊了几句闲话,虽然彼此都“共患难”过了,但是崔三嫂就是没有让进去,李家的小媳妇儿八成是有些不太习惯被人拒在门外,反应过来之后,就有点拘束的点点头:“那就说到这儿了,碗就放您这儿了,过几日有空了再还我就行,菜坛子您留着吧,下次我当家的再有辣白菜,我再送您一坛子,到时候这空坛子可得给我啊!”
“成!”崔三嫂点头。
“那我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儿忙。”李家小媳妇儿说完就告别走人了。
崔三嫂关了门,拿了东西进了厨房。
打开那大海碗一看,里头起码十五六块五花三层的大肉块,红烧肉!
崔三嫂没忍住,偷吃了一块,好香啊!
李家小媳妇儿手艺不错么!
不过她就敢偷吃一块,第二块都不敢,一块还能说验一验口味,第二块就没理由了。
倒是辣白菜不错。
她把自家的白菜炒了个木耳,里头放了不少腊肉。
又把辣白菜当个凉菜,凑了一盘子出来,加上送来的红烧肉,又用红烧肉里的油,打了个咸菜疙瘩汤。
热了几个大馒头,一顿饭就算是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看到那碗大肉,两个儿子高兴了,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爱吃肉,但是并不是每天都有肉吃。
尤其是这几日,京里头乱七八的时候,他们连门都不敢出。
娘不是亲娘,虽然对他们也好,但是终究隔了一层,他们俩也不敢太过放肆。
“哪儿来的?”崔森公公看着那一大碗肉皱眉,家里设么情况他知道,隔三差五吃肉是吃肉,但都是放在菜里头,沾点荤腥。
饭菜管饱,但是肉就不可能了,除非有什么大事情,或者逢年过节才有一顿肉吃。
这绝对不是他们家的东西。
“哦,斜对门那个宅子卖了出去。”崔三嫂给他们放碗筷。
“什么时候卖出去的?”
“中秋之后,搬来的那家姓李,给商队当护卫头子,走辽阳府那条商路,呐,人家给的辣白菜,尝尝!听说是辽阳府的特产呢。”崔三嫂坐了下来,给崔森公公倒了一杯酒:“前些日子,就是闹双王之乱的时候,本来胡同口都堵上了,有人看李家就一个小媳妇儿带着个孩子在家,又只有两位老人坐镇,就起了坏心思,是我帮他们一把,把那俩流氓无赖子给骂跑了。”
“你跟人是不是提我了?”崔森公公眉眼都冷了三分。
“没、没提!”崔三嫂吓坏了,提了也不敢承认啊:“我傻呀我提你?何况你就是个做小买卖的,我提你有用啊?当时就我们娘三个在,要是不跟人联手,那不是擎等着受死吗?”
崔三嫂是个泼妇,平时不敢跟崔森公公这样的,但是现在不行了,她的嗓门儿都大了许多:“你说说,我哪儿对不起你了?让你这么怀疑我?”
“行了,吃饭!”崔森公公心烦意乱,拿起酒杯就喝了一口。
热辣滚烫的烧刀子,让他想起了家乡的寒冷冬日。
“别跟自己较劲,空腹喝酒,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己。”崔三嫂没好气的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了他的碗里头:“吃吧!”
然后又给两个儿子,一人分了四块,给崔森公公分了两块,剩下的一赌气,自己吃了。
他们在吃中饭的时候,李家的宅子里也在吃饭,只不过,李家小媳妇儿一边吃饭一边坐在她身边,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男人道:“我听她提了一嘴”天符印”,”天神桓”两个词儿,说是她男人给孩子讲故事。”
429细微之处见真章
429细微之处见真章
这个时候的李家小媳妇儿,可一点都不羞涩,看起来精明的很。
“我记下了,回去就跟上头这么汇报,你有空了就再去探一探,这女人好煳弄的很,”她身边的男人吃饭很快,他们家的饭菜也很丰富。
中间一巨盆儿的红烧肉,都快堆的冒尖了,不过她男人能吃的很,大米饭,红烧肉,吃的头不抬眼不睁,吃饭吃的很认真。
旁边是一盆的辣白菜炒土豆片。
然后是一大盆的熬白菜汤,素是素了点,但是正好解油腻。
旁边还有两位老人,抱着一个周岁大的孩子,两位老人看似普普通通,但是眼神里,时不时地闪过一点精明。
“”天符印”,”天神桓”两个词儿,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老头儿摸着胡子想了想:“想不起来了。”
“爹,想不起来就不想,我们报上去,上头有人会帮忙查的。”男人低头喝菜汤:“还是娘做的菜汤好喝!”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老太太却不太高兴:“我知道我手艺这辈子是没什么长进了,还是你媳妇儿厉害,做饭好吃,人也聪慧。”
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被儿媳妇的厨艺征服了,儿媳妇是个孝顺的,又给家里生了个男娃儿。
“我就会做这点子家常菜,娘的白菜汤,熬得炉火纯青,可好喝了。”李家小媳妇儿也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很是好喝。
老太太高兴了,笑出了眼角的鱼尾纹。
这家人现在住的同样是二进的四合院,老两口儿住在二进,每日养花养鸟看孙儿。
少妇在家伺候二老,不过家里头有点富裕,汉子也不想让媳妇儿跟老子娘吃苦,就在街面上雇佣了两个婆子,负责个噼柴新衣服,挑水的粗重活儿。
做饭啊,打扫屋里头卫生的就是小媳妇儿的活计了。
就因为请了两个婆子帮忙做家务,每个月要多支出去一两银子,大家都说李家的汉子李大勇,是个疼媳妇儿的人。
李家小媳妇儿也很伶俐,从不在人前炫耀,搬来不到一个月,跟左邻右舍的关系都处的不错。
李大勇吃过了饭,抱着儿子玩了会,哄孩子睡了个午觉,下午出门去,他名义上是在一家“南北货行”里押商队走货的护卫头子,进了货行之后,去找了掌柜的,给掌柜的说要休息几日:“这两天乱糟糟,家里人也吓坏了。”
“知道你家刚搬过来,不怕,在家歇上几日吧,商队没那么快走。”掌柜的也很通人情世故:“那边有两挂腊肠,你带回去吧,别人都分了,你昨天走得急,给你留了一份。”
“好!”李大勇也不客气,拿了腊肠出了货站的门,正好看到他们一个商队里头的队长,打了一声招唿,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塞了一张很小的纸条给他,然后扬长而去。
在市集上割了五斤大肥肉,一条猪后腿,五斤肉骨头回去。
不久之后,重月就接到了这条线索,拿着就来找李钊跟赵仁河了。
俩人此时正在谈论眼下的形势,说实话,不是很好。
“新君上位,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们,重蹈覆辙,皇子间兄弟阋墙,一个法子是压根不立太子;只有待到新君老迈,再行册封,只是有些冒险。”赵仁河摸着下巴分析:“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秘密立储,若皇子与朝臣都不知道皇上有意于谁,自然就少了很多明争暗斗。但缺点就是大家都会选择站队,至于对错,就像是赌徒一样,在开盅之前,谁也不知道里头是多少点数。”
“那样的话,朝臣们会更乱,何况秘密立储,变数太大,朝臣们不会同意的,除非强势的皇帝,但我父皇并不是那样的人。”李钊倒是觉得赵仁河这个办法不错,只要有机会,秘密立储不是不行,但是他们下一代,只有小虾米一个人。
根本用不上秘密立储这种手段,除非是小虾米日后生的儿子多,十个八个的,就用得上了,只要小虾米够强势。
就在这个时候,重月来了:“有个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儿?”赵仁河知道,没有重大事情,重月不会来书房。
重月自己的小院子,自成一方天地,连厨房都有,从不跟王府的大厨房掺和,自己做饭吃,而且厨房里有两套锅灶,白天一套,晚上一套。
日夜都有热乎饭吃,他那边的人也不分昼夜。
“我们的一个闲置的探子,最近找了个有趣的线索。”他把一张纸拿给他们看,上面记载了这位“崔三儿”就是“崔森公公”,而他的“家”也很有意思。
媳妇儿跟儿子都有,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给两个儿子讲的故事。
“”天符印”跟”天神桓”?”赵仁河看了看:“这?”
“这不是中原的传说故事,最起码不是汉人的传统神话故事。”重月很冷静的道:“我想找人去查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赵仁河挠了挠头:“没听过这样的东西啊?你怀疑崔森?”
“不是怀疑,已经确定了,他是贤妃娘娘的人,在宫里头,是正七品的首领太监,管着的是储秀宫,是管理秀女的人。”重月道:“别看这个职位不显眼,储秀宫从开国开始就是给秀女们住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位首领太监,就是这位崔森公公,其次是掌事太监两位,内侍太监十六位,大太监二十位,小太监三十个。”
明代的宦官机构,以“二十四衙门”为基本主体。
二十四衙门包括有十二监、四司、八局。
宦官除在内廷任职之外,还能出任各种外差使职,十分的自由。
按照原来明朝的规定,这二十四衙门主要只是在皇帝周围服役、为其生活服务的部门。
但事实上,明代的宦官已经发展成为极其重要的政治势力,不但掌管了宫廷内有关饮食起居的一般事务,还控制了全国的军政要务。
等到了大顺朝,因为警惕前朝旧事,故而对太监的管理很是严格。
宫里有品级的太监也就那么一百多个,无品级的更多!
常年有一千到两千的内监在宫里,又有一千多人分散在各个王府、郡王府里头。
而崔森公公管理秀女,谁家选秀出来的秀女,都要经过他的手,他略微放宽一下,自然就飞上枝头变凤凰,要是严格一点,就没指望了。
宫里并不缺少白发苍苍的女人,还顶着一个“秀女”的身份,留在宫里头不一定会受到皇帝的临幸。
先帝那会儿就有白头秀女的事情发生。
后来秀女不被临幸,一年之后就归家,自行发嫁,要是有人故意为难,一旦发现,施以重刑。
再有耽误秀女年华的事情发生,皇帝都不会放过储秀宫的首领太监。
崔森公公一入宫,就是在储秀宫里,从一个小太监开始做起,一直到首领太监。
他今年三十八岁,八岁入宫,三十年的时间,在宫中结了不少关系网,同一时期入宫的小太监,在宫里头都会守望相助。
而他们同一批入宫的小太监,有三百个之多,虽然在成长的过程里,有些夭折了,有些死了,有些消失了,但是留下的起码有二百个。
现在多多少少都有所成就,最低的也是个管事太监。
“关系网这么强的吗?”赵仁河看到这里,就反问道:“就算是小时候的情谊,帮个忙可以,结成关系网也行,但是如果遇到事情,还能相互通气担责任,不容易。”
“宫里的太监会这样。”李钊对这个现象还是很理解的,尤其是小太监,没什么靠山,只能抱团。
“不,小时候可以,大了就未必了。”赵仁河摇头晃脑:“我们一定是错过了什么,我想想。”
他在书房里熘达来熘达去,索性昭王殿下的书房很大,够活动开。
“太监的来源,你说不是良家子,有的是犯官之后,不记事的时候就阉割了。”赵仁河吧嗒吧嗒嘴巴:“还有的是战俘之后。”
正好,田公公一摇三晃悠的送了新鲜的热奶茶过来给他们喝。
“田公公,你是哪儿的人?”赵仁河眼睛一亮。
“老奴?”田公公一愣,随后就笑了:“就是个太监而已。”
“那也有来历吧?”赵仁河却追问不休。
“唉,这有什么的?”田公公笑容不变:“当年是怎么回事?老奴也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记事之后,就在宫里头,后来也打听过自己的来历,说是犯官之后,可哪个犯官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