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万岁爷,都没敢问一声那个小世子的事情。
平南王就在京中,平南王府这边就留了平南王太妃一个人,那位小世子,他们来了这一天了,也没见旁人提一句。
反倒是他们京里头来的刘女官,竟然问了一句。
你算个什么东西?连皇上都不敢碰触的底线,你敢提这么一句,你比皇上都能耐啊!
别说贾田公公生气了,就连海太妃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拉长了脸。
李奶娘早就跟她分析过了,平南王在京,世子就不能动地方,别说京里来人不会提这件事情,就连万岁爷,也不会那么“没有点成算”的,谁知道今天就有这往刀口上撞得嘿!
“奴婢不敢!”刘女官虽然很快就认错,可她没有道歉,也没说其他的,但气氛不对了啊。
她既然跟来了,那就代表的是京城里的态度。
海太妃摆了摆手:“大侄儿不用多说,在你们来之前啊,我就想着,要是那伙人说的是真事儿,那我就有机会进京了,好事儿啊,可是我那大孙子不同,他呀,跟着老神仙学本事呢,这会儿还不知道跟着人跑哪儿去了,别说你们只是问了一嘴,就是圣旨宣召,你们也得先找到人再说。”
“世子爷这是出门游学了?”贾田公公立刻就丢下刘女官不搭理,开始努力的活跃气氛,而跟老太太能聊什么呢?当然是聊她最在意的,海太妃最在意什么?除了那平南王,就是平南王世子啊。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呢。
“是,跟着应嘉先生,还有十几个同窗一起出门去了。”海太妃这会十分庆幸,儿子将孙子托付给了应嘉先生,虽然是师祖,但是的确对孙子非常好不说,这走一步算三步看五步的本事,太有先见之明了。
早在开春儿的时候,就开始准备游学的事情,以前也游学过的,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做准备,恨不得闹腾的半个平南府的人都知道。
然后在过了八月十五之后,他们启程了!
准备了半年的时间,据说还要在外面过年,而且去的地方十分有意思,就是刚打下来的东瀛。
“是啊,去琉球、吕宋和东瀛逛一圈,过了八月十五就走了。”海太妃直接就道:“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小国玩、额,游学呢,而且是隐瞒了身份去的,都只当他们是一群游学的秀才而已。”
至于具体地点,那就是“海外”俩字。
海外地方可大了去了。
有本事你就去找吧!
啥时候找到了,啥时候拉倒。
就怕你找不到,游学这个时间不好定,一走十几年的都有。
也有一走几年音信全无,后来就学成归来,光宗耀祖的那种。
最少也是走三五个月的,在大顺朝的地界上还好说,要是再海外,那就只剩下“呵呵”了。
倒是贾田公公,听说了之后,不由得敬佩的很:“世子爷胆子真大,竟然敢走那么远。”
“这孩子从小就胆子大,对什么都好奇,听说他干爹去过吕宋,父王见过琉球群岛,还灭了东瀛,就蠢蠢欲动,好几年了,想要出门去,都让他父王给拦着了,这次不行了,非得要出门转转,而且他都是个少年郎啦,要不是世子爷的身份,早就跟他父王当年一样,去科举考试了,现在考试是不指望了,让他出门见见世面也好,只不过啊,咱们家的孩子,这见世面也跟旁人不一样,从小就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东北去过了,南边儿也待了这么久,出海去看看吧,趁着年轻,看看天下!要是跟我这老婆子一样的年纪,就只能在家安享尊荣了,上京一趟都够老婆子我高兴地睡不着觉,可也就京城吧,繁华之地,天子脚下,要是让老婆子去外海,那是死活不能去,去了八成就回不来啦!”海太妃并不忌讳说这些,而且她自己还乐了呢:“京城可以去,外海就算了。”
“世子爷真是好胆量,这么小就敢往外走,换了咱家可不成。”贾田公公立刻顺杆爬。
“咋不成呢?我听史书上说,那个明朝的郑和,也是个太监,还不是七下西洋,让大明万邦来朝?那也是个太监啊!”海太妃大气的道:“将来你有机会也来一把下西洋,不比郑和差!”
说的贾田公公乱激动了一把。
做太监能有什么追求?女人是不可能了,只能看不能那啥也是一种痛苦。
但是钱财上,他们要想搂点也行,但是大包大揽那是找死的行为。
可是做太监的谁不知道司马迁跟郑和啊!
一个写了《史记》,简直是名耀千古!
读书人都要读的煌煌巨作,谁敢说他一句不好?
一个七下西洋,让大明万国来朝,流芳百世。
至今,南边儿还有他老人家的生祠,香火鼎盛。
这俩人越说越起劲儿,把个刘女官晾在了一旁,她几次想要张嘴插话,都没能成功。
旁边跟来的另外几个宫女已经很不满意了。
能出来一趟差事不容易,而且她们跟着走这一趟,只要好好的不犯错,将来回去了,说不定她们也能混个贴身大宫女、女官什么的当一当。
就算不能,海太妃到时候也肯定有丰厚的打赏给她们。
她们攒钱不容易,可是这么一来,赏赐是不会有了,回头估计还得吃挂落,气死了。
别看海太妃跟他们聊得不错,但实际上贾田公公还是要看海太妃的表现。
果然,第二日,海太妃的人就开始收拾行囊了。
只是,这一日早上,沈梅就来服侍海太妃梳妆。
海太妃的妆其实很简单,她平时也不爱那么盛装打扮的,只是随便将头发盘起来,再穿一身利利索索的衣服,就成了。
但是有客人在,不得不打扮起来,穿的也隆重一些。
沈梅给她梳了一个简单别致单螺髻,还在上头插了一支赤金累丝的凤凰朝阳挂珠步摇,又挑了一个金累丝金玉满堂细钿珠花,要往海太妃的头上戴,被海太妃给拦住了:“戴一个就行了吧?”
戴太多她累得慌。
虽然很好看,但是绝对不是一种享受,她一向自由散漫的,在海家村的时候,有几次甚至换上粗布衣服,跟着村里的妇人们在海边织渔网,都多少年了,终于又过上了她想过的日子。
还在海家村他们王府别院里头晒了一下子的海鱼干。
“不行的啊,您现在是太妃娘娘,万一遇到什么人,需要打赏的话,给荷包固然是好,但是要显示亲近,还是在身上找一个物件儿给出去,一般你能见到的都是女子,您能戴在身上的东西,也都是女子能用上的,您给了,代表您对这女子的看重,欣赏。”沈梅给她将金累丝金玉满堂细钿珠花戴上:“所以也不能少戴,更不能戴的太差,要拿出去就闪花人眼!”
“这又是喜枫她们教你的吧?一群小丫头,孩子都满地跑了,还这么不着调。”海太妃嗔怒。
“她们不是不着调,而是太着调了。”沈梅给海太妃打扮完毕,就道:“太妃娘娘,能带我回京吗?”
海太妃仔细地看了看沈梅,发现这姑娘真的不一样了,七月末给她办的及笄礼。
沈梅的打扮看似雅致却一点都不简单,一件刻丝缠枝花云锦圆领窄袖交领中衣,素素的穿在身上,显得高雅大方。
而逶迤拖地石榴红万字不断头纹斜裙,又让她的身形看起来拉长不少,披的香色掐牙折枝花卉薄纱素面帛,又让她看起来仙气许多。
乌黑亮泽的披肩发,头绾如意高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扭珠鲤鱼跳龙门红珊瑚笄,代表着这姑娘已经及笄。
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碧玺石的佛珠手串,腰系撒花缎面腰封,上面挂着一个百蝶穿花锦缎香袋,脚上穿的是绣梅花月牙绣花鞋,一个非常灵气的少女。
尤其是她今年已经及笄,十五岁,花儿一样的年纪,也该说个婆家了。
刚来那会儿她才十岁出头,又因为被吓的过分,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那个时候正好大孙子去上学了,海太妃的卧房很大,床更大,而且是那种精雕细刻的千工拔步床,就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起睡,晚上卧房里灯火通明,外间还睡着朱大娘她们。
现在朱大娘跟着海太妃,而朱三姑娘则是跟着沈梅,学一点诗词歌赋倒在其次,正经学起来内围中馈才是,日后是要招赘入门的,以后家产都得她把持着,要是浑浑噩噩的可不行。
就是吧,学得不好,耍大刀还行,一打算盘就犯困。
一看到老先生拿著书本进来就发蔫。
“你确定要跟着我一起去京城吗?”海太妃拉着她的手,让孩子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凳上:“是想你爷爷了吗?”
438海太妃上京
438海太妃上京
“是!”沈梅低眉顺目的道:“当年出来是避祸的,那个敦郡王已经……我想回去看爷爷。”
“也是,你就这么一个亲人在世上了,听重月那小子说,你爷爷也致仕了,只是在京里头不知道安全不安全,实在不行,就一起回南吧,他在这里也待了一辈子。”海太妃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们不是扣着你拿捏你爷爷的那种人。”
“我知道。”沈梅笑了:“您看看我,像是个人质吗?这几年,我在府里头可是过得非常好,而且您把我跟爷爷的户籍也做了手脚,我们祖孙都知道的,爷爷也致仕了,他那个差事没什么重要的,京中有个三进的院子,郊外有一百亩地,外城有两个铺子租出去吃租金,这就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当了,还有些金银细软,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如我这一身穿戴贵重。”
这些东西,都是海太妃跟李奶娘找来的,自己不戴,都打扮给了沈梅,现在这姑娘就是她们俩的贴心小棉袄。
不要说李奶娘偏心,就这东西,她一式两份,给了沈梅一份,跟了自己的儿媳妇一份,可她从来没见儿媳妇穿戴过……话说儿媳妇那身板子也不适合这些东西。
只是收起来,压个箱底,将来给她的孩子们用吧。
因为她戴不出去……然后李奶娘就很粗暴的给自家儿媳妇很多赤金的首饰,很大方的那种,这个可以戴。
就是有点“暴发户”的感觉。
而且沈梅逢年过节都是有各色人给的红包,从海太妃最多的一百两银子(她总是给这个数,因为长命百岁么),到一些认识的姐姐们给的好东西,来的时候,沈梅只是一个小姑娘,背着一个小布包,里头有她两身换洗的衣服,头上只有一根银簪子。
现在,她光是各色华服就有八个大箱子,十六个小箱子。
更有两个箱子的各色首饰,还有一个专门的钱箱子,里头金银真的不少。
祖父跟她通信了,里头说的轻描淡写,也没自己出去冒险,他老了,要多活几年,要看着孙女儿出嫁。
所以他急流勇退了。
如今在京里头养老。
她就觉得应该回京了,就算爷爷不想在京里头待着,那就跟海太妃说的,回南边儿来吧。
这里有平南王府罩着,以后不会再有那种事情发生了。
“话不是这么说,唉,带你回去可以,但是你的身份只能是我的义孙女,嗯,然后带着你祖父,跟着我再回来,比较安全,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懂,问问侯大宝子!”海太妃最后决定先问一下,京中的情况如何了?
这几年京里头的王爷们就跟受到了诅咒一样,一年死一个,二年死一对儿这样的速度,死了几年就死的差不多了。
她听李奶娘说过,京里现在不知道怎么乱哄哄呢。
虽然表面上看是很平静,若是真的平静,也不会接二连三的死王爷了。
“好,只要您同意就好。”沈梅温柔一笑:“好了,我们要出去收拾东西了,您的铺盖也要一起带走。”
“那个,就不用了吧?”海太妃一脸的不以为然:“我进京难道连个铺盖卷都要自备吗?”
“那倒不是,只是您现在已经有些认铺盖卷了。”沈梅依然温温柔柔的道:“好几次,不带您自己睡习惯了的被褥,您都会失眠几晚上,然后慢慢的适应。”
这是她看了几次之后,就确定了的事情。
去海家村别院,海太妃三天就适应了。
但是去平南大将军府,海太妃五天才彻底安眠。
去别的地方就更长时间,才能适应好。
所以从那以后,她去哪儿,都给海太妃带着铺盖卷。
海太妃的被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冬日里的都是丝绵被,羊羔皮的褥子,北边来得好皮子。
春夏秋就是很简单的竹席,冰蚕丝的凉被。
枕头是荞麦皮的小绣花枕头,搭着一块柔软的枕巾子。
并没有什么昂贵的东西,听说有的富贵人家,会用冰玉片儿窜个席子,夏日里睡着凉爽。
就是比较贵。
海太妃一直不喜欢冰凉凉的玉石之类的东西,家里的库房甚至还有几个玉石打造而成的碧玉抱枕,跟“竹夫人”一样,可以抱着睡觉,降温。
可是她不爱那些,夏日里,就喜欢抱着当年新砍下来的紫竹做成的竹抱枕睡觉。
“是吗?”海太妃还不知道自己这个习惯呢。
一脸的茫然样子。
她这些年保养的很好,但是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曾经温柔美丽的小女人,已经成了一个贵妇人。
且上了年纪,眼角都有鱼尾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