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陆成泽全无往日说笑的心情,神情依然凝重,他点了点沉声道:“如此甚好。”
太后察觉到陆成泽神情不对,伸手握住陆成泽的手忧虑的问道:“哥哥到底怎么啦?”
陆成泽强硬地勾起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道:“无事。”
太后很了解陆成泽,他的神情可不是无事的样子,平日里陆成泽虽然冷漠却不似也今日这般郁郁不欢的模样。但陆成泽不想说,她便不问,只装傻当作不知。
太后点了点头,立即转移话题,笑着道:“哥哥还未用膳吧,哀家让人上些哥哥爱吃的。”说着挥了挥手,一旁的安蓉躬身退了下去。
“谢太后。”陆成泽的脸上依然染着一丝愁绪,让太后忧心不已。
“哥哥。”太后注视着陆成泽意有所指地说道:“前半生,我受哥哥庇护,如今我也同样可以保护哥哥。”
陆成泽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明白太后的意思,但这件事太过让人难堪,实在不宜将太后牵扯进来。
早膳还未到,萧毅瑾的圣旨便先一步到了寿安宫,小金子亲自前来,跪在陆成泽与太后面前,笑眯眯的模样极为喜气:“太后娘娘,镇安王九千岁,奴才奉命前来传陛下口谕。”
太后好奇的问道:“陛下说什么了?”
小金子:“陛下口谕,如今天寒地冻,又是在正月里,朕心中不舍亚父孤身一人独自在宫外,特将凤泽台赐予亚父,望亚父往后便留在宫里,陪伴朕与太后……”说完小金子便弯下腰磕了一个头。
太后闻言倒是高兴不已,她欣喜的转向陆成泽道:“太好了,哥哥留着宫里,就不用再顶着风雪往宫外赶了。”
陆成泽心中却不愿,在萧毅瑾对他说完那些话之后,他怎么还能留在宫里,此刻他应该出宫去,甚至都不该留在京城,应该走的越远越好。
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精心调教出来的一国之君。应该受众人敬仰,受万人膜拜,他不该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污点让他人诟病……
然而小金子没有等他说话,便立即接过了太后的话头笑眯眯的说道:“陛下也是体恤九千岁,凤泽台中陈设摆件无一不精,有很多是陛下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把玩的,如今全搬去了进去。”
“陛下有心了。”太后笑着道。
小金子抬眼悄悄窥了一眼陆成泽,立即道“陛下口谕奴才已经带到,那奴才便告退了。”
太后点了点头,小金子也不敢多留立即退了出去
第97章 皇令难违
太后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实在不像样子,陆成泽没有多留,膳食上来后简单用了几口便告退,离开了寿安宫。
陆成泽走向宫外,却在皇城门前被拦了下来。
守城的将士一队数十人齐刷刷跪在他的面前,领头的小将垂首低声道:“陛下有令,留镇安王在宫中休憩,无皇令不得出宫。”说完抬头看了陆成泽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咬着牙继续道:“还望镇安王殿下,莫要为难下官。”
这些年陆成泽大权独掌无论朝堂还是军中都积威甚重,能在禁军之中成为小统领自然不是傻子。
朝中大臣早几年前便有人猜测,镇安王与陛下之间必有一战,只是去年镇安王让政一事太过顺利,没有掀起半分波澜,让一些人觉得遗憾,也让一些人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从陛下与镇安王之间移开的时候,昨晚临夜忽然接到的密令,镇安王留于宫中无诏不可出宫。
其本质倒不如说是将镇安王囚于皇城之中。
小将顿时低下了头,不敢看陆成泽神情。
陆成泽闻言确实怒火中烧,他万万没想到萧毅瑾居然敢将他强留宫中。但这火气他不屑迁怒旁人,便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向宫内走去,直奔御书房。
跪在地上的小将与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这种无党派站队之人,最怕的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还好镇安王没有将他与陛下之间的争执迁怒到他们身上……
陆成泽刚走到御书房,便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羽林卫立即跪地行礼道:“见过镇安王。”
陆成泽面无表情的问道:“陛下可在。”“……”
众人低着头没有回答。
陆成泽越过跪在地上的羽林卫直接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可是大殿之中空无一人,殿内散发着淡淡的朱砂墨香,搁置在一旁的御笔末端的狼毫笔尖上的朱砂都还未干涸……
……
萧毅瑾早就命令宫人留意陆成泽行踪,在得知陆成泽被禁军在皇城门口拦住的之后,转到向御书房来的时候,他便仓皇无措。
他不想放陆成泽出宫,因为他怕这次让陆成泽离开了,恐怕以后就再难见到了,因为他很了解陆成泽,天下之大,陆成泽想躲,也不是躲不开。
而且他没有任何可以留住陆成泽的筹码,名利权势陆成泽不在意,珠宝玉器他都随手可弃。
正所谓无欲则刚,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如陆成泽这般让他无计可施。
萧毅瑾不想面对陆成泽,便在陆成泽来到御书房之前便带着小金子急匆匆避开。
他不懂,为何陆成泽不愿意与他好好相守……
“陛下…陛下!”小金子跟在萧毅瑾身后,喘着气道:“您慢点。”
萧毅瑾不知是不是听了小金子的呼喊,立即刹住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小金子,烦躁的问道:“小金子,你说为何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却不愿意与他在一起呢?”
小金子不太懂萧毅瑾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乃是大周之君,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和陛下在一起,陛下若是有喜欢的人直接纳进宫里就是了。”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萧毅瑾又转过身向前走去:“咱们去寿安宫给母后请安。”
“是”小金子应了一声立马跟了上去。
萧毅瑾到寿安宫时,太后正在内室梳妆。倒是宜阳难得在寿安宫里。
宜阳瞧见萧毅瑾屈膝行了一礼道:“见过陛下。”
“姑姑也是来向母后请安?”萧毅瑾走到案桌旁摆了摆手:“姑姑坐吧,自家人不用客套。”
“谢陛下。”宜阳依言在萧毅瑾对面跪坐了下来,垂首浅浅一笑:“瞧陛下容色匆匆,似有不快?”
萧毅瑾用力的抿着唇,原本淡色的薄唇瞬间变得苍白,萧毅瑾打量了一番宜阳,她面色红润,比成婚前丰盈了一些,举手抬足见也比往日多了一分随性,看来婚后的生活过得极为如意。
萧毅瑾沉默了一瞬,反问道:“驸马待你可好?”
宜阳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羞怯道:“驸马待我极好,我庆幸当日孤注一掷将自己托付于他,虽然他爱我不如我爱他,但只要能日日陪伴在他身边,宜阳便心满意足。”
萧毅瑾再次沉思了一瞬,问道:“之前那你为何不愿说出你爱慕他?”明明只要说了,无论陆永安心中有何想法,他与太后必定会成全她。
宜阳笑着摇了摇头道:“他是我悦爱之人,以往我们之间毫无交集,我又怎知又愿不愿意尚主……但是老天厚待宜阳,陛下为宜阳选中的驸马人选里有他,宜阳自然要为自己的心,搏上一搏……”
那日琴箫和鸣,但她耳中却只能闻见萧声肃肃,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那她的眼中便容不得别人,只能装下他一人。若是终身无交集,那她便会将那些心中的情谊与悸动永远埋在心底,不让旁人知晓。
还好,那日 他来了,还好那日 她鼓足了勇气,还好那日 他同意做她的驸马……
萧毅瑾再次陷入沉思,这次过了很久,连面前水杯里的茶水上不断冒出的层层轻雾都消失无踪,萧毅瑾才再次开口问道:“那为何,有人与朕明明两情相悦,偏偏不愿进宫不愿陪在朕的身边,甚至不愿承认喜欢朕?”
宜阳握住茶杯的水一抖,险些将茶水掀翻,她定了定神,轻咳了一声问道:“陛下有心悦之人了?”
萧毅瑾点了点头:“朕不愿强迫他,但是也不愿放他走。”
宜阳沉吟一瞬道:“陛下怎知她与您两情相悦?”
“朕很清楚,朕喜欢他,想要日夜与他相对。”萧毅瑾神情失落,低声道:“他为朕不顾生死、不顾世俗流言,全心全意待朕,朕想要的东西无论多贵重他都愿意给朕……若这不是悦爱,什么是?”
宜阳闻言点了点头:“听陛下说来,是个将陛下放在心上的女子。”
萧毅瑾动了动唇,想说不是女子,但他又不能将陆成泽的名字泄露出去,便没有说什么。
“或许他是觉得配不上陛下吧。”宜阳缓缓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想当初,若非陛下为宜阳选中的人里有驸马,宜阳也不敢表露心声。”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想到往昔,宜阳便忍不住的叹息:“驸马看似风光无限,但也有不少世家公子避之不及,就如我的驸马才华横溢,但日后他再如何出色,世人却都会觉得,他能有此成就,不过源自他是驸马而已。”
娶了公主便是皇亲国戚,但却同样,从此冠上驸马的名头终身便除不掉了,甚至还会被记恨之人构陷托福于女人裙带。
所以宜阳极尽全力对陆永安好。
他们搬出公主府居住于陆家,她侍奉公公无不恭敬,在府邸之中行家礼,对陆氏其他族人也给足颜面……尽可能的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宜阳依赖陆永安而活,而非陆永安仰仗公主府……“是吗?”萧毅瑾抿唇目光涣散看着自己垂在膝盖上的手指。
是了!他怎么能怀疑陆成泽对他的情意。陆成泽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前世今生,世上有谁对他的爱意比陆成泽更深。
前世即便是临死之时,陆成泽连他们之间的血脉亲情都不愿与他坦白,就是担忧太监的身份会给他带来污点,又怎么会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他在一起……
是他先前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陆成泽爱他是真,不愿意与他在一起也是真。
顿时萧毅瑾积蓄了一整夜的郁气顿消,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看着宜阳道:“姑姑。”
宜阳疑惑地回望萧毅瑾。
萧毅瑾继续说道:“姑姑,觉得朕待姑姑如何?”说着不等宜阳回答便立即邀功,道:“朕可是帮姑姑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宜阳点了点头,太后与陛下确实待她很好,她从小长在太后膝下,与萧毅瑾见得不多,或许可以说萧毅瑾根本就不在意她们这些太上先皇的子嗣们,但近两年陛下确实对她甚好,有什么赏赐都会有宜阳公主府的一份。
“是,陛下待宜阳甚好,”于是她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要宜阳做什么?宜阳必定尽力帮陛下达成所愿。”
“现在还没有。”萧毅瑾暗暗打量了一番宜阳道:“那姑姑可记得,您欠了朕一件事,等日后朕必定向姑姑讨回来。”
宜阳一头雾水,不懂萧毅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话间,太后从里间走了出来,见到宜阳和萧毅瑾都在,立即凑了过来,拦住了想要起身行礼的宜阳,与他们一同坐了下来,笑着道:“宜阳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望哀家?”
宜阳柔声道:“几日不见太后,宜阳心中牵挂,便来瞧瞧太后,”说着从怀中抬出一张折叠着的白色帕子道:“上次太后想要的鱼龙纹样的刺绣,宜阳带来了。”
太后立即接过,兴致勃勃的与宜阳凑在一起讨论绣法。
萧毅瑾实在无法融入他们,对他们的谈话更是一无所知,便在她们谈话的空隙,立即插口道:“母后,朕前面还有政务,就不耽搁母后了。”
太后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萧毅瑾叹了口气默默起身,向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转过身,打断了宜阳与太后的对话,道:“母后,儿臣将亚父留在了宫里,虽然言官还未有异议,但亚父向来恪守本分不愿意给朕添麻烦,若是亚父跟母后说要出宫,母后可一定要拦住他。”
萧毅瑾说起陆成泽,太后这才抬起头,等他说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哀家知道了。”
萧毅瑾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整个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早已下令不让陆成泽出宫,外有禁军,内有羽林卫,暗处还有锦衣卫,那陆成泽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了宫。
唯一的变动便只有太后,因为太后不仅仅是陆成泽的软肋,同样也是他的软肋……
第98章 赌约
萧毅瑾要得急,内务府紧赶慢赶临晚将匾额做好。黑色乌木镶嵌了金色的麒麟纹花边,上面是萧毅瑾亲自题的三个大字“凤泽宫”。
萧毅瑾看了一眼甚是满意,便命人将匾额松了去过。
陆成泽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脸色微沉,没有半分欣喜。
小金子躬着身垂首站在一旁额头上冷汗淋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心中的畏惧,过了良久才抖着声音问道:“九千岁,奴才这就命人将匾额挂上?”说完悄悄抬眼,望着陆成泽脸上并无反对之色,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冲着身后捧着匾额的两名太监挥了挥手。
身后的太监知意,悄然无声退了下去。
陆成泽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忽然冷笑了一声,转眼看向小金子,走近一步沉声问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金子颤抖着,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趴俯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奴才低贱之人怎敢揣度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