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亲兵立即应道:“那请跟我来,库房中轮换下来的废旧盔甲很多,总能翻出一件体面的。”
瑶光跟着亲兵走了出去,孙正德一个人待在营帐中,看着四周空无一人,再也压抑不住,双手捂着脑门哀嚎了一声:“嗷~”
起身在营帐中转了两圈,走到案桌前,提笔在纸上刚刚写上‘兄长’两个字,有快速将纸张拿起团成一团。
他虽然不爱动脑,但也不是傻子,陛下都派了暗卫过来,还继续盯在他身边。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偷偷摸摸放一行人出关,但他直觉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不能泄露出去。
来到边关这么久,一向如鱼得水的孙正德,现在终于又再次体会到了兄长不在身边的坏处。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躺倒软塌上,看着素白发黄的帐顶,抬手用力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这一刻,孙正德忽然有些理解了自己亲爹看向他的时候,那种恨其不争的眼神。
一个爹妈生的,为何差别那么大。若是兄长在次一定可以看透其中缘由。
……
江南三家联合的商队,如瑶光所说的那般,不到五日便到了边境。
他们在边城买了个院子,三家主事聚在一起,头一件是便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拜会孙正德。
瑶光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向,在他们进城后便告知了孙正德。
孙正德翻出在京中常穿的锦袍,靛蓝色的锦缎上绣了金色祥云,腰间的腰带上镶着拳头大的环佩,指上带着扳指遮掩了练箭的茧子,腰间环佩伶仃,珠宝环身,一幅贵公子的模样,比在京城之时更加显赫张扬。
“这样行吗?”孙正德张开双臂展示着身上的衣着,问道:“我在京城也没有弄成这样的啊!”
瑶光用力地点头:“没问题,您在京城还不够纨绔,纨绔都这样。”
“行吧!”孙正德抓住一旁的折扇,便出营进了城,在城中四处溜达闲逛,给旁人可以接触他的机会……
孙正德在城中转悠了一个多时辰觉得没什么意思,边城自然比不得京城繁华,绸缎珠宝等时新物件都比京城次了一等,但价格却比京城翻了一番,倒是皮毛价格比京城低了三成。
孙正德看着手上顺滑柔软的红色狐皮,色泽艳丽光鲜,在京城里甚少有这样的好货。
想到了家中爱美的母亲、夫人、妹妹以及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孙正德顺便挑选了不少,褐色的给母亲做个毛领子,红色的给夫人做个围脖,白色的比较多,可以给女儿凑个大衣……
一时不察,孙正德身边堆了满满一箱的皮毛,他纠结的看了看身边的皮毛,每张皮子都有用处,哪个都舍不得放下,甚至连送哪张给谁的都想好了,犹豫了一瞬摸了摸钱包,看向一旁的掌柜问道:“掌柜这些多少钱?”
掌柜笑容可掬,躬身道:“公子能看上小店的东西,是小店的福气,这些都是赠予公子的。”
孙正德讶异不已:“不要钱?”还有这等好事?
掌柜依然笑呵呵的鞠着躬,恭敬的说道:“只是我们东家希望能见一见公子。”
孙正德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他看了看身后的瑶光,瑶光暗暗点头,两人都知道,他们等的人来了。
“咳!”孙正德轻咳了一声,抬起下巴,满脸傲然,活脱脱的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纨绔,对着掌柜说道:“边城这种地方的人有什么好见的,小爷又不是花楼里的姑娘,给点钱就能见的。”说着眼神瞥向地上木箱里的皮毛道:“算算多少钱吧,小爷还不至于连这点钱都付不出。”
掌柜被孙正德的话梗住,支支吾吾的说道:“这……公子,我们东家只是仰慕您而已。”
就在掌柜左右为难之际,忽然楼上的门“嘎吱”一声打开。
“公子说笑了。”楼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装扮虽然寻常,但孙正德眼尖的看出那人身上穿着的衣裳看似普通,用的却是千金一尺的流光锦。
腰间只是简单地挂了一个锦囊,连个压衣摆的玉环都没挂,但孙正德却闻得出锦囊中散发的香味乃是价值连城的金兰香,小小一指甲盖若是放在火焰中点燃可以熏遍整个屋子,香气半年都不散。
他能认出这香是那时还没和夫人成婚的时候,不知要送什么礼物给夫人,便从母亲的梳妆盒里随手拿了一个不起眼,但散发着好闻香味的盒子……
谁知因为这个盒子挨了母亲一顿揍,也更牢记了这个香味。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第139章
孙正德的视线从这人头上带着的,不起眼的发冠上镶嵌着的金刚石,扫视到他脚上那双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鞋帮上镶嵌的珍珠,顿时心中戚戚,每一样都价值不菲,便是陛下的衣着装扮也不过如此吧!
但孙正德依然倨傲地抬着头,下巴冲着来人,眼睛不屑的眯起,质问道:“就是你要见小爷?”
“是。”那人恭敬的作揖行礼道:“在家江南唐家,唐成兴,见过孙公子。”
“江南唐家啊!”孙正德总算正眼看着唐城兴,佯装疑惑:“江南的那个唐家?”
姓唐之人天下不知凡几,江南府姓唐的也并不稀少,但敢自称为江南唐家的便只有江南四大豪商的唐家了。
唐成兴也点了点头:“不知可否请孙公子上楼详谈?”
孙正德上下打量了一番唐成兴,抬了抬下巴:“看在唐家的面子上……带路吧。”说着,便跟着唐成兴上了楼。
进门后,唐成兴亲自为孙正德奉茶,孙正德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还要赶着回军营呢。”
唐成兴愣了一下,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也不再客气:“草民奉镇安王之令前来寻找公子。”
“镇安王?”孙正德闻言下意识脱口而出,而后觉得不妥立即端起桌上的杯子凑到唇边遮掩脸上的神情,问道:“镇安王啊,我前些日子去江南还去看望王爷了,不知王爷让你们寻我所谓何事?”
孙正德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看着旁边的瑶光。瑶光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孙正德才放下心来,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唐成兴将镇安王的名帖拿出来递到孙正德面前,道:“往公子暗中庇护我们的商队出关。”
孙正德伸手接过名帖,展开一看,上面果真有镇安王的印鉴,顿时心中更加疑惑,但脸上依然一派镇定地说道:“王爷确实知会过我,既然是镇安王的意思,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安排的。”
唐成兴看着孙正德神情顿时欣喜,掏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听闻孙公子喜得千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全当为贵千金添礼,还望笑纳。”
孙正德伸手将荷包接过,看都没看,直接塞到了袖袋中,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还挺多礼。”
商人以利为先,只要有利,自然不在意孙正德的态度,唐成兴恭敬的问道:“不知大人何时有机会,我们也好早做安排。”
孙正德拿不准主意,但现在唐成兴两只眼睛盯着他,他也不敢转头询问瑶光,便含糊地问道:“你们想什么时候?”
唐成兴笑着道:“自然越快越好。”
正巧,孙正德也这样想,他比唐成兴还希望此事快点了解,瑶光快点离开,他也能恢复回之前那样无拘无束的美好生活。
便硬着头皮,咬牙道:“行吧,我今晚安排你们出关。”
唐成兴喜出望外:“谢,孙公子。”
孙正德“嗯”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唐成兴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纠缠孙正德,立即起身相送。
孙正德摇着折扇走出了皮毛铺子,身后的瑶光替他抱着装了皮毛的木箱。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孙正德掏出唐成兴给他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叠好的纸张。
将纸张展开,孙正德不由得轻呼一声:“居然是个庄子!”
荷包刚才摸着薄薄的,孙正德原以为是银票也没有在意,没想到居然是京郊一个近百亩的庄子。
京郊的庄子多么难得,四周土地就那么多,早就被皇亲贵族、达官世家之人瓜分,他先前还想买一个给女儿攒嫁妆,寻了许久都没人愿意卖的。
没想到唐家人居然将这个庄子送到了他手上,他先前想要买庄子的事情并未遮掩,后来买不到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看来他们是事先调查过他的。
孙正德看了两眼,不舍的将荷包递给瑶光,忍痛说道:“给,带给陛下吧。”
瑶光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着道:“这是送给您的。”
孙正德不解。
瑶光含笑着说道:“陛下从来不会亏待功臣,您为陛下秘密办事,陛下自然不会让您吃亏,这个庄子就是您的了。”
孙正德立即喜滋滋地将荷包塞回到袖袋中,心里的那一丝不甘愿顿时消失,乐颠颠的伸手接过瑶光手中的木箱,欢喜的说道:“以后让陛下有这种好事只管找我!”
瑶光跟在他身后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一而再的发生呢,不过瑶光此刻总算明白为何四名伴读里,明明孙正德是几人中最不机敏的人,说话也直来直去,但陛下独独爱找孙正德说话了,与他相处总是会让人心中愉悦……
……
孙、唐、林三家的商队有萧毅瑾的允许,孙正德私下放行,顺利出关,整整三百万两换成宝石,又在孙正德的遮掩下悄悄进了关。
几人在边关没敢停留,快速返回江南。
而这段时间,江南的风雨也未曾停歇。
在商队离开后不久,便发生了一件事。
江南夏季多雨,十天得有五天下雨,但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前一刻还乌云压城、雷电混合着倾盆大雨预有毁天灭地的气势,雨点砸下可击破雨伞,打在人身上都生疼。但下一刻乌云散去即刻雨过天晴,一派岁月静好。
平淡无奇的一场大雨,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尤其是在夜间,所有人都安然酣睡,谁还有心思搭理外头的大雨。
第二天一早,青石长街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好似被人用帕子一寸寸擦拭过一般,纤尘不染。
可就在所有人都刚刚醒来的时候,林家的掌柜急匆匆的叩响了林家祖宅的大门,满脸煞白额头上冒着冷汗,衣衫不整颤抖着求见家主。
四大家族的大掌柜都并非普通的店铺管事,随便一人出去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人物,便是官吏见了都要以礼相待。
门房见到平日里高人一等的大掌柜,露出这样惶恐的神情,连颜面都顾不上了,便知有大事发生。哪里还敢耽搁,立即将人请入宅子里,并上报了总管。
总管快速禀报家主,林家家主原本正在用早膳,顿时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当即丢在筷子召见掌柜。
掌柜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在林家家主跟前,带着哭腔失魂落魄的说道:“家主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林家家主连忙问道。
掌柜哽咽着:“南边码头的粮仓屋顶上破了个大洞,昨夜大雨,雨水全都灌了进去,里面的粮食……粮食全毁了!”
“什么!”林家家主震惊不已霍然起身,却眼前发黑,身形晃动了两下,又跌坐回椅子上。
江南水系通达,往来货运大多走水运,在码头边也修建了库房,林家在南码头的库房是专门用来囤积粮草的,从百姓手中收购粮草放在码头边的仓库,也方便船只运往各地粮铺。
而林家一个月前刚刚收购了大批今年的新小麦囤积在码头边的库房里。
昨夜所有小麦沾了水,再加上如今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恐怕捂了这一夜,所有的麦子都发了芽……
林家家主心怀侥幸:“可还能补救?”
掌柜没有回答,只是不住的磕头。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林家家主不由得闭上眼睛,瘫倒在椅子上。
各地粮铺与当地的酒楼面馆大多签了契约,须得按时提供面粉,倘若违约,便要按约赔偿。
若是往常林家倒也不惧,大不了重新收购粮草,或是直接从其他商铺高价购入粮草,完成契约保证商誉。实在不行大不了便说明缘由,赔了违约金也不是承担不起。
可是今春为了吃下杨家产业,林家将账面上多有现银都消耗一空,为了夷族之事,又将预存的应急银子全都掏的干干净净。
如今林家产业虽多,但现银却委实拿不出来太多。
原本想着,等只要有产业在便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只要半年左右银子便会慢慢流回,加上夷族的宝石,只要运回转手便可数倍卖出。
只需再等一两个月而已,可偏偏变故便是在此刻发生的……
“行了!别磕了!”林家家主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掌柜,怒喝一声,问道:“各地粮铺的库存还能维持多久?”
掌柜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账本递了过去:“两个前刚运出去一批,若无意外还能支撑半月。”
林家家主点了点头,沉思了一瞬道:“今日你只是来汇报账目的,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明白吗?”
尤其是唐家与孙家。
江南四大家族如今只剩三家,三家利益牵扯连成一气,却也相互竞争,无时无刻不想着从其他两家身上咬下一块肉。
林家本就是粮草起家,一下子老本行的生意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若是让孙家、唐家知晓,他们也只会落井下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