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小双儿多次吃辣的经验来看,越是宽大厚实绿色浓郁的辣蓼叶片越是能辣的爽快。
方重山看姜然手脚麻利的一口气摘了小半碟辣蓼叶子,并且还只是专怼着一株辣蓼薅叶子,直把枝叶繁茂的一株苗子扯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赶忙哭笑不得的开口劝阻道:“这么些已经够了!到时候万一辣的不能进嘴,可有你不高兴的!”
姜然这才有些遗憾的收了手,板着一张小脸郁郁不乐的叹气:“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回回都被辣的舌头发麻,可偏偏就想吃的很,一时吃不上还觉得浑身不得劲。”
“重山大哥,我上回听你提起,说是那什么辣椒要比辣蓼的滋味还要好,辣味还要正……这世上真有那般神奇的植株吗?真想能亲口尝一尝啊!”
方重山看他一脸馋样,像极了一只小馋猫,忍不住抬手碰碰他的眉心,笑着宽慰道:“等得了空闲,咱们就往蔡玄神医口里说的外邦人集聚处走一走,或许运气好,真能碰上辣椒呢!”
辣蓼虽然沾着点辣味,但到底有很多地方比不上辣椒,总掺和着些许的药味。
方重山也尝试过拿辣蓼做菜,但无论是拌进汤里煮,还是做火锅串串,一片绿油油的叶子熬成黏糊糊的汤,总让人一眼望过去没了食欲。
要是能找到辣椒做材料,或许能改善许多。
就连方重山都说只是去碰运气,姜然对能够找到辣椒的期待不禁又低了几分,好在烤肉的香味已经渐渐升腾了起来,很快便驱散了他这点小忧愁。
毕竟是四个好胃口的汉子凑到一起吃饭,方重山怕支一个架子烤肉速度太慢,又砍了两根竹子,临时做了个简陋的小烤架,指导着方远与林峰一齐上阵烤肉。
方远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方重山就是在胡闹,哪有拿一堆炭火白白糟蹋好肉的,嘴里絮絮叨叨抱怨了几句不满的话,不情不愿的提着半只鸭肉不动弹。
方重山对这位便宜老爹的固执已经有了几分了解,他轻轻笑了两声,也不多劝,只等手上翻转着烤熟的半鸡表皮渐渐冒油,泛起焦黄,撒上一把剁碎了的辣蓼叶片爆香。
诱人的香味被夏日的夜风吹散开,尝过烤兔肉滋味的林峰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挤到方重山身旁去,双手端着盘子,嘴里嚷嚷道:“快切两片肉下来,我先尝尝熟了没有。”
哪里是想尝肉的生熟,分明是馋虫作祟,方重山也不戳破他,而是顺着他的话,忍着烫,手脚麻利地撕了一两片鸡肉,放到林峰的盘子里去,又分了一些,要方远和蒋大叔尝尝。
方远半推半就着尝了一口,原本还是一副看不上眼的嫌弃脸色,等冒着热气的鸡肉丝滑进嘴里,辛辣的滋味一下子点燃了味蕾,他顿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捉住筷子就要和林峰蒋大叔抢肉吃。
方重山烤肉的手艺本就十分出色,几位汉子又是空着肚子忙碌了大半个下午,在两者的双重作用之下,一盘看似普普通通的手撕烤鸡肉居然叫人吃出了人间美味的感觉来。
方远欲罢不能的接连夹了两筷子,满眼的惊叹。
在被林峰劝着灌下一大壶米酒后,浑身呛着酒味的方远忽然搁下筷子,意味不明的同方重山说了一句:“说实话,我自己现在都有些糊涂了。”
方重山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停了手上动作,专心侧耳来听方远讲话。
方远低低的咳嗽两声后,慢吞吞的说道:“方笛一直同我说,汉子成家了自然就会改变,可我细细想一想啊,这村子里成家的汉子我都熟悉得很,没有哪一个是像你这样变化这么大的!”
“我都糊涂了,你当真还是我那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小儿子吗?”
看似是借着朦胧的醉意随口说出的胡言乱语,落到方重山的耳朵里,却叫他忍不住心中一惊,微微沉思片刻后,笑着试探道:“阿爹难不成是醉糊涂了?儿子懂事了难道不好吗?”
方远酒量本就浅,被身旁的林峰和蒋大叔催着喝了好几盏,晕晕乎乎的闭着眼睛靠在藤椅上,随意一挥手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能懂事,自然是最好的。”
“你奶奶最是偏宠你,从小便疼你让你,生生把你惯成了个小霸王,我心里虽然焦急的慌,却也不想因为忤逆,惹的老太太不高兴……”
“你还没成家的时候天天在外头晃悠,不愿意回家来看看,你都不知道你奶奶为着这事有多着急上火,现在好了,不仅懂了事,还知道回家去看看奶奶,孝敬奶奶,阿爹我心里高兴的很,就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方远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还是第一次对着方重山絮絮叨叨说心里话,他半醉半醒,说话含糊不清,但大体上的意思方重山还是听得明白的。
方重山没有回话,反倒是林峰笑嘻嘻地拍了拍方远的肩膀,“嗨!重山这孩子懂事的很呢!来来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继续继续!”
被林峰中途这么一打岔,原本有些伤感的氛围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热腾腾的烟火气伴着熏烤的肉香味烟煴平屋前的小院。
姜然喝不惯米酒,索性盛了一小碟肉与半碗凉粉,小口小口的品尝。
一直到天色沉沉,吃干净最后一块鸡肉,想着夏天天气热,睡下去不容易着凉,几个汉子干脆在院子一角找了片平整的地,草草的打了两三个地铺,七横八竖的叠倒就睡。
方重山怕蚊子太多,特意熏了一点草烟驱蚊,热热闹闹的院子这才渐渐安静了下去。
刚扦插好的药田时时需要有人照顾,方重山喝的酒最少,他心里还惦记着要到药田里去看看,第二天醒得也是最早。
从前教方重山扦插手艺的老人曾与他说起过,扦插下去的作物最难熬的便是第一宿,若是打了一夜露水没有蔫巴,日后的成活率妥妥是稳了的。
或许是因为土壤适宜,扦插手法得当的缘故,方重山循着田埂走了半圈,放眼望过去,一株株新下去的叶茎喝足了露水,直挺挺的立着,精气神十足。
虽然挑选的四种草药都不是什么太要人费心的稀罕货,但长久的照料终归是要有的,尤其是侍候草药,无论是温度还是土壤疏松,都与寻常种庄稼不同。
方重山毕竟做了风云药铺里的学徒,留在村里的时间总比不上在繁阳城,他一时间找不到能够帮忙看护药田的人,不由犯了难。
拎着小饭盒过来送粥的姜然听了方重山的忧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大事。
小双儿在风云药铺里做了一阵子的小药童,立刻生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他挤眉弄眼的冲方重山说道:“难得重山大哥你有一时的糊涂,咱们要不里不是有不少小药童吗?”
“虽说比不上叶先生蔡玄神医那般的厉害,但毕竟聪明又懂得草药的习性,不如雇两三个药童过来帮忙照看着,彼此间都是熟人,倒也放心。”
方重山还在苦苦纠结着,被姜然这么一说,反倒是豁然开朗,猛一拍手乐呵呵的笑道:“小夫郎说的在理!”
风云药铺店面大,排场也大,往往是好几十个小药童们挣破了头皮要到店铺里来做工。
依照方重山现在同叶先生的关系,完全可以开口要几个做事踏实能干的小药童过来,请来当药田里的雇工。
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方重山没有丝毫犹豫的便要行动起来。
蒋大叔昨夜喝了酒,还与林峰一起叠在院子里呼呼大睡,方重山指望不上他家赶车的小毛驴,便与姜然一道守在村门口拦住另外一辆驴车,哒哒哒的坐上,往繁阳城的方向去。
方重山记着急着要找叶先生讨小药童,也想顺道趁着机会往蔡玄神医口中所说的外邦人聚集的地方走上一遭。
村里的夏天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家家户户都在栽种夏稻,等村里夏稻全都栽到水地里去,闷热的伏夏也要走到尾声了。
方重山希望能够在秋风吹叶之前寻找到辣椒的踪迹,好把念念不忘的火锅与串串鼓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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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只萌夫郎
方重山过来药铺里要人,叶先生爽快的很,问清楚缘由后,立时答应了下来。
他也不挑时间,只是随意的往铺子里看了一圈,叫了两个平日里干活最出挑的两个小药童过来。
叶先生笑眯眯的开口问小药童道:“重山也算是咱们药铺里的老熟人了,他现在正在地里鼓捣什么药田,缺两个帮手,你俩聪明又能干,愿不愿意去给他搭把手?”
被叶先生夸了两句,两个年轻又腼腆的小药童心情颇好的笑了笑,等听到叶先生说要他们给方重山帮工,很快又沉默了下来,纠结着舍不得放弃现在风云药铺里的好待遇。
小药童年纪轻,眼睛里藏不住事,方重山打眼一看就猜出他们为难的原因,赶忙接口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有叶先生做见证,你们帮工一个月,我给二十枚铜板,来回路费与饭钱都由我出,如何?”
小药童们在药铺里每月领的薪水只有十枚铜板,吃喝住行都要自个出钱,方重山一开口就给出多一半的价格,原本还犹犹豫豫不情愿的小药童瞬间心动。
叶先生索性再帮方重山一把,笑着允诺道:“等帮工回来,药铺里的活计还是你们的,帮方重山看药田就权当做是我看你俩平时表现好,特别给的一个赚钱的机会。”
“可要好好把握,别错失过去了啊!”
得了叶先生的承诺,小药童没有顾虑,立刻便答应下来。
这两个小药童都是从一个村子里出来进城做工的,都姓于,一个叫于云一个叫于尤,都是聪明伶俐的。
刚好有叶先生做公证,方重山与小药童一起在公证书上落了款后,便要姜然从钱兜里掏出四十枚铜板来,一人分得一半。
“这些都是我预先交付的定金,你们好好做事,帮我把药田里的草药照顾好了,往后的好处还多着呢!”
铜板一拿出来,于云和于尤顿时眼睛一亮,早就把心里存余的那点犹疑抛到九霄云外去,就差要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的照料方重山的药田。
挑中了称心如意的人选,方重山总算是松了口气,叶先生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在风云药铺多加停留,而是径直转往蔡玄口中所说外邦人们的聚集地。
说是外邦人的聚集地,实际上只不过是大安国为了更加方便的管理,在城镇的边缘地带划分出一小块地域,让异乡人得以落脚和生活。
沿着蔡玄所指的方向坐着驴车一路赶过去,正在方重山困倦的想要闭眼小憩的时候,一块硕大无比的、笔锋凌厉的刻着“外域”大字的石碑忽然间映入眼帘。
赶毛驴的师傅猛一回头,乐呵呵的冲方重山喊道:“客人,已经快要到地了!”
“沿着这方外域的石碑再往里走出几步,满大街满屋子里住的都是外邦人,什么国家的都有,我以前进去过几次,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眼睛头发和咱们大安国人不一样……”
这位老师傅一看就是个有阅历的人,以为方重山到外域来是为着涨见识和耍朋友的,便相当热情的念叨了几句:“繁阳城里住着的一些大户人家,公子哥儿们闲来无事常常要来外域走一走,说是要见识见识异域风情,偶尔还有几个能勾搭上洋姑娘、洋双儿,带出去见客也算是一种风尚。”
老师傅暼了一眼方重山身旁坐着的姜然,有些捉不准眼前年轻汉子的心思,想了一想,有些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句:“让客人您这样带着自家双儿来外域的倒是少见的很。”
方重山被他感叹的一脸懵圈,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连声解释道:“我可和那些公子哥们不一样,只是听说这里有趣的很,和繁阳城里的风俗习惯都不一样,特意来瞧瞧新鲜罢了!”
老师傅哼笑了一声,显然是把方重山认作是妻管严的汉子,扭头冲姜然打趣道:“我看也是,这位小双儿,我看着您面善可特意提醒您一句,外域最是喜好风月,总有些不三不四满肚子坏水的人,你可要把你家汉子盯牢咯!”
姜然被他这么一吓唬,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小手紧紧的握住方重山的手掌,一双漂亮的杏仁大眼睛机警的眨了两下,显然是将老师傅的话放到了心上。
小驴车沿着石碑往前又走了几步,便被老师傅慢悠悠的停了下来,老师傅喊道:“得了,请下车吧!”
方重山与姜然抬眼一看,发现周边的建筑果然有了变化。
繁阳城中心地带的民居,与方重山记忆里中规中矩的中式老建筑差不了多少,但站在外域前,往街道里一眼望过去,顶多是两三层的楼房,偏偏被装饰的稀奇古怪,悬在窗前巨大而又怪异的面具、挂在门前奇奇怪怪的小物件,每一个都充斥着异域风情。
街上往来的人不少,其中有一些是繁阳城里的本地居民,而更多的则是长相迥异的外邦人。
或是金发碧眼、或是皮肤黝黑,或是个头矮小,形形色色的人种聚集在一起,沿着长街宽路旁说笑讲话。
因为前世做的是采药的生意,方重山也曾接触过不少外国人,所以他现在看见这些长相迥异的异乡人心里并不觉得如何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