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宿走着走着发现身后的动静停下了,回头看去发现出神的黑子,不解,“黑子?”
话音刚落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哨声,黑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扔下手里牵着土匪的绳子朝着林子扑了进去。
“黑子!”杨宿怔了下,脑子里瞬间想到农户说的可以控制人的笛音,也顾不上山匪,跟着黑子追进了林子。
114 第114章、黑子邢墨
“黑子!”
杨宿扒拉眼前挡路的树枝分叉,两人的身高体型都差了太多,黑衣迈一步都快赶上杨宿这书生的两步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跑远成了个小小的黑色背影。
追赶的杨宿快喘不上气了,黑子终于停了下来。
杨宿从林子里扑棱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黑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身上挂了好几个身着武袍嚎啕大哭的高大男人,也得亏黑子身子结实的跟小山似的,不然这会儿早被压趴在地上了。
“将军你怎么在这啊!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呜呜呜呜我们走到一地方就吹哨,想找到你,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你一声不吭的跑了,活都都堆成山了,将军你是想累死我吗!”
“我们再也不逼将军了批公文了,你可别再离家出走了!”
“呜呜呜将军啊!”
脑袋上支棱着树枝,小脸被划了一道道红灰痕迹的杨宿怔愣的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木了。
黑子是将军?
这些都是黑子的兵?
黑子是因为受不了批公文离家出走?
他随便捡回家的人这么流弊吗?
杨宿傻乎乎的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叫人,呆呆的张开嘴啊了半天,不经意的就跟黑子对上了视线,下一瞬黑子推开挂在身上的人朝他走了过来。
“黑、不对,那个什么将、将军?”杨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黑子伸过来的手。
不怪他这幅怂样,实在被武官揍过的文官太多了,祖传三代都是正儿八经文官出身的杨宿,对武官有着血统自带的恐惧。
黑子哪知道杨宿在想什么,他现在也没脑子去思考那些,他只能看到一直给自己喂饭的人脸上多了伤痕。
动作僵硬且不熟练的把杨宿脸上的灰痕擦掉,乖乖跟往常一样站到了杨宿身后,做个闷不吭声的挂件。
杨宿:“……”
这位不知姓名的将军,请你注意一下行为,你的下属快把我身子盯穿了。
黑子仰着脸发呆,真真切切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模样,挡在他身前的杨宿就惨了。
“咳咳……那啥,在下杨宿,你们称呼他为将军?”杨宿侧身露出身后的黑子,“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是在村门口捡到他的,当时他受伤昏迷不醒,醒了后就是这样不认人,脑子额也有点那啥。”
所以真不是我想他这样的,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伤害我这个普通人啊!
听杨宿说完,对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多打量了杨宿几眼,突然道:“你表字立心?”
杨宿一怔,随即警惕的看向那人。
苏州府尹之子杨立心已经死了,这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表字。
那人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杨宿,诧异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父亲死前曾托付我找你,后来我不管怎么找都得到的是你死讯便只能作罢。”
“父亲?”杨宿怎么回也想不到会是这么回事,他父亲死前被九黎控制着还能给他留出退路。
沉寂在心里的悲痛被猝不及防的提起,杨宿眼一酸差点不顾场合的掉金豆豆,低着头好半天才忍住。
黑子转过脸来看他,大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对方,拍完抬起手,黑子还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活着就好,我那里有你父亲给我的信物,这次出来没带,下次交给你。”那人顿了顿,又道:“你身后的这人是淮南节度使,安南将军邢墨。”
“邢墨……墨汁的墨?”杨宿关注点有点偏。
那人点点头,杨宿嘴角抽搐一下,似是想笑又强行憋着的样子。
“我是安南军的先锋校尉吕文韬,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你愿意的话以后就叫我哥吧。”吕文韬是个爽朗性子,他看的出杨宿不是个有坏心思的人,说话也就随意起来,说完朝黑子,或者说邢墨招招手,“将军快过来。”
邢墨瞥到不瞥他一眼。
吕文韬又唤了声他的名字,邢墨还是不理,仿佛聋子。
看吕文韬尴尬,杨宿朝军对方向走,朝邢墨招手,“黑子过来。”
黑子,邢墨。
吕文韬知道杨宿为什么要忍笑了,无奈的看他一眼,说道:“我们来这边做事,没想到还能找到将军,这可是解决了一大麻烦。”
“邢墨他听见哨声就过来——坏了!”杨宿说着就想起被自己扔在林子那头的山匪,快速跟吕文韬他们说了遍就急匆匆往回走,邢墨亦步亦趋跟上。
折腾了好一会儿几人协力把那些个山匪带了过来,吕文韬不解的看山匪,“你们这还剿匪?”
这年头的文弱书生都这么大胆的吗?
“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帮人查案的,这些山匪正好知道线索,我要带他们回昆山县。”杨宿没尽数告知案子的事,只是简单一说,好在吕文韬等人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昆山县?”吕文韬一拍手,“我们此行正是要去昆山县,一起走吧,正好也能想办法让将军恢复正常。”
众人齐刷刷看向邢墨。
邢墨微微歪头看他们,不知道这群人类盯着自己看什么。
众人又齐刷刷重重叹气。
算了算了,还是先回昆山县吧,这一趟可太折腾了。
杨宿瞥了眼休息的军队默默想到。
.
另一头昆山县城的酒楼雅间里,席面已经上齐,闻幼卿手里执着杯子却不着急喝,而是望着众人淡淡道:“你们知道,扬州瘦马吗?”
景云微微蹙眉,“听闻扬州有人专门将幼女从小驯养,不仅要学琴棋书画,还会被教授伺候男人的方法,最后卖给富户官员,这样的女子就是扬州瘦马。”
“是的,这就是扬州瘦马。”闻幼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专门拐走貌美女子,还会调制那些不正经的香料,从而获得大量钱财,我猜测他们的手段只会更恶劣,不会比这个好。”
景云等人不语,但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不是弱者,但不代表他们不同情弱者,恃强凌弱那是懦夫行径,以伤害柔弱女子去谋财那更是泯灭人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人便真是罪该万死。”闻幼卿冷笑着饮下一杯酒,“那些女子何其无辜,墨兰应该也是要被送去那里,只是中途逃跑,也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说完这个,四人没再多言便开始吃饭,现在不是伤情的时候,他们还有其他事要做。
吃完饭出了酒楼,景云和闻幼卿朝着打探到的徐家宅子方向走去。
……
大街上,景云和闻幼卿并排走着,两人一个武夫一个书生,身形差异大,此时略显亲密的走在一起,倒是没让人觉得奇怪,反而很是顺眼。
“苗家徐家高友德,三方合作许久,徐家突然退出会是因为什么呢?”闻幼卿蹙眉思索,“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儿,怎么跟线团似的越扯越乱。”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再聪明也不能一眼看到底。”景云轻揽着他的肩,“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就在生气,现在还想这么多,也不怕胃疼。”
“哪有那么娇——”闻幼卿话还没说完,突然蹲了下来,脸色苍白的捂住胃。
景云扶额,还真让他说中了。
“去喝一点热的缓缓吧。”景云寻摸着周围,最终相中一家甜汤铺子,把人搂在怀里走了进去。
甜汤铺子不算大,现在不是吃饭的时辰,里面除了坐着个正在做甜汤的老头儿,并没有其他的客人。
“二位客官是要吃甜汤吗?”老头听到有人来了抬起头,手上做甜汤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
景云把人放下,先给他倒了杯热水喝,“要两碗甜汤,尽量快一些。”
老头是个手脚麻利的,捞起热汤锅里已经沸腾的甜汤,“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雪白的团子在甜滋滋的热汤里翻滚着,景云没着急拿给闻幼卿吃,而是手放在对方胃上一点点揉着,沉声低语,“我说什么来着。”
闻幼卿此时难受的厉害,窝在对方怀里,委屈哼唧,“都是被这群大坏蛋气的。”
“乖乖,不气。”听他撒娇,景云心软的要命,手上动作也更加轻柔的按摩着。
甜汤放凉一点,景云端起来小心的一点点喂给闻幼卿,老头看到两人紧贴在一起,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笑,“这位公子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胃不好,胃疼。”景云用勺子舀起一个柔软的白团子,放在嘴边吹凉,确定不会烫到最后再喂给闻幼卿。
心道这种甜滋滋的东西跟晏晏可太像了。
又软又白还甜的要命。
老头看到这一幕,脸上笑意更深,“二位感情真好,别人都说这断袖是有毛病,老头我就觉得这没什么不对,都是喜欢凭啥断袖就是有毛病,二位说是不是。”
“哈哈哈老爷子高见!”闻幼卿被揉了半天胃,又吃了甜汤,整个人已经没有刚才那副可怜一些的样子了,听到老头说的话,更是精神起来,乐呵呵的开始搭话。
老头是个爱谈天的,“算不上高见,老头就是想的实在点,就拿之前徐家老大闹得那档子事说,好好一对有情人就天各一方了。”
115 第115章、徐家前情
“徐家老大?城北的那个徐家?”
闻幼卿一愣,心道这还真是打瞌睡送枕头,他们正准备来查徐家,这徐家的八卦就送到了跟前。
不过这老板说徐家老大是断袖,还跟情人天各一方?
痛失所爱难不成就是徐家突然退出的原因?
“除了那个徐家还会有哪个徐家。这徐家老大从小就是个身子骨弱的,也不知道徐家老太从哪找来的法子,就给徐家老大带了个契弟回来。”老头说着不禁咂舌,“也是邪门,契弟进门后徐家老大的身体真的好了,人也是愈发魁梧气派,那契弟书生模样秀气的很,可惜啊——”
“可惜什么?”闻幼卿已经完全听入神了,一看老头停下来就连忙追问。
“可惜那契弟在徐家老大出门的时候被人害死了。”老头长叹一声,“徐家老大回来就收到契弟死讯,出殡那天我远远看了眼,好好一人就跟垮了似的,可怜呐。”
闻幼卿和景云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这老板说的要是真的,那徐家突然退出的原因应该就找到了。
甚至再继续猜测,这杀死契弟的人,九黎的人可能占了大半。
两人一边吃甜汤一边认真的听着,待两人甜汤吃完,老头也说够了徐老大的故事,感慨万千的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我看他是个会疼人的,不错。”
满脑子阴谋诡计的闻幼卿回过神来听明白脸上一红,手忙脚乱的道了声谢就拉着景云离开了,这甜汤铺的老头也忒热情了。
“好了别羞了,该做点正经事了,那徐家老大身上肯定有问题你准备怎么办?”景云拉住还在继续走的闻幼卿问道。
“谁害羞了!”闻幼卿昂首挺胸的往前走着,一派正气凌然,“有问题就去查,爷还就不信了,这徐家能是无缝的鸡蛋!”
好家伙,头一次听人自比苍蝇的。
景云抿唇盯着他,嘴角微微翘起,没等到回话的闻幼卿回头瞥他,被他一副忍笑的样子气的不想说话。
冷笑一声,扔下人闷头呼哧呼哧往徐家走,景云被他这小模样逗得更想笑了,也不闹他,一路跟在后头追。
到了徐家门口也没着急进去,闻幼卿相中徐家门口的一处小摊走过去,随意的拿起个兜售的香囊,“这香囊怎么卖的?”
商贩一看生意来了,笑呵呵道:“被公子相中是这香囊的福气,这么样,公子喜欢就六文一个,十文两个,正好我看那边那个公子也没戴香囊不是?”
“你倒是会做生意啊,那好我拿两个。”闻幼卿挑了两个银白色上面绣着连理枝的香囊,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徐宅的大门,“这家人门口怎么连个守着的都没有?”
商贩咦了声,贼眉鼠眼的到处瞅了眼,小心翼翼的说:“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徐家已经很久没开门了,自打徐老爷子过世后徐大少爷当家,徐家就没怎么接待过客人了。”
“这样啊,会不会是个徐大少爷因为孝顺太过难过了?”闻幼卿一脸好奇的看着是徐宅大门。
“公子是外乡人吧?”商贩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暗搓搓指着徐家大门道:“那徐家老大能是个孝子,那我就是京都的皇帝,他闭门谢客是因为小情儿死了。”
这话和甜汤铺老板的话对上了,看来这徐家老大和他的契弟在昆山县名声不小啊。
“他小情儿和他父亲一起死的?”
闻幼卿做出一份特别好奇的模样,他那张好看的脸期盼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拒绝,商贩本身也不是嘴严的,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月前徐老爷子带家眷去城外别庄小住,谁承想路上遇到了对家请来的杀手,徐老爷子当场毙命,陪同一起去的契弟也因为想要保护徐老爷子被害,一府上下林林总总死了十几号人,幸好徐家老大及时赶回来才没让徐家被其他人吞并得以保全。
商贩到底也只是听说,所说中有以讹传讹的虚构,几个关键点应该错不了。
大约是月前的时间,徐老爷死了,徐家老大的契弟也死了,徐家老大及时赶回主持大局,徐家退出苗家和高友德的生意。
假设这派杀手的人苗家他们,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单单因为徐家的退出就让他们如此焦头烂额了,从利益上想应该不会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