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挑吧,除了最东边的我的卧房,其他的你们分。”
阁卫们开开心心的打闹着去哄抢房间了,元一昭慢慢踱到了院子里,这院子他小时候可没少呆,一切都与当年一样,大槐树小凉亭,还有母亲当年坐过的秋千。
“他们把房间都分完了,我能不能和你住在一起?”耳后突然传来何吾欢的声音,惊得元一昭差点跳起来。
“你要吓死我?”
“是你自己在发呆,我又没控制脚步声。”何吾欢大感无辜。
“你爱住哪住哪,别给人发现了就行。”元一昭颇为嫌弃的将他推开一些。
“我来的时候看见池子里有胖鱼……”
元一昭脱口而出:“不能吃!”
“哦。”何吾欢遗憾的叹了口气。
“……你应该不是想说吃吧?”元一昭狐疑道。
“我想问你,那些鱼,是唯一留下的活物了吧?”何吾欢爱怜的看着他。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元一昭愣是听明白了,他怔了怔,补充道:“不,还有我。”
第40章 凤鸣朝阳(八)
何吾欢听的心酸,安慰道:“没事,至少那鱼都养的挺肥的,不知道锦鲤和普通鲤鱼吃上去味道有没有区别。”
“实在不会安慰人的话,可以闭嘴。”元一昭斜睨他一眼。
何吾欢无辜道:“我以为我挺会安慰人的。”
“嗯嗯嗯对对对确实。”元一昭敷衍道。
“啊,对了,”何吾欢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那只虫……”何吾欢小心斟酌着用词,“为何会发亮?”
“我已经派人去请左花花了。”元一昭站的累了,又贪凉不愿意进屋,索性一撩袍子坐在了长廊进入后院台阶上。
“阿昭,关于你父亲,你有印象吗?”何吾欢紧贴着他坐了下来,台阶明明宽阔的很,可他偏要和元一昭挤成一团,两个人挨在一起说小话的样子要是给左花花看见了,怕是又要一路脑补十万字。
何吾欢只听元一昭提起过母亲,对于父亲,倒是只字未提过。
元一昭侧过头去,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他,二人靠得太近,呼吸轻轻浅浅的纠缠着,分外暧昧,元一昭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他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可能,我与陵昭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你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嘛……”
“是或不是,重要吗?”元一昭明显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
人走茶凉,没有亲眼见证的父辈是非,他不愿褒贬。母亲从未苛待他,在他的童年时期,父亲从来就不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况且……若先帝真是他的生父,那他着实是个很不负责的父亲。
“怎么不重要?万一你父亲真的是先帝,那我将人带走前岂不是也要去陵前拜上一拜?”何吾欢略一偏头,一绺碎发擦过眉峰格外赏心悦目。
元一昭眸光闪了闪,心中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派人潜入皇陵了:“你消息倒是快。”
“我家老头子给了你什么?他不是说已经有证据了吗?为什么不直接揭发聂家?为什么让我假死嫁祸展宏图?皇陵里有什么秘密?你让书生去找什么了?上京的书局是用来做什么的?我的人查到你和皇上一直有极隐秘的书信来往,你和皇上有什么计划?”何吾欢一句接一句,步步紧逼。
元一昭强压下心中不快,浅笑着打趣道:“……闻风阁被你接手了?”
“这里是上京。”何吾欢低声强调。
“何大人好手段。”元一昭波澜不惊的笑道。
“不敢不敢,只是,阿昭为什么总是对我有所隐瞒呢?是我不值得信任吗?我连一条贱命都搭给你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何吾欢装模作样的伤心了一番,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一些尴尬的气氛。
元一昭抿了抿嘴,认真的看着他:“不要这样说自己,把你卷进来非我所愿,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我安排你假死就是不想让你再深入下去了,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
“唉,我偏不,你说气死个人不?”何吾欢腿一伸就开始耍无赖。
“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查的。”
元一昭被他气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何吾欢眸光一暗,握起元一昭的手,一口咬在了手腕处,恨恨得磨了磨牙:“今天就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当一回吕洞宾。”
元一昭手腕被咬的地方如遭火灼。
“聂家,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听我的,不要再继续查了。”
“我陪你来上京就是为了帮你的,你这是让我回西北吗?”何吾欢可怜巴巴的托着腮叹气道。
元一昭认真考虑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你父母年事已高,也到了你回家尽孝的时候了。”
何吾欢瞪大了眼睛,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可别,我家老头子那叫年事已高?那嗓门比东城门的破锣都大,一闹起来整个府里鸡飞狗跳的,一身的腱子肉抱着我娘爬山都健步如飞,一拳打我仨,哪用我伺候?”
“也可以去四海阁,阿闲在山上看家,你还可以和他交流武学,临泽菩提子好像也是在阁里,你养好内伤后,就是不掺水分顶流高手了。”
“咳咳……真的吗?你确定他真的在看家吗?”何吾欢皱着眉问道。
被何吾欢这么一问,元一昭心里突然也有些打鼓,迟疑道:“我都那样千叮咛万嘱咐了,他……应该不会吧……”
“还是别太确定了。”何吾欢苦口婆心提醒道。
元一昭狐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何吾欢一边心虚一边义正言辞道:“怎么可能?那是你师弟又不是我师弟,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这话可属实挑不出错,元一昭看着手腕上那个红红的牙印,颇为无语的扯过何吾欢的袖子擦干净口水。
“我刚才的问题你一个都没回答。”何吾欢抗议道。
元一昭垂着头好半晌不说话,终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连何吾欢都当他又要生气了,他却只是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何大人这么有本事,不如自己去查?”
何吾欢恨得牙痒痒:“非得气死我?”
元一昭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起身往卧房走去了。
就在这时,内殿木桥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何吾欢利落的窜上了房梁,元一昭也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原来是守在外面的阁卫跑进来了一个,他挥舞着手里的小折子:“阁主,外面有个胖老头投拜帖!”
胖老头?应该就是刚才宴会上的秦夫子了。
元一昭打开拜帖:“秦夫子……怎么不写名字?”
“他的名字就是秦夫子,”何吾欢跳了下来,绕到他身后垂头看着他手里的拜帖,轻轻柔柔的吐息扫的元一昭脖颈一阵灼热,“秦夫子是两任帝师,虽只是个修文院院士,地位却非比寻常,他此番来见你定是来参聂家一本的。”
“这么勇吗?”
来送拜帖的阁卫头都要裂了,哪有何大人勇啊?固若金汤的皇宫为了会情人也敢闯一闯,不是早上才刚分开的吗?这就跟来了?就非得寸步不离是吗?
元一昭现在可是站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牵制着各方势力的手脚,在此时第一个投拜帖,无疑是彻底把自己送上了他的贼船,不留一点后路的。
“秦夫子向来和聂家唱反调,因着皇上,聂家不敢动他。之前,太后党和皇上党也是分庭抗礼水火不容的,你出现之后,才勉强算是各自收敛攻势保存实力了。秦夫子赶着这当口来找你,应该是想拉拢你支持皇上。”何吾欢解释道。
“不一定,”元一昭苦笑道,“你只知道他是两任帝师,却不知陵昭也是他的学生,若他只是心血来潮来闲话家常叙叙旧的,那可要用心应付了。”
“你熟吗?”
“躲起来见过几次,表哥喜欢练武不喜欢念书,总是偷跑……”
何吾欢一拍大腿笃定道:“那就没事了,太子殿下本人肯定也和他不熟。”
“……你拍的是我的腿。”
“都一样都一样,跟我你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何吾欢装模作样的惊诧道。
元一昭不再理会他,转头吩咐阁卫:“请进来吧。”
“是。”阁卫忙不迭跑了。
噫!真的是一点都呆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收藏评论靴靴ヾ(??▽?)ノ
第41章 万事胜意(一)
秦夫子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上一次见面时对方还是个喜欢偷跑的滑头学生,现在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了,真是不得不让人感慨时光的流逝啊。
“这些年真是苦了殿下了!”
“并不曾缺吃少穿,苦从何来?”元一昭挥挥手吩咐阁卫奉茶。
“心里应该是有苦楚的,看殿下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想必回来也是有目的的。臣这次前来,就是为殿下排忧解难的!”秦夫子坚定道。
“嗯?怎么个排忧解难法?”元一昭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老臣一己之力毕竟微小,必不如殿下查到的东西多,这么些年了,殿下定然也是知道些内情的,”秦夫子斟酌道,“八年前事变有些隐情,聂家不是很干净……”
“这我还是知道的,你说重点。”元一昭神色微微凝重。
“臣当年与宰相大人私交甚笃,深知他不是沽名钓誉卖国求荣之人,在禁卫军抄家之时特地使了些手段,保住了一些文书,乃是他与先皇来往之书信。臣粗略一看,里面大有文章,细细的记载了聂家贪腐与通夷之事,臣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这么些年未对任何人提起。”秦夫子认真说道。
这些事情何北巽也查到了,秦夫子说的倒都是真话,只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证据,而是别的……
“你这个时候来我殿里,很危险,我派两个人保护你,你暂时不要单独出门了。”元一昭使了个眼色,有两名阁卫立刻站到了秦夫子身后。
“谢殿下。臣马上便派人将书信送来!”秦夫子拱手感激道。
“有劳。”
“臣还有一事要问……”
“但说无妨。”
秦夫子看了看两边的阁卫,阁卫们识趣的走出去把门带上,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认真的看着元一昭:“不知殿下此次归京,可有夺回皇位的意思?”
来了!
躲在屏风后的何吾欢摸了摸下巴,刚才司礼殿上元一昭的态度摆明了不给陵晔好脸看,也难怪大臣们会有这种感觉了,只是,为了让皇上和太后的合作关系更加牢固,这也属实是无奈之举。
“只为肃清朝堂,并无他意。”元一昭把玩着桌上的镇纸,露出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微笑。
“殿下对臣不必怀有戒心,臣忠于皇家正统,您贵为太子,自然该是最正统的继承人……”
看着秦夫子大有喋喋不休之势,元一昭连忙打断道:“确实,陵晔虽为嫡子,但我才是太子,父皇钦定的下一任皇帝。兹事体大,还需审时度势从长计议,此事容后再议吧。”
见他不愿多说,秦夫子也没有坚持:“殿下需要臣之时,说一声便罢,朝堂中还有许多先皇旧部在默默的坚持着,臣等忍气吞声这些年,只为与聂家抗衡,使其投鼠忌器,不敢伤害皇室尚存的命脉,如今您回来了,臣等的坚持终于没有白费。”
至此时,元一昭对于秦夫子,也终是生出了敬重之心。
阁卫们送走秦夫子后,何吾欢轻巧的从屏风后翻了过来:“他确实是个忠臣。”
元一昭沉吟道:“你在大内这么些年,对朝中大臣们应该很是了解吧……”
“那是自然,职责所在,当然了解的很多。阿昭想知道什么?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吾欢一手撑地坐在了元一昭腿边,随意的倚靠在了身后屏风上。
“那你对聂家本家,了解多少呢?”
“聂家本家?你是说,上京城这个聂家只是旁支?”何吾欢稍稍坐直了身子。
“等书生回来,就有答案了。”元一昭看向洄流江方向。
“你派他去皇陵是做什么的?”
“寻找姨娘留下来的遗物。”
“皇陵只葬帝后,按理说她应该是葬在怀陵的。”何吾欢提醒道。
元一昭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亲眼看见了?”
“……能看见才有鬼了,看来你也有做调查啊。”
“同他们斗,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你以为我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学吹笛子?”元一昭笑着揶揄他。
何吾欢一听不乐意了:“那笛子还我,我学吹笛子,你以后撑筏子好了。”
“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你该干嘛干嘛去,别跟着我了。”元一昭起身向内殿走去。
“嘿——我说,你这两天态度不对劲啊,我得好好纠正一下你了……”
太后寝宫——
聂氏坐在花亭里的须弥座上看着花盆出神,自打从宴会上回来她便一直这么失魂落魄的。
“娘娘,聂大人到了。”大宫女上前禀报。
“请进来吧。”聂氏强打起了一丝精神。
“是。”
聂祯在侍女们的引导下一路来到了花亭,躬身行礼道:“长姐。”
聂氏疲惫的挥了挥手:“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