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箭的箭头是镂空的,划破空气时带着尖啸奔向宫飞絮,突然的巨响让宫飞絮本能地眨了一下眼睛,旋转起雁翎刀阻挡。
“嘭”!
箭头在刀尖炸开,场上一片烟雾。
那弓和箭明显是銮钖匠造的手笔。
玄子枫看向了南泽恩熙的方向。果然,那张小脸露出了一个自豪的微笑。
——乖乖,原来你们早商量好了。
失去视野和距离感,宫飞絮在烟雾中犹豫了一下。这一瞬间的迷茫和分神,足以让舒彩发起攻击了。
被打中手腕后,宫飞絮从手上掉落的雁翎刀被一脚踢开。
宫飞絮急忙用灵力振开烟雾,可舒彩早已高高跳起,避开了灵力震荡,从上方攻来。
蓄满灵力的一脚自上而下劈向宫飞絮的脑袋,下一秒宫飞絮的世界天旋地转。
“北书斋第九场,总第十九场实战考核结束。舒彩胜!”
全场静默了几秒。
随后,一阵巨大的哭嚎声爆发。
“宫飞絮!老子在你身上押了四百灵珏,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完了完了,把今晚住店的钱也赔进去了。”
“宫飞絮!你一个三段初阶,没封灵力没限制灵武,对二段初阶你他妈输了?!”
宫飞絮是三段初阶不假、实力也不差,可全程宫飞絮都是有力没处使。若真是让他的雁翎刀发挥出哪怕一成的功力,舒彩都不能在他身上讨来半分好处。
可就是坏在,对雁翎刀多有忌惮的舒彩,夺了绝对的先机。
雁翎刀霸道,可宫飞絮长久以来未免有些过于依赖他的刀和刀法。而舒彩正是算好了这一点。没了雁翎刀,宫飞絮就是没了牙的老虎。
穆逸凡趁乱拍起手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赚大发了,赚大发了……”
刨除舒彩的赔率,见习弟子押宫飞絮的那几百、几百的灵珏,全都进了他和玄子枫的口袋。
押了舒彩的羊翟,一团小肥肉当即变成了一朵轻云,乐得直蹦高。
台上,舒彩向她的手下败将伸出手,把晕乎乎的宫飞絮拉起来,随后转身走人。
“等等!”
宫飞絮想要拉住舒彩的手臂说些什么,却趔趄一下,手偏开了原本的方向,一不小心抓住了舒彩及腰的长马尾。
“啊!”
毫无防备的舒彩被扯得尖叫一声。
宫飞絮今天整个人脑子都是不清楚的,也不知这一会儿是不是被舒彩打糊涂了,竟然忘了要放手。
——宫宫你完了。
玄子枫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透过指缝窥视擂台。
只见舒彩猛地回身,左手扣住宫飞絮抓着她头发的手,右手引宫飞絮的手肘向侧后上一错,拉进了二人的距离。宫飞絮的肩肘关节扭曲,手立刻就卸了劲,上身侧仰,略失了重心。
紧接着,舒彩的左手抓住了宫飞絮的棕色马尾,借着他重心不稳,用力向下一拽。像是摔流星锤一样,把宫飞絮的脑袋向地面摔去。
“嗡”!
擂台阵法检测到这一击的危险性,马上凝聚灵力垫着宫飞絮的脑袋。宫飞絮的头就在灵力的缓冲下,跟个皮球似的弹了弹。
“宫、飞、絮!你!”
舒彩是真的被气得不行了,嘴唇直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从灵石佩里拿出一把剪刀,当即把自己一头长发“咔嚓咔嚓”给剪了。
那一头漂亮浓密的秀发被剪得七零八落。
舒彩拿着剪刀指着宫飞絮道:“比武切磋,有输有赢,你要是不甘心,有本事下次再战。我们之间是堂堂正正的对决,胜负已分,你却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宫飞絮,我看不起你!”
剪刀被狠狠摔在地上,舒彩转身跳下了擂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习武场。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于一时间没人反应得过来。
铁血气喘吁吁地从观文院赶过来,什么都不知道,一进来就看着头发凌乱得跟豪猪一样的舒彩在向外冲。
玄子枫赶紧追上,对铁血说:“出事儿了,快跟上。”
身后,南泽恩熙也一并追了出来。
“舒彩、舒彩!”
跑出了北书斋,南泽恩熙叫了好几声,舒彩才停下。
“菜姐……”巧舌如簧如玄子枫,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什么。
舒彩缓缓回头,一把抱住南泽恩熙。平日挺拔修长的背弯了下来,微微颤抖。她趴在南泽恩熙小小的肩上哭了。
错过了整个世界的铁血还是一脸蒙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玄子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铁血的肩膀,小声地给他捋清事情的原委。
擂台上,脑子还转不过弯儿来的宫飞絮被宁匀哲扶起来,橘清平负责给他治疗。
穆逸凡一边点钱,一边围着橘清平和宫飞絮道:“宫宫,你说你就是输了不甘心,也不能抓人家头发啊!太掉价了,我也看不起你。”
“我、我……老子冤枉啊!老子冤得天上都要下雪了。哎哟!”宫飞絮被伤药碰到了痛处,忍不住叫了一声。
穆逸凡当场怼了回去,“那你让天下雪啊!天要不下雪你就不是清白的。”
宫飞絮哭丧着脸,“现在正好六月,老天爷上哪儿给我整雪去啊。”
“你去问问城边的柳树、杨树,看看它们能不能给你飞絮弄点雪。”橘清平调笑着,用器械撑开了宫飞絮的口腔,检查口腔内部的伤口。
用镊子夹着棉球蘸了些药水,橘清平把药棉塞进了宫飞絮的牙齿和口腔内壁之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橘清平一边拿冰袋给宫飞絮肿起来的脸冰敷,一边道:“今天的事情,宫宫你还是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真没想抓她头发!我、我……哎哟!”这回宫飞絮不是疼得叫唤了,他是为自己说不清的冤屈叫唤的。
橘清平拿出来几罐小药膏给宫飞絮敷上,“或许最后那一下,你真的是无意之举。但若不是平常你就对舒彩多有轻慢,她也不至于会那样,至少也会给你个机会解释的。”
“本来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都是你自作孽,遭报应咯。”穆逸凡可比橘清平直白多了,“管你有意无意。这事儿在大家眼里,就是你技不如人,还品行不端。当着那么多见习弟子的面儿,这叫影响极其恶劣。”
橘清平道:“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相信你。但即便你只是无心,按响玉阁行事的风格,这事儿还真不算小事,说不定会惊动老芋头。”
算完了钱,穆逸凡拍了拍宫飞絮的肩膀。
“宫宫,你以后可长点儿心吧!没开始考核的时候,老芋头已经就这事儿,跟你在五味楼发过一次火了,你还闹出来这么一出,这叫屡教不改、错上加错。”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哎哟!”
宫飞絮的脸开始逐渐肿起来。
北书斋外。
铁血从容灵腰带里掏出一块手帕,塞到了舒彩的手里。
南泽恩熙抱着舒彩,轻轻拍了拍舒彩的后背。
玄子枫是知道的,以舒彩那个百折不挠、无坚不摧的性子,根本不至于为宫飞絮那个手下败将难过成这样。
菜姐哭成这样。
——纯粹是因为心疼头发。
下一秒,舒彩便哭道:“我好不容易养了一年多才留得这么长!呜……”
——看看,我说吧。
舒彩本来就是急性子,也是一时气盛、做事没过脑子,现在是后悔了。
而且剪头发的时候手里没个准头,把一头秀发剪成了豪猪。好好一个妙龄少女现在是真的没脸见人、悔不当初。
玄子枫脑子一转,从灵石佩里拿出了那个他当初来抱玉城时带的斗笠,交给了南泽恩熙。
接过斗笠,南泽恩熙立刻帮舒彩带上。
舒彩也就慢慢缓过来,抽着鼻子渐渐冷静。
这时,郁十六也追了上来,告知他们响玉阁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现在是入阁选拔的关键时期,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了入阁。
所有见习弟子在五味楼集合,等待第二轮的抽签。
抽签之前,笑容完全消失的老芋头,当众公布响玉阁对宫飞絮的处理结果。
“今日第一轮实战考核中,见习弟子宫飞絮,在比试结束后攻击对手后背,有违比武的礼仪公约。响玉阁将对其予以以下处罚:一,第一项实战考核取消成绩,记零分;二,于本项考核结束后,对此次事件发表公开道歉。以上。”
原本也有不少见习弟子以为这是不过件小事。可没想到响玉阁竟然如此重视,对宫飞絮罚得还这么重。
再结合老芋头宣读的处罚通告,细想之下,众人也渐渐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宫飞絮没脸见人,那张颇具迷惑性的脸被打成了猪头。此刻,他独自一人缩在五味楼的二楼,也没有准备下去抽签。
“宫飞絮,还不来抽签吗?”老芋头的声音吓得宫飞絮一激灵。
宫飞絮都懵了,“我不是被取消成绩了吗?”
老芋头道:“取消成绩,是代表你的考核成绩将按照零分计算,并没有说不允许你继续参加考核以及选拔。”
“宫宫你愣着干啥呢?赶紧下来!”穆逸凡的声音传来,“就等你一个了,少在那里浪费时间,再不下来今天就要考到半夜了!”
宫飞絮破败的心立刻重新燃起小火苗,赶紧从二楼跳了下来。
这次,老芋头拿出了两个箱子。
“胜者组红签,败者组蓝签。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红与蓝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又是一轮新的争夺战。
老芋头收起箱子,“还是老样子,观文院考场的来我这儿登记,东书斋孟烟雨、西书斋丹朔北,南书斋姜臻、北书斋宁匀哲。”
对于其中的五十人来说,要么连胜、要么连败,可能这就是今天最后一场了。
一天之内灵能、灵力、灵武全开两次,大家的体力、灵力消耗很大,也就没了去别处凑热闹的兴趣。连赢两场、连输两场的直接在考场登记完成绩,就回去休息了。只有战绩为一胜一败的五十人,再次聚集在五味楼。
而此时已是深夜,五味楼不复白天的繁华,显得有些冷清。
刚上二楼的玄子枫,发现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的一顶斗笠。
显然就是舒彩无疑了。
“菜姐、菜姐,醒醒。”玄子枫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唤醒。
“嗯?”
舒彩还是有些迷糊,掀开了斗笠的轻纱,露出一双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鸡仔,你第二轮怎么输了?”
玄子枫一笑:“不是,我是第一轮输的,碰上了郁十六。大头哥呢?”
“他连赢两场,回去了。”舒彩打了一个哈欠,淡粉色的眼角溢出一滴眼泪来。
不只是铁大头,橘清平、穆逸凡、南泽恩熙、郁十六,他们竟然全都是连胜组,早早地回去休息了。留下倒霉的菜鸡二人,还要参与第三场。
“菜姐第二轮输了?”
“别提了,我一个二段初阶对上四段中阶,能赢才怪。”
玄子枫惊讶道:“你遇上了那个殷其雷?”
“对,就是他。那个从杻阳峰来的。”
——我可怜的菜姐哟!
舒彩非常倒霉地在第二轮碰上了见习弟子的灵力天花板,唯一一个四段中阶的男人——殷其雷。
此人出身杻阳峰,这个宗门里的人都是传承的纯元素灵能,以金、木、水、火、土、风、雷、冰这八种灵能居多。
殷其雷人如其名,就是个带电的“雷公”,跟舒彩一样也是个弓箭手。只不过人家是世家子弟财大气粗,早就拥有了本命灵武“雷宸弓”,每一箭哪怕不直接命中目标,也能让落点半径一米内的物体过一遍电。
“鸡仔,你可不许笑啊。”
舒彩抬手,缓缓地摘下了斗笠。
“……”
爆炸头、爆炸头,过了电的爆炸头……
“……”
玄子枫咬紧了后槽牙,腹肌开始抽搐,鼻子也控制不住地往外冒气。但他伸手努力按住了自己的脸,死活不让自己笑出来。
“没事,你笑吧,我想我该剃个光头了。”
舒彩面无表情,已经被今天这一连串打击耗干了灵魂。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噘嘴吹起一缕从头上垂下来的小卷。
这回她是连斗笠都懒得带了。
☆、怎料机关阵无眼
“啊!!!”
一声女性的尖叫撕裂安宁的空间,顺着耳朵贯入大脑。
浅眠的玄子枫当即睁开眼睛,从床铺上弹起来。
铁血也被这一嗓子嚎醒了,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二人对视一眼,冲进声音源头的浴室。
“舒彩!”
“菜姐!”
浴室里,一头及臀长发的舒彩缓缓回过头来。
“我……头发……”
只见昨天的那堆爆炸卷已经垂落在舒彩腰下,腰部以上新生的长发在灵石灯下闪着光,很是顺滑。
舒彩迷迷糊糊地问道:“是不是驭灵师的头发长得都很快?”
玄子枫和铁血同时摇头。
——不不不,平生所见,独你一份。
“可能是你心情不好,睡觉的时候灵能失控了吧。”铁血打了一个哈欠,“易形可以改变物体的形态,说不定是把什么转换成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