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子枫疑惑道:“菜姐你吃不是已经吃饱了,还跑去溜达消食了吗?”
“你管我吃多少,快点做就是了。”
舒彩端碗就溜,却没想到溜进了凇云的房间。
“笃笃笃”!
一颗可可爱爱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顶着装了生鱼片套餐的托盘。
“师尊,吃饭吗?”
凇云回头,被舒彩这番小动作逗笑,脸上温温柔柔的,是标准的鸡妈妈式欣慰。
“谢谢彩儿。”凇云放下纸笔,稍稍整理有些凌乱的桌面,把书稿向周围堆叠,好不容易空出面前一块干净的地方。
摆盘精致的生鱼片套餐放下,散发着丝丝寒气。
纤长的玉指搭在黑漆木箸,夹起一块粉红或莹白的鱼肉,沾着山葵与酱油,送入口中。仅仅是看着,就有种食欲和色|欲同时得到满足的快|感。
等凇云吃了快一半,舒彩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鸡仔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哈!是吧,师尊?”
然而,凇云的情绪没有任何波澜,手上的动作依旧平稳。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嗯,确实。”
说罢,凇云不慌不忙地继续吃着。
这下可把耍小聪明的舒彩给弄晕乎了。以她对师尊的了解,师尊多少应该会对鸡仔亲手做的菜小小地表现出来一点不同吧?!怎么会这么平静、毫无波澜?
舒彩还在那儿心里犯嘀咕,凇云已经吃完了托盘上的菜品。
用灵力洗刷干净碗碟后,凇云将托盘放回到舒彩怀里,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师尊!”舒彩揉着头嗔道。
凇云笑道:“叫你闲不住。”
“师尊你早就知道!”这回舒彩算是转过弯儿来了。
凇云笑而不语,转移了话题,“辛苦彩儿帮我放回去了,谢谢。”
一股灵力有些急促地把舒彩推出房间外,轻轻地关上门。
在门被关上的前一刻,舒彩的眼睛捕捉到凇云似乎是微微红了耳尖。没来得及藏进袖子的掌心里,闪着一个清心诀。
……
玄子枫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微微低头回味凇云每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试图从那里面品出万千滋味。
“哎!鸡仔、鸡仔!别发呆了,醒醒、醒醒!”
头上挨了舒彩一个清脆的脑瓜崩,玄子枫这才回过神来。
“菜姐,你是我亲姐。”玄子枫喃喃道。
舒彩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得了吧你,少来!这时候叫亲姐,亲个枇杷。”
“礼尚往来,是不能少的。”玄子枫眼睛滴溜溜一转,“菜姐,作为回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她坐在玄子枫桌子上,挑眉道:“哟,什么时候卖货的变说书的了?你要讲什么故事”
也不知道玄子枫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舒彩有点好奇,姑且听上那么一听。
玄子枫不怀好意地笑道:“讲一个鲛人首领和人类少年的故事。”
——这种刀子糖不能只祸害我一个,得找个垫背的。
“鲛人首领是……”
“男的。”玄子枫抢答。
舒彩“哦”了一声,随后道:“你等下,我去叫恩熙和庄妍庄娴,她们好这一口。”
很快,面对四双亮晶晶的眼睛,玄子枫娓娓道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类少年叫做小六儿……”
月色照在海波粼粼,牵引着潮汐消长。
水与月,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万物盈虚,而卒莫消长也。不过天地一瞬,沧海桑田。
小小的船舱内,姑娘们被虐得哀嚎一片。
☆、风吹草低见牛羊
“莫嗷呜!——”
狼嚎声在空中绵延。
牙牙的狼爪子撒了欢踩在西域的土壤,兴奋地直转圈,连又倔又硬的狼尾巴都微微晃了几下。
“洛洛……”
不理会满脸堆笑的凇云,严洛低头翻书,一句话也不说。
车厢内只有他们师徒两个,连舒彩都被清出去骑马了。
“洛洛吃不吃椰子脆片?那帮小崽子太能吃,我特意给你留了好几盒,等回去神木塾慢慢吃啊?”
严洛“啪”的一声狠狠地把书合上,从容灵中拿出一块练习阵法的灵石板,一个接着一个画阵法,无视了自家亲老师。
凇云心道一句“完了”,知道自家亲传确实是气得不轻。
这么一出,真是梦回严洛十四五岁作天作地那前儿。那时,严洛天天被凇云气得手抖,刻坏了不知道多少灵石板。
这都多少年严洛没撒娇似的跟凇云耍小孩子脾气了,凇云想了想竟有些怀念。
“景殊前辈的智灵一事,先生跟我商量过了吗?”严洛总算是开了口。
凇云笑道:“情况紧急,情有可原。”
“哼!”严洛冷哼一声,“先生三寸不烂之舌,自然是说什么都有道理。”
自家弟子都半个月不怎么搭理人了,攒了这么久的气儿是真的有点冲,凇云知道得赶紧把人哄好,忙道:“为师不说,你说,行吗?”
严洛抬手推了下眼镜,“不,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要说的先生比我还知道,不是吗?那我还说个什么啊。”
“那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来,给为师笑一个。”凇云用装了椰子脆片的盒子,轻轻碰着严洛的胳膊。
面对嬉皮笑脸的凇云,严洛的脸板得紧紧的,跟十殿阎罗似的。他收起刻着阵法的灵石板转身下车,丝毫不拖泥带水。
凇云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禁感叹起他的学生怎么这么奇怪?
换做别的弟子从老师那儿得了天地智灵,早就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三叩九拜着说“师父大恩大德,弟子没齿难忘”了。怎么到了他这儿,还得跟学生赔礼道歉?
舒彩的小脑袋瓜钻进车厢帘子,忽闪着水灵灵的杏眼。
“师尊,跟师兄吵架了?”
凇云摇摇头,“还是天地智灵那劳什子闹的。你说,怎么就哄不好了呢?”
谁成想,一直以来干什么都偏向自家师尊的舒彩也“叛变”了。
“那没辙,师兄肯定生气。”舒彩撇撇嘴,“您也不是不知道,师兄记挂您受损的身体很久了,提灯笼都找不到个好法子。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天地智灵能给您雪中送炭,您却非拿给师兄锦上添花。换我,我也心疼师尊。”
原本横冲直撞的蛮丫头行事越发细腻起来,舒彩本就心细敏锐、极擅体察人心,这几句小话说得体贴又好听,严洛和凇云听着心里都软了三分。
凇云无奈笑道:“好,为师知道了。麻烦彩儿帮我哄你师兄去。”
“得嘞!”
渺小的人类妄图窥视未来,必定要付出代价。严洛的五感知觉、健康与寿命都可能成为支付灵能发动的“货币”。
因而在凇云的开导下,严洛将阵法研究到了极致,给自己开了一条新路。
而预言的灵能,无非是让严洛的直觉和预感灵敏了些,只不过是个有没有都无所谓的东西。
严洛气的就是凇云为了这么个破灵能,连救命的东西都不要了,还是在他昏过去的时候私自决定的,根本就没征求过他的意见。
最可气的是,这玩意儿上身之后,就是个吸引动物的“磁铁”!
“咩!——”
“哞!——”
“吱吱吱!”
严洛在马背上,被牧场畜群团团围住,身后还跟着几只臭烘烘的旱獭、野兔。吱哇乱叫之声此起彼伏,那叫一个粪香四溢、蚊蝇嗡鸣,牛羊边走边释放恶臭气体、产出农家肥的声音不绝于耳,气得阎罗王想骂脏话。
玄子枫看着严洛黑着一张脸,偷偷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草原牧场的夏天会是这么个德行呢?
齐人高的牧草沾着冰凉的露水,发而幽香的各色野芳,白白净净温顺可人、洒在草原上珍珠一样的牛羊……
——骗鬼去吧!玄子枫快要郁闷死了。
天苍苍?
——半片云都没有,晒死个人。
野茫茫?
——农家肥哪儿哪儿都是,一眼望不到边。
风吹草低见牛羊?
——草皮还没有裸露的土地多,就那么几颗绿苗比马蹄子高不了多少。风儿吹过来全是牛羊的腥膻骚味,还夹带着泥土的“芬芳”。
玄子枫拉过殷其雷的手在身边随意扇了几下,一连串“噼啪”雷电声过去,青烟袅袅、焦糊味萦绕,落下几点外焦里糊的蚊蝇焦尸。
“多谢雷锅锅。”玄子枫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绝望。
最近,殷其雷的灵力隐隐有突破五段的势头,故而灵能、灵力经常不自觉地外溢。
——简称“漏电”。
众人看了这边异常高效的驱蚊虫操作,纷纷将魔爪伸向了殷其雷。
受灵能影响,殷其雷平日里也是个天气干一点容易起静电的主儿,除了铁血这个威怒金刚皮厚不怕电之外,众人都是“敬而远之”的比较多。他殷其雷何时有过这种万人迷的待遇?
玄子枫笑着嘱咐了句,“别太大劲儿,别人家放牧的牛羊电晕了还得赔。”
还有些发蒙的殷其雷颇为感激地点点头,然后怀着小窃喜,不小心电倒了严洛身边的一圈羊。倒下的羊挡在马蹄前,拦了阎罗王的路。
“……”
一阵烤肉香味混合着皮毛烧焦的刺鼻味道飘来。
“……”
——雷锅锅啊,你是没把人家的羊电晕,那你也不能直接把羊电熟了吧?
玄子枫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家的好哥哥铁血抬手拍拍殷其雷的肩膀,以示安慰,却在手起手落之间拉出一条小电弧,头上小钢钉一样的圆寸变成一头小铁环。
——这是电弯了啊!玄子枫笑得腹肌抽痛。
然而,严洛却并没有动怒,淡淡开口道:“没事,这羊我从牧民那儿买下来,请大家吃手把羊肉。”
学生们愣了一圈,都严重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梦里也没有这么好的后妈啊!
只有舒彩不怵她师兄,带头捧场发出欢呼,翻身下马打包肥羊去了。
倒地的肥羊“咩咩”叫个不停,只是羊毛被电糊了,羊还是活着的,还因为太吵又被殷其雷又电晕一次。
——原来阎罗王也会报复性消费吗?
玄子枫憋笑憋得全身都在颤抖,差点绷不住以为自己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正当他准备好偷摸吐血之时,玄子枫却发现他咳了个寂寞。
这时,橘清平注意到了他。
“鸡仔,是不是有两个多月没吐血了?”
玄子枫垂眸回忆片刻,道:“确实。”
自从上次在丘阳城当着舒彩和南泽恩熙的面没绷住之后,玄子枫已经很久没有吐过血了。
起初,他只是以为没到日子,或是没怎么动用灵力。但南海海底那回折腾的可是不轻,他竟然还好好的,没头痛、没耳鸣、五脏六腑加骨头缝都安安稳稳的。
橘清平抬起右手。玄子枫秒懂,立刻把手腕伸过去给橘医生把脉。
这边的脉刚搭上,还没等橘医生发话,宫飞絮抻脖子过来,嘴欠道:“怎的,可是有喜了?”
偏偏这人还套着贵公子的皮囊、腔调。那口气,跟文雅书生关心自家小娘子似的。
还没等玄子枫“滚”字出口,穆逸凡抬手把前者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风流一笑,“有了,我的!”
说着,他还拿折扇挑起小仙男的下巴,打量起这张赏心悦目的脸。
“你俩都滚远一点,谢谢。”玄子枫拍掉扇子,扭头道:“橘妈,管管孩子。”
本以为,橘清平会以“耽误诊治”为由,把这俩混蛋玩意儿按下去。可没想到,橘医生竟然也参与进来了。
“我怎么觉得是我的呢?”橘清平笑道。
“……”
玄子枫白眼一翻,“得,这病我不看了。”
说罢,他把手赶紧抽回来。
“脉象比之前要稳健平和多了。”橘医生收回手,松了口气,“没什么大问题,恭喜痊愈。”
宫飞絮十分欠揍地来了句,“恭喜停经。”
空气凝固了三秒。
“啊!鸡仔杀人了!啊!脸不能往牛粪里怼!啊!”
玄子枫一上去就把宫飞絮的雁翎刀夺了过来、扔出去老远。
刀剑相接,玄子枫剑法远不如宫飞絮刀法精湛。但宫飞絮没了雁翎刀,就相当于拔了老虎的爪子和牙。纯近身肉搏,他只有被玄子枫血虐的份儿。
马背上的南泽恩熙路过,不屑地冷笑一声,“幼稚。”
北牧铃的马就跟在后面,她撇嘴睨他们一眼,“无聊。”
就连沧澜也过来凑热闹,补了一刀,“聒噪。”
瘦了一大圈的羊翟路过,窃笑着维持队形,“低俗。”
“咩咩你对得起我吗你!落井下石!”
虽然被同学们怼了个体无完肤的是宫飞絮。但玄子枫还是感觉,他的脸也一起丢光了。
宫飞絮的脸并没有真的被怼到牛粪里,在他与农家肥亲密接触前,玄子枫就把他拎起来了。小打小闹不要太伤面子,主要是大家开心。
旅途中免不了风吹日晒,大家都糙了不少。只有玄子枫保养得仔细,跟日日窝在马车里的凇云一样丝毫不见狼狈。加上他随着年岁增长竟然没有长残,反而愈发祸国妖民起来,众人便愈发喜欢调戏小仙男。
“接着。”郁十六飞身捡起雁翎刀,扔给玄子枫,策马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