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一句话来说,淳于阳还像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只是身边的人都长大了,就显得他没有生活。他又什么都爱闷在肚子里。
  所以刘协看在眼里,也记挂在心里。
  此时听淳于阳犟嘴,刘希也不多话,抬手试探着在他背上按了几下,按到一处,就察觉手下的肌肉一缩,虽然淳于阳咬牙不出声,但他清楚这就是还未痊愈的伤处。
  刘协起身,淡淡道:“你是配合点,朕给你上药。还是不配合,等朕喊人把你捆起来上药?”此时夜色已深,若是他的帐中传医工,又要闹得许多人悬心。
  淳于阳没得选。
  刘协身边有常备的伤药,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昏黄的烛光下,两人一趴一坐,刘协见他伤处甚至已经有要化脓的迹象了,一面上药,一面在心里骂淳于阳这狗脾气,口中道:“你这伤处再发展下去,到时候要剜肉疗伤了。”
  淳于阳硬邦邦道:“倒是想试一试。”
  刘协手下用力。
  淳于阳背上肌肉瞬间绷紧,却仍是不肯闭嘴,道:“其实上药未必有用,过几天它自己就好了。”
  刘协道:“既然如此,那下次在你爱马腿上打个洞,不给它治试试?”
  淳于阳的命门就是他的爱马,闻言总算是闭嘴了。
  静默中,刘协涂药到后半程,轻轻开口道:“你父亲的尸首,朕命人受了,运回原籍祖坟安葬。”
  淳于阳微微一愣,庆幸自己是背对皇帝,可以隐藏起此刻的神色,他脸埋在被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刘协知道他必然是听到了的。
  虽然当初在长安,淳于阳一再说他恨死了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虐待死他的母亲。可有时候亲人之间的情感是很复杂的,恨是真的恨,但恨的那个人死了之后,又会想起零星的好来。
  火烧乌巢那一夜,曹操下令杀了淳于琼。
  淳于阳必然已经知道了消息,他大约是理不清楚自己的情感,只觉胸中悲愤,又有怒气不知往何处去,所以领兵作战时才不顾生死,受伤之后又不肯好好治疗,在这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悲伤下,有一种潜在的自毁倾向。
  淳于阳把脸埋在被子里,感到皇帝的手已经离开,刚刚上过药的伤口传来冰凉的疼痛。
  刘协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道:“好了。”又道,“这三日,早晚都得上药,朕给你记着。若三日之后还好不了,那不管你怎么说,朕是一定要召医工的。”
  淳于阳非常抵触医工,总觉得是脆弱的表现。
  刘协站起身来,看着仍把脸埋在被子里的淳于阳,又有些担心,弯腰把手插到他的额头与被子之间,低声道:“倒是没有发烧……”他抽出手来,顺手撸了一把淳于阳的发,大概能明白淳于阳此刻的心情,便没有再说什么,亲手灭了外间的烛火,轻轻退回内室睡下。
  淳于阳这才敢动,在被子上蹭干眼角湿痕,忍着疼痛侧身望向皇帝离开的方向。母亲是早已死了,如今父亲也死了。从前他根本没有想过死亡这回事儿,一心要让父亲付出代价。他也亲手杀过人。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也会这样简单得离去。
  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抵触上药看医工这些事情,只是已经记不清多年前哪一次受伤,他忘记上药,被皇帝耳提面命,最后亲自给他上药。在那个过程中,他有一种奇怪的心情,就是这种有人管束、有人责备的状态下,好像是真的有人在意他的。他不再是母亲已死,父亲不闻不问的野孩子。不需要沉迷在练武之中,他也可以不再迷茫,至少他对于某个人来说是重要的。他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只是这个人,刚好是皇帝而已。
  淳于阳沉沉出了一口气,望着黑漆漆的内室门口,虽然什么都看不清,却好像从得知父亲死讯后的迷茫中醒过来一般,重新握住了活着的意义。
  次日再出发,刘协原本要淳于阳一同坐马车,但淳于阳哪里肯以堂堂将军的身份坐马车,仍是死硬得挺着背骑在马上,护卫于皇帝车驾之前。
  刘协无奈,示意曹昂放下车帘,无奈骂道:“且再下去十年,朕倒要看看他还撑不撑得住。”
  曹昂低声笑道:“旁人臣不敢说,但若是子柏,怕是到八十岁,也是这幅脾气。”
  刘协摇头放弃。
  曹昂又道:“不过臣看着,子柏今日的神色,倒是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刘协道:“他父亲的事情……”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当初杀淳于琼的命令,正是曹昂的父亲下达的。
  曹昂神色不变,道:“可惜他父亲跟随了袁绍。”
  刘协便转开话题,道:“你二弟与袁熙如何了?又打架了吗?朕已经命人护送那甄宓前往长安,皇姐得了消息,已经写信来怪朕……”他微微一笑,“怪朕只往长安送美人,却不肯送俊才。”
  刘清乃是皇帝的姐姐,这话刘协可以调侃,曹昂却不好接,他与淳于阳性情不同,哪怕再亲近的关系,还是守着礼节的,因此低下头去,先回答了皇帝的问话,“如今有子柏回来镇着,曹丕与袁熙哪里还敢胡闹?”淳于阳罚起手下的兵来,可是不眨眼的,又提起正事来,“陛下这趟去往襄阳,还要召见孙权与张绣吗?两边都递了折子,希望能前去襄阳,觐见陛下。江东长公主也写了信来,陛下应该昨夜已经看到了?”
  刘协点头道:“他们的确是想见朕,孙权也写了信来……”
  这封信却没有经过曹昂之手,曹昂便知道这是孙权写的密信。
  刘协又道:“张绣如今不走皇姐的路子了,倒是又催动贾诩,要贾诩上奏,请朕见一见张绣,就算是为了安抚益州民心……”他无奈摇头,这都是什么烂理由。他心里倒是很清楚,在这个时代,皇帝就好比是游戏里面的大boss,每个人都想来刷一刷,哪怕不掉落什么稀世珍宝,刷一刷经验也是好的。
  曹昂笑道:“陛下上次的手腕高超,叫张绣怕了。”
  当初刘协把张绣放到潼关坐了两年有苦说不出的冷板凳,拿捏到了极点这才再次起用张绣,张绣这才算是服服帖帖了。
  刘协想到当初张绣回到长安觐见时的模样,也忍不住勾唇一笑,道:“那也是你配合得好。”又道:“朕也正要见一见他们——不过孙权与伏寿就不必前来襄阳了。朕还要往吴郡去看一看,到时候再见他们也不迟……”
  “吴郡?”曹昂微微一愣,没想到皇帝要南下这么深入。
  刘协明白曹昂的顾虑,但是没有解释,又道:“况且若他们都到了襄阳,玉奴压力就更大了。”
  原本压制荆州的将领都入了襄阳,襄阳城中原本跟随刘表的势力恐怕又要蠢蠢欲动。
  “所以只让张绣过来见一见。”刘协道:“朕还有益州之事,要问一问他。”顿了顿,又道:“说不定,还能给他带一位人才回去,给荀攸解决些问题。”
  “哪位人才?”曹昂下意识问道。
  “便是玉奴所说的那位诸葛亮。”刘协慢悠悠道:“我这里有玉奴给的住所,咱们先照着地址,去探一探这位青年俊才,再去襄阳不迟。”
  “这诸葛亮不在襄阳吗?”
  “唔,他现下在襄阳城郊外耕种。”刘协仿佛能看到襄阳城中的情形,“他岳家与刘表乃是姻亲,这么近的关系,如今刘表一死,他可不是要出城避祸?”
  曹昂笑道:“玉奴举荐了许多人才,却也不见陛下这样上心。陛下这般想见他,倒叫臣也好奇起来。”他原本是笑着,忽然眉心一蹙,有些仓皇起身,道:“臣失仪……请……”
  刘协不用他再想借口,叩击车板,示意马车停下来,轻声道:“去吧。”
  皇帝的马车一停,整个车队都停下来。
  曹昂跃下马车,隐入路边林木间,这才捂嘴咳嗽起来。
  刘协静静坐在车内,仿佛一尊雕像。
  他当然可以要曹昂不必下车,但他清楚曹昂的个性,如果要曹昂留下来,那曹昂宁可憋过气去,都不会在他面前放肆大咳。
  淳于阳从前头回来,敲击侧壁,问道:“陛下,出什么事儿了?”
  刘协低声道:“子脩去更衣了,无妨。”
  淳于阳望着曹昂离开的方向,就见曹昂从林木间走出来,正缓缓将一方绢帕塞入袖中。他是经历过未央宫汪雨事发当夜的人,此时皱眉上前,扶了曹昂一把,道:“你这脸怎么白的跟鬼似的?这幅样子就不要御前行走了,躺在后面那辆马车上歇着吧。”
  曹昂也觉方才那阵痒意还未完全褪去,恐怕过一会儿又在皇帝面前大咳起来,因此有些虚弱得点一点头,道:“你代我向陛下告罪。”他上了跟在皇帝后面的那辆马车。刘协隔着车帘早已望见,只对着孤身前来的淳于阳点一点头,示意车队前行,可是心中愈发担忧起来——子脩的状况,看起来愈发不好了。
  接下来半日,虽然不在同一辆马车上,但刘协仍能听到后面传来隐约压抑的咳嗽声。
  而停下来进食再行之后,那咳嗽的声音就消失了。
  刘协问时,原来是曹昂将他的马车又挪后了,挪到了拉着皇帝素日御用之物的马车之后,距离皇帝所乘坐的马车着实遥远。
  这是曹昂的坚持。
  刘协只能派医工去问诊。不久之后,曹昂派人来传话,说多谢陛下赐药,自己已经好多了。
  刘协知道这都是胡扯,若果真好多了,曹昂必然会亲自前来。
  刘协只能下令,全速前行,在次日夜晚,即将抵达襄阳城。
  忽然淳于阳又出现在车侧,问道:“陛下,咱们直接进城吗?”
  “直接进城。”
  淳于阳奇怪道:“子脩怎么派人来问我,说是不是走错了路,怎么不是往襄阳城郊去的。”
  刘协微微一愣,想着他病倒如此还在关心这些琐事,说不出心中滋味,低声道:“朕原本告诉他,要先去襄阳城郊见一个人。”
  “那还见吗?”淳于阳问道。
  刘协摇头,道:“但朕现在要见玉奴所说的左慈。”
  此人行踪诡异,曹操派人也抓不住他。玉奴不知用了何法,能留住他,他却不肯出襄阳城。只能是旁人来俯就。
  刘协一锤定音,“直接进城。”
  诸葛亮可以等,但子脩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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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已是建安四年的年尾, 荆州襄阳迎来了天子车驾。
  冯玉接到先行郎官的传报,有些惊讶,“陛下要先见左慈?”
  甘宁在旁笑道:“你这日夜期盼着要见皇帝, 皇帝一来倒是先要见那个惯会弄虚作假的术士——看来玉兄在皇帝跟前,也没你自己说得那么得宠嘛。”
  冯玉顾不上理会他的调侃, 从数月前接到皇帝的密信,要他寻访术士开始, 他便清楚皇帝定然有皇帝的道理。而且这寻访术士的事情, 在信中看起来比寻访人才竟还要紧迫些。联系到朝廷征伐袁绍时檄文中所写的事情, 冯玉有理由怀疑这与袁绍当初下毒暗害皇帝一事有关——难道皇帝是隐瞒了事情,其实中了毒?
  所以冯玉不敢怠慢, 寻访之下,找到了术士左慈。
  左慈, 原本是庐江人, 道号乌角先生, 据说能驱使鬼神。
  冯玉见到左慈的时候,左慈已经盲了右眼,以黑纱覆盖。
  当时冯玉还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仍是以州学博士的身份去拜见左慈。
  左慈见了他,便笑道:“公子与我乃是同路人。怎得陷在区区州学之中?”
  冯玉暗暗称奇。
  他在密信中写到左慈之后, 皇帝写来的回信中明显透露出关切之情,要他劝说左慈前来,如果不行,也一定留住左慈。
  左慈大约是因为此前游走天下,却又时时戏弄当权者,所以担心被抱负,不肯离开荆州。
  冯玉只好暗中观察左慈的动向, 好在左慈镇日在房中炼丹,也不见出来,直到冯玉策动甘宁夺取了荆州政权,这才请左慈为座上宾,入住州府之中。
  此时冯玉得了先头郎官的传讯,便起身来寻左慈。
  隔着窗子,冯玉就听到左慈在里面念道:“升降俯仰之教,盘旋三千之仪……谁在外面?”
  冯玉推门而入,道:“是我。乌角先生,请随我去见一人。”
  左慈坐在丹炉前,道:“正是金丹炼就的紧要关头,何人值得我去见?”他抬起头来看了冯玉一眼,又道:“此人又在何处?”
  冯玉站在门边,道:“这人一定值得先生前去一见。”
  左慈望着冯玉脸上神色,起身整理衣裳,黑纱覆盖着盲了的右眼,仅剩的左眼却愈发目光锐利,“好,我跟大人走一趟。到底是人间帝王,我也不得不去。”
  冯玉一愣,道:“乌角先生如何知道是陛下?”
  左慈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他大步向前走去。
  冯玉盯着他的背影,双眼不自觉眯起,透露出一点危险的情绪——难道当初刘表听说左慈在荆州,也曾派人捉拿这妖道。只可惜刘表还未能拿住妖道,就给甘宁抹了脖子。若不是此时这道人对陛下还有用,冯玉也想杀之而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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