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吃,平平安安地去。”容煜又撒了一些玉米碎。
鸽子抬起头看了看他,才低下头去。
.
怀念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容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可是现在每每静下来,都会觉得身边少了个人。
张翎没有跟着去西云,也不知这么些日子,江逸白的身子如何了。
会不会咳嗽,会不会受湿气,衣裳有没有带够,底下人会些医术的应该在屋子里备些艾草,这东西用处多……
“陛下!”蓦地,明然唤了一声。
容煜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明然叹了口气,道:“苏公子来了,在殿外等着,他说是陛下召他过来的。”
“是,让他进来罢。”容煜道了一句,起了身站在在桌案旁。
院内,苏音站在花树下,静静看着周围的景色。
这是他第二次进宣华殿,这地方是容煜的寝殿,听说除了容煜只有一个叫江逸白的质子住过。能住在这地方和容煜朝夕相处,应该很受宠吧。
也不知道专宠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诶,你们江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苏音低头,问了问送他过来的内侍。
内侍沉默了片刻,道:“回公子的话,宣华殿内的事,不让咱们这些奴才过问的。”
“是么……”
苏音笑了笑。
想来也是,宫闱秘事到底不能都露在人眼底下,否则当皇帝就没意思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苏音的眸子黯了一黯。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感谢“谦煜”的地雷~
第46章
明然出来的时候,见到苏音略略愣了一愣。
这人可真好看,像一只小狐狸,眉眼之间都带着些媚气。
“陛下召您进去。”明然走上前,道了一声。
“劳驾这位姐姐了。”
苏音轻轻抬眸,略微上翘的眼尾带着些笑意。
十分勾人的一抹笑,明然的脸红了一红,忙低下头去。
宣华殿熏了香,带着些茉莉的甜味。
容煜垂眸看着地下铺着的毯子。
苏音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容煜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和一个十八岁的人说什么。
他十八岁那年与人在一起,说的大都是朝堂中的琐事,这些对于流落在外的苏音来说,应该是不感兴趣的。
“陛下……”帘外,明然轻轻唤了一声。
容煜抬头,隔着珠帘看到了帘外的人。
苏音今儿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裳,人看着格外清秀白净一些。司衣鉴的人真的很会做衣裳。
“苏音参加陛下……”
“不必跪了。”容煜见他正准备跪下去,遂道了这么一句。
他不习惯自己亲生的弟弟,总是对自己行跪拜之礼。
苏音愣了一愣,旋即屈了屈膝以示行礼。
明然把人带到,这才退出正殿。
容煜沉默了许久,隔着珠帘问他道:“青玄宫一切可好?”
“好……”苏音顿了顿,道,“只是奴一介草民,又曾是风尘中人,以这样的身份留在宫中总是不好的。”
“有人说你么……”
“不,流言终有因,一切都是因为奴的身份太过特殊。”
苏音的语气很平和,这样一个人,越是忍着越是让人觉得心疼。
他这么说,容煜心中便更难受几分。
“你若不喜欢,朕可以给你换一个地方。”
宫里头空着的地方多,可以好好挑一挑。
苏音闻言,启唇道:“奴不值得,在这世上唯有两种人可以久居宫中。”
“哪两种?”容煜问他。
苏音缓缓道:“一为身份贵重的皇室子弟,二为陛下宠幸之人。”
苏音看着容煜,二人之间虽隔着一层珠帘,但他能感觉到,容煜此刻的内心是不平静的。
对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这样好,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眼前的珠帘被掀开,容煜的眸光落在苏音的脸上。
苏音的眸子动了一动,直接上前一步,靠在了容煜怀里,“陛下若免去顾大人的责罚,奴愿意伺候陛下……”
小小的一个人窝在怀里,容煜愣了一愣,旋即把人从怀里拉开,“不,朕不会。”
苏音的身子滞了一滞,抬眸看着容煜。
“因为奴的身子脏么。”苏音的眼眶有些泛红。
青楼里的人,一点朱唇万人尝。即使说自己留着处子之身,他又怎么可能伺候圣驾呢。
“不。”容煜看着他,沉声道,“朕有一个故人与你很像,他很好,可惜朕在六岁的时候弄丢了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故人。”上次容煜也说到了这个人。
容煜接着道:“是朕的皇弟,朕答应过母后要照顾他一辈子,让他一生衣食无忧,可是朕食言了。”
“陛下只有六岁,错不在您。”苏音道了一句,他听人说,容煜六岁时死了父亲,又身中毒箭,能活着已是万幸,怎么可能再有精力去照顾另一个人。
容煜垂眸道:“这些年,他应当受了很多苦,大概是不会原谅朕了。”
“奴却觉得能活着已是万幸,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离死别,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了。若有朝一日能再相逢,哪还顾得上其他,唯有欣喜而已。”
苏音的话发自肺腑,他没有亲人,一个都没有。说卖身为姐姐入葬的话也是假的,那个收养他的女人,早在他八岁的时候,就为了几两银子的嫁妆,将他卖给了人贩子。
容煜问他道:“你是这么想的?”
“是……”苏音点了点头,他不喜欢埋怨别人,更不喜欢自怨自艾。这些情绪,会让他很难过,难过到喘不过气来。
“那,你愿意原谅朕么。”耳畔传来这么一句。
“什么?”苏音抬眸看着容煜,一双眼睛几乎凝滞住。
“朕的皇弟,愿意原谅朕么?”容煜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十足的情谊。
早在青楼里的时候,苏音就曾幻想过自己是哪家流落在外的贵公子。有朝一日他的亲人会找到他,接他出去,给他一个热水澡,洗去前半生的风尘。
只是从没想过,这样的幻想会成为现实。
“奴一定是在梦里。”苏音很平静地道了一句。
容煜闻言,轻轻笑了笑,“朕也是。”
苏音说的对,再相逢时欢喜大过其他。
他的都不重要了。
.
月上柳梢。
苏音蜷在秋千上抬头看着明月。
打从正殿里出来,他已经在秋千上坐了大半天了。
他整个人在听到容煜的那句话后,便不能思考了。
容煜是他的皇兄……
这件事,就是假的也能让他欢喜许久,更不用说是容煜亲口说给他听的。
苏音的嘴角弯了一弯,将脸埋进衣裳里。
身上被人盖了一件薄衣裳,苏音抬头,看见了下午见过的明然。
“是你……”
“苏公子,不,或许该叫一声殿下了。”明然忙改了口。
“不。”苏音坐正了一些,道,“我,或许不会成为你口中的殿下。”
“为什么,您可是二皇子。”明然问了一句。
苏音道:“可是现在,我叫苏音,不是么?”
“有什么关系,这大燕是陛下的大燕,陛下一句话的事,您想是谁就是谁。”
明然住在深宫里,心思一向单纯。在她眼中,容煜所说的一切都是圣旨,大家都要按着圣旨来的。就好似所有的质子都住在青玄宫,可是容煜一句话就能把人调进宣华殿。
苏音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个女孩儿,陛下若是封了你做大将军,让你去军营之中建功立业,旁人会怎么说?”
“这……奴不知道,奴只知道自己是定然高兴的,驰骋沙场该是一件很快意的事。只可惜,奴不会武功。”明然不太明白苏音的意思,但她觉得许多事不在旁人,在自己。
“你是这么想的?”苏音问她。
明然点了点头,问道:“奴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苏音看着她,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对错。”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谁是谁非,本就是个很模糊的概念。
他只不想让这宫墙里,突然多出来二皇子这个靶子,来做容煜的软肋。
依附于旁人固然是好,可是不能带来半点价值,反而成为累赘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感谢“墙头猫”,“浅曦”的营养液~
第47章
苏音抬头,继续看着天上的月亮。
不论什么时候,纵使不相见,但是看到的月亮都是一样的。
阴晴圆缺,从来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
“他真的这么说?”
内殿,容煜停下笔问了一句。
明然将果盘放下,道:“是,亦殿下仿佛心里不太放得下过去的事。”
“但凡谁有那么点过去,都不会轻易放下。”容煜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小厨房的吃食备两份,一份给亦儿送过去。”
“是……”明然应下,看了容煜面前的纸一眼,问道,“陛下,小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想他了?”
“是……”明然以前是伺候江逸白的,虽然平时江逸白也不怎么跟她说话,但是偏殿少了个人心里总是不太习惯。
容煜想了想,道:“信上说的是万事俱备,想来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不知这时机什么时候会来。”
一转眼夏日都快过了一半,这人居然走了这么久了。
明然跪坐在矮桌旁,垂了垂眼眸,道:“希望小殿下快点儿回来。”
亦殿下的身份还没有说开来,也不知小殿下见陛下身边粘着这么一个人,会不会吃醋。
“想什么呢?”容煜见明然唇角带笑,遂问了一问。
明然忙抬头道:“没什么,在为小殿下祈福。”
“有心了,今儿没什么事,早点歇着。”
“是……”
明然了身,即刻退出了内殿。
容煜看着面前空白一片的纸,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写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写了封信给柳暮雨。
顾云是指望不上了,唯有柳暮雨还让他省心些。
.
翌日退朝,容煜回宣华殿换了常服。
原是打算带着东西去找苏音的,结果张太医早一步到了宣华殿。
“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容煜问了一句。
张翎放下药箱,道:“今日晚间柳副总领相邀。”
“柳暮雨?他找你,这可是件稀罕事。”容煜记得,柳暮雨相来是避着张翎的,以往要他来宫中医治腿疾,他都是不愿意的。
张翎将手搭在容煜腕上,道:“讳疾忌医始终不好,臣也希望是柳副总领是真的看开了。”
“看开了好,你好好开导开导他,这世上的病,慢慢来总是会见成效的。”容煜心中也通透了一些,这些年柳暮雨在同心斋闷着,他都怕这人闷出病来。
张翎静了许久,才收回手,道:“没什么成效。”
“张太医说……蛊毒?”容煜问他。
张翎点头,“是,只是勉强压制住,并没有掣的进展。陛下说这是臣倒是觉得不大像。”
“那你说像什么。”
张翎道:“臣幼时在梧州学医,见过一种很奇特的蛊毒……入人体内以后,平时无有异样,但会在晚上让人身子难受,情火躁动,尤以损伤男子的阳气。”
那东西从前是楼里头的人,给接客小馆儿们用的,被下蛊者身上会有隐隐的异香,轻易撩拨便可调动情火。所有一切,是为了叫客人们满意。
江逸白之对张翎提及时,张翎也有些不大相信。可是时间越久越他就觉得容煜身上这东西,与那种不入流的蛊毒相似。
“这是什么说法……”这样的蛊毒,也不知做出来有什么用。
张翎沉默了片刻。问容煜道:“陛下这几日,可觉兴致高涨?”
“兴致?”容煜反应了一会,咳了几声,道,“没什么兴致,眼下事情挺多,朕没什么功夫想这些。”
果然如此。
张翎的眸子动了一动。江逸白说的没错,这样的事如果直接问容煜,容煜一定会说没有。
“臣明白了。”张翎道了一句,目光落在容煜的另一只手腕上。
银链子坠着的的东西,在袖口间若隐若现。
张翎看了一会儿,问道:“陛下腕子上的东西是从何处而来的。”
“你说这个?”容煜把左手的袖子挽起来。
银色的链子印入眼底,看这手艺张翎心下已经能确定。
“陛下,这东西好像出自臣师父之手。”张翎道了一句。
“你师父,朕记得你是王老太医一手提拔的。”
张翎九岁进宫,若是论起来,带他进宫的王老太医算得上是他的师父。
张翎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臣入宫之前是跟着一位年轻郎中修习的医术。”
“什么样的郎中?”容煜问他。
张翎仔细想了想,道:“有些事太久远,臣不大记得,只记得师父喜欢穿白衣裳。那时候我与师父都住在竹林,师父白日会提着药箱出去,晚间就会回来教授臣医术。臣无父无母,是师父臣我捡回来养到九岁的。”
“白衣,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