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天天在酒楼里头呆着。
突然,他看见一排马车驶了进来,然后下了车,为首的是……
景逸!
景逸抬头看了看他,温西庭从身一跃,跳到了景逸面前,“怎么了?”
“恭喜公子!”景逸笑着祝福,“皇上说,太后苏醒,他要办宴席,还要大赦天下,免去你的罪名,恢复将军的身份,并且以温家将军的身份去参加宴席。”
“真的吗?”喜从天降,温西庭一时半会儿还有点懵。
“陛下本来想着要亲自来接你,但是被方太后和太上皇还有众大臣给拦下来了,只能让我来。”景逸想到那副画面,有点忍俊不禁。
“喏,这是陛下亲手写的请帖。”
“……”
在景逸的循循善诱下,温西庭迷迷糊糊的上了车。
都快到京城了,他才想起三年前何景臣对他说的话。
“你会害了他的。”
温西庭愣了愣,苦涩一笑。
哥,我就去看他一眼。
看一眼,不会害了他的吧。
温西庭轻轻吐了口气。
他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了。
一共……一千二百九十三天。
温西庭看着贴着白条的将军府,上前摸了摸那白条,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白条的边角,向外一拉,“次啦!”一声,白条应声而落。
温西庭开了门,看着府内的一切,凄凉又破败。
但在温西庭的墨瞳里,却经不起一丝波澜。
温西庭转身离开。
离去前,他瞥了一眼他曾经的院落。他的院落的门敞开着,温西庭有点疑惑,这门是什么时候敞开的?那个门锁质量不太好啊。温西庭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打算把门倚上。
他走到门口,突然看见了一个人趴在他曾经常趴的石桌上小憩。
温西庭凑近了看看,瞳孔放大。
江泽枫?!
他怎么在这儿?
温西庭刚想逃,江泽枫就醒了,江泽枫抬头瞅了瞅温西庭,不禁愣了愣,然后自嘲一声,“我这是,又做梦了吗?”
刚想逃的温西庭一愣。
第15章
他这是……温西庭突然眼眶一红。
下一秒,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生生的把眼眶擦白了。
不对,他不能心软。
他咬咬牙,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他感觉他被扯住了衣角,温西庭低头一看,一双修长的手指节骨分明,指节上布了些茧,此时这双手,却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
江泽枫抬头看着他,那双蓝眸里布满了血丝。
温西庭沉默不语。
他看着对方艰难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看着那张嘴张张合合,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温西庭的最后一丝期待也被磨灭,他不耐烦的扯开江泽枫的手,转身离开。
脚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温西庭隐约听见江泽枫趴在桌子上红着眼呢喃了一句——
对不起……
“滴答。”
空灵的声音响起,像是水滴落的声音。
帝王之泪,薄情之苦。
奈何情深,可惜缘浅。
温西庭有点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景逸回来,回来受罪吗?
此刻,嬲州。
何景臣在酒楼等了好半天,不禁叹了口气,他刚听闻京城的消息,他那弟弟就不见了踪影。
一看就知道是忍不住去想看看江泽枫怎么样了。
何景臣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心里不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就像,他忍痛把温西庭和俞清寒送去温家的时候。
其实,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温西庭。也不算多,但都挺危险,温西庭知道了估计都想把他的皮扒下来一层。
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何景臣的心头。
他总觉的,温西庭这次……回不来了。
他也不是咒人,只是,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于是乎,那个俞清寒眼中谨慎小心的何景臣突然傻愣愣开始翻箱倒柜找纸墨,门外的店小二听着里头哐当哐当的,有点担忧,“主子……”
谁知何景臣突然抛出一句,“清寒,你又把纸墨放哪儿了,我又找不到了。”
店小二(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儿?
话音刚落,何景臣才反应过来,再也不会有人一边笑着打趣他一边翻箱倒柜的和他一起找笔墨纸砚了。何景臣苦涩一笑。
“清寒,你又把纸墨放哪儿了,我又找不到了。你知不知道,纸墨是我作为一个大夫的必需品,不然我药方往哪儿写?”
“你?写药方?”对方轻嗤一声,“就你那字,写了药方有人看的懂吗?”
“哎,你,不带这么玩的。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
“你!就是你,你欺负人!”
“……”对方战略性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扔了一包东西给他,“喏,找着了。还有,都是你欺负我好吗!还……唔。”
对方突然被他捂住了嘴,他笑了笑,“不要说了,难不成……你还想被欺负一次?”
“不唔……要……唔!”对方使劲挣扎,突然,对方瞳孔放大,“唔……你咬……唔……我!”
“……”对方使劲推开了他,大口的喘着气,瞪了他一眼,“你赶紧去写药方去吧。”
“不要,我的字太有内涵,人家看不懂,你帮我写吧(撒娇)。”
“不……唔,要。”
“看,你答应了,你说‘要’!走吧。”
对方被他拉着,笑着打趣他,“幼稚鬼。”
“……”
“主子?”何景臣被店小二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恶狠狠的瞪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被吓得一哆嗦。
他哆哆嗦嗦的递了纸墨给何景臣,“主,主子,纸墨。”
“谢谢。”何景臣缓了缓,抹了抹脸,接过店小二手里的纸墨。
他展开纸,认认真真的开始写字,边写还边念念有词,念完还满意的点点头。
“给亲爱的弟弟?”何景臣嘀咕着,“不行。”
“致温西庭?”
“给阿川的信?”
“……”犹豫了半天,何景臣索性不管了,想到啥写啥,整封信写得狗屁不通,但何景臣想了想,温西庭也看了他那么多年的字,勉强也能认出来吧?
他大笔一挥,大大咧咧的在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
署名:何清寒,啊不,何景臣。
何景臣:“……”他可能是因为太想俞清寒了,这不是他的错,对,不是他的错。
何景臣吹了声口哨,一个暗影咻的窜了进来,“景逸,别来无恙啊。”
何景臣咧嘴一笑,“喏。这封信给温西庭。”
“何景臣,你给我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景逸咬牙切齿道。
“哦。”何景臣双手搭在后脖,懒懒散散的靠在木头柱子上,丝毫不在意。
温西庭接到景逸送来的信,看着低气压的景逸有点疑惑,“你……怎么了?”
“没事!”景逸压着火气撇了撇嘴。
“……”温西庭一脸懵逼,“哦。”
温西庭轻轻拆开信,脸越看越黑。
温西庭扫完信,深呼吸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当场飙了一句市井粗话。
何景臣!给!老!子!爪巴!
你!特!么!竟!敢!瞒!我!这!么!久!
还未离开的景逸:“……”好害怕JPG.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温西庭脸色这么难看,不免有点好奇。
温西庭也不是没看见景逸直勾勾的看着他,但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也和景逸江泽枫没有什么关系,干脆忽略了那道如饿狼般的眼神,他现在正烦躁着,也不是怪何景臣骗他那么久,就是怪何景臣瞒了他那么多事,现在还一下子跟倒垃圾一样的全部倒出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最后,温西庭还是败在了景逸执着而又如狼似虎的眼神下。
“没啥事,就是……何景臣那个家伙给我写了一堆狗屁不通的玩意儿。你要看看吗?”温西庭直接把纸递给了他,就他哥那样的字,他不信景逸能认出来。
果不其然,景逸才好奇的瞥了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的还给了他,走之前还愤愤不平的嘀咕了一句,“写的什么玩意儿?”
(信在结尾!)
宴席上,江泽枫拉着方念蝉坐在龙椅上,方念蝉也乐的他拉着,江安亓一脸郁闷的坐在后头,还不死心的让人在龙椅边上添了个座位。
方念蝉笑了笑,不禁打趣道,“幼稚鬼。”
如果何景臣看到了,眼眶可能会红吧。
但是他看不到。(哎嘿嘿,皮一下作者很开心)
江泽枫从宴席开始时,就一直在四处张望,连大臣和一些小姐给他敬酒他都心不在焉的。
他……没来吗?
景逸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么,上次那也是做梦吧。
那就当是做梦吧。
江泽枫没见着温西庭,心里郁闷,推辞了敬酒的人,然后离开了宴席,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和以前一样,他如果一无聊或者不高兴的话,他就会来御花园转转。
好巧不巧,他转悠到了一处小憩的地方,当年他和温西庭初遇的地方。
他缓步走着,思绪万千。
“哐当!”
一个白玉酒壶滚落到他的脚边,江泽枫看着那个酒壶,望向那个酒壶滚落的方向,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个人一手托腮,一手拿一个酒壶,时不时抿一口,好像在发愣。
江泽枫皱了皱眉,感到很奇怪,这个时候来参加宴席的人不都应该在大殿上吗?怎么会在御花园喝酒?
该不会是……
江泽枫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
江泽枫小心翼翼的往近了点走走,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人一身白衣,乌黑的头发高高的束起来,一双墨瞳中水雾弥漫,鼻梁挺拔,五官端正。执着酒壶的修长手指节骨分明,两瓣红唇微微抿着。
江泽枫呆滞了。
他直愣愣的上前,屏住呼吸,轻轻扣了扣那人的肩,那人好似忽而惊醒,有些惊慌的转过头,直直的对上了江泽枫的紧张兮兮的蓝眸里。
江泽枫忽然想到他们第一次相逢的场面。
相逢何必曾相识,一笑泯恩仇。
可是,看温西庭的样子,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三年前,他抬头看着跳到树上的他,吐槽他“你上辈子是只青蛙?”看着他干净利落的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他的眼前,看着他一双墨瞳水汪汪的很单纯,看着他对着他的眼底的警惕丝毫未减。
那年花开月正圆,只是三四年的时间,却恍若隔世。
“这位公子,可否下来聊聊?”
“你是?”
“这位公子是谁?为何在此饮酒?”
“我?在下不过一介草民。”
“这里是御花园,草民进的来?你当禁卫军是废物吗?”
“那你又是谁?”
“……”
“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
“你是谁?你不说我就不说。”
“……”好幼稚。
“奇怪,这衣服怎么看都像太子的衣着,但是太子不是常带着面具吗?这人也没有带面具啊?”
“????”
“我,江泽枫。”
“臣西庭,未认出太子,应当获罪。”
这么正式的吗?
“你赶紧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获什么罪?西庭……温家小将军温西庭?”
“嗯。”
“好了,赶紧回去吧,等会儿你爹该生气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
距离那一天,他们从相识相遇到相离共三百多天,到现在重逢已经一千六百八十一天了。
江泽枫期待着温西庭说,
“我终于等到你了。”
可是,温西庭看见他,只是掀了掀眼皮,然后低下了头,捡起了刚才掉下来的酒壶,不好意思的笑笑,“这酒壶,质量挺好。”
然后就是一片沉默。
江泽枫愣怔了。
他们重逢了,对方第一句话却是赞美酒壶的质量好。
过了良久,温西庭看着江泽枫轻声道,苦涩而又无奈。
“对不起。”
这三个字恍若天降闪电,直直的砸进了江泽枫的心里。
他愣在原地,看着温西庭眼中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与期待后,看着温西庭站了起来,看着他轻笑一声,看着他上前亲了亲他的眼角,看着他转身离开,看着他苦笑着说了句——
“再见。”
再也不见。
当晚,江泽枫眼睁睁的看着温西庭消失在夜幕中,蓝眸里的希翼全部破碎泯灭,江泽枫后悔了,后悔他为什么不挽留温西庭,后悔自己什么都不做。
但是他不知道,他在那个时候动不了,是因为温西庭在江泽枫的酒里下了药,就如当年江泽枫给他下/药一样。
江泽枫能动了之后,疯狂的在皇宫里面找他,宛如疯子。
可是,功夫高如温西庭,怎会如此简单的被抓?
江泽枫一无所获。
三日后,一座山上。
斑驳的墙上靠着一个满身颓废的人。
他原本的蓝眸,现在犹如一潭死水,仿佛已经惊不起一丝的波澜,绝望而哀切的望着那个早已冰冷的shi体,干裂的薄唇轻启:“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