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宇的脚落了地后,悠然地迈开步伐,一点也不着急跟上安明熙。
东启明牵着马,跟在花千宇身后,试探道:“吵架了?”明明平日贴得和牛皮糖似的——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老实说。
花千宇摇头:“我在等他叫我过去。”
东启明挠了挠头:“为何?”
花千宇笑而不答。
然而安明熙直至踏进了客栈也不曾回一次头。花千宇内心受挫,外表依然佯装潇洒。
——所以他何时才能赢得哥哥的心?哥哥这般迟钝,总不能不明说就一直不开窍吧?
但要他坦诚告白,他也是做不到。若是被弃嫌,他怕是再也无法靠近哥哥身周一丈。
花千宇顿了步子,叹了口气,还是抬脚踏进了客栈内。
店小二热情前来:“欸,客官,一起吗?”
注意到花千宇到来的仆从们皆起立,向他躬身行礼,道了一声:“公子。”
花千宇看了眼他们,朝店小二道:“是。”
“客官您请。”
店小二刚走,乐洋便脱离人群跑来:“公子,早啊——我带你去房间!”
——看样子,心情好多了。
花千宇轻笑:“早,哥哥呢?”
“去房里洗漱了。”
“好,洗澡水准备妥当了吗?”
“还在烧,很快就好。”
花千宇点头,踏上楼梯,乐洋随其后。
乐离忧至始至终冷着脸看完两人的互动,而后坐下,喝茶,其他人也见怪不怪。
乐离忧向来不是爱笑的人,唯独对着乐洋脸色会有所缓和,因而即便他此时的眼色比以往更沉,也没有人辨识得出——就算是乐洋。
东启明安置好马车,进了客栈后不见乐洋,不由松了一口气。
唉,昨晚他差点被乐洋摁着打了一顿——“你可知公子差点因你葬身刀下!”乐洋怒气冲冲地抓着他的衣襟,若不是东泰远拦着,他的拳头就要落在东启明脸上了。
直至今早,乐洋对他也没有好脸色。他想,若不是怕吵了两位公子好觉,乐洋还得上手。
见东启明叹气,东泰远不多想便知是为何事。他让出了个位置给东启明坐。待人坐下,他道:“是你做事欠妥当,你就该斩了那人再跑。”
东启明叹了口气,正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在心里为自己辩护:这不是局势紧张,公子又一直让走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仅武力不如东泰远,连智谋也不如,凡事总好往简单想。
东启明抬手揽过乐离忧的肩,强行将他往自己身边拉,道:“离忧啊,帮我跟小家伙说说好话不?你也知道他那力气,真的一拳头打下来,我的骨头就碎了……”
“昨天有一人,”乐离忧淡淡道,“被乐洋抹了脖子。”
东启明摸着自己的颈部:“不至于吧……”
乐离忧接着道:“他不会杀你。我只是想说,他用的是短刀。”
“然后?”乐离忧讲故事的语速让东启明有些着急。
“虽然是短刀,但那人也尸首分离了。”说完,乐离忧拨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
头都断了啊……
东启明浑身打颤,颤抖着将另一只手搭上东泰远的肩,“救我”二字还未出口,他就听见木梯上传来脚踏木板的浑厚声响。他循声望去,果真是乐洋——是能一拳打碎他头骨的蛮力小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Micro warm的地雷呀~感谢离歌。独晨的营养液呀~
orz 先跪再说——
我太菜了。
但他们很真(差点想给自己的文写同人)。
第36章 036
看着乐洋和东启明闹,安明熙眼底都含了笑意——他打心里觉得东启明该受点教训。想到昨晚东启明的所作所为,他便恨不得帮乐洋一把,但看乐洋已经把东启明按在地上,他也省了添乱的功夫。
“别碰坏了店家的东西。”花千宇淡然地端起茶杯喝茶。
原本他作为当初发号施令的人,理应替东启明辩护,但此刻却旁观乐洋抓着东启明的衣襟,挥舞着拳头恫吓东启明。原因无他,左手被身旁的安明熙握住了。看安明熙乐见东启明挨打,花千宇也没有坏他兴致的意思。
无人救援的东启明只能闭着眼认命,然而等来的是敲在脑门上的一拳,力气不算重,东启明睁开眼,一脸疑惑。
乐洋扯着他脸颊,道:“真一拳下去,你脸要裂吧?”
东启明腹诽:你还知道啊!
“但下回你要敢临阵脱逃,我绝对……”乐洋松手,给了他个眼神,让他自己意会。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深受感动的东启明一把将乐洋的腰揽住:“小家伙……”
这三个字一出,乐洋果断给他的脑袋来了一记重击。
……
吃过早点,众人重新踏上旅程。即便马车渡江麻烦,需要将车马分运,但在黄昏前,他们便已至江南地界,只是离苏州还有些距离。
既然到了江南,即便未至苏州,他们也理应入城探访民情。
许久不曾见过城内风光,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竟也让他们生了亲近感。但入城后,马车就不再好走,既是江南,怎会比洛京繁华?路面都不如洛京宽敞、平坦,不少道路不方便走马车。
客栈里迎接他们的是位女子,与先前那家黑店的女掌柜不同,她打扮得体,讲话慢条斯理,一点都不像做招待的,反而像是位出门散步的大家闺秀。
安置好后,花千宇打算出街看看风土人情,也听听百姓对官府的看法。而有意赔罪的东启明自荐留下看马车,让其他人都能出去好好玩玩。
花千宇本无意让人跟随,然心有余悸的东泰远不愿意让两位公子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外出,硬是要随从。乐洋本也想一起,但愣是被花千宇打发走了。于是出行的人便分成了三队,花千宇、安明熙和东泰远一队,乐洋和乐离忧一队,珑火和琉火一队。
久未修缮的小城,斑驳的墙面充满着老旧感。入夜后的街道里,行人比起洛京要少了好几成,当人踏入这样的宁静夜景,也像置身于一幅充满古韵的画,空气中仿佛还传来笔墨未干时,画卷透着的潮湿气息。
乐洋看了一眼乐离忧,叹了口气:“唉,又是你。”
“是我,不行吗?”乐离忧侧头俯视身旁的人,面上看不出波澜。
“也不是不行,但我们好像一直在一起……”
乐洋想,自己的交友范围狭窄得只有一个人。
——不对,虽然未曾确认,但照道理,东启明他们也是他的朋友。那这么说,在花府同住一室的阿木,一起工作过的乐奇、小圆他们也是朋友。
原本他们总喜欢对乐洋冷嘲热讽,总说乐洋就算命再好也只是个下人,让他认清自己,安守本分,因此种种,乐洋并不喜欢他们,但在离开了他们以后再想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他确实命好遇上了公子。
看乐洋忽然笑了,乐离忧问:“怎么了?”
“嘿嘿,”乐洋龇牙灿笑,“我突然发现我还挺多朋友的。”
乐离忧不语。
乐洋轻推了他一把,打趣:“怎么?吃醋了?你也不用羡慕我朋友多,启明、泰远、珑火、琉火他们不也是你的朋友?”
乐离忧望着他道:“我只要有你一个就够了。”
这话虽然听得乐洋很是感动,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劝劝乐离忧:“别这么孤僻嘛!朋友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那什么是越少越好,甚至只能唯一?”
这问题倒是难到乐洋了,他仰头看天,答:“父母吧……”
夜色如墨,不见星月,却能隐隐辨认出几朵云的形状。
——他也没见过父母呢。
这么说,哑巴爷爷应该算是他唯一的家人,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和爷爷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其他呢?”
“妻子吧……”当然有些人会娶小妾。
乐离忧停下脚步,问:“那我能当你的唯一吗?”
乐洋闻言,转身看乐离忧,道:“别说得你好像想当我的妻子一样。”
乐离忧只问:“不行吗?”
乐洋苦恼,叹了口气:“不一样的。”
“呵,”乐离忧自嘲地轻笑,呢喃自语,“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乐洋听不清他的话,便靠上前去,问:“你说了什么吗?”
乐离忧盯着他凑近的脸,只道:“没什么。”
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我从来只是朋友之一。
……
“想不到你年纪小小,对事对物却见解独到啊!”
花千宇微笑着接受对面人的赞美,尔后摆摆手,故作谦虚:“哪里,怎比得上大哥见识广泛?”
青年满意地收下吹捧,又道:“听口音,小郎君不是本地人吧?”
“是,我自北城来。”
“怎么千里迢迢来江南?”
“唉,”花千宇收了笑脸,叹了口气,“家道中落,来江南寻亲。”
“寻得如何了?”
“不劳大哥为我忧心,”花千宇适时转移话题,“小弟明日就去求问县官。”
“问县官,这……”
“大哥觉得衙门信不过?”
“倒也不是……只是这为这等事查户籍,衙门不一定给查。”
花千宇又一次叹气:“看来这儿的父母官不够亲民。”
“话也不能这么说,新上任的官老爷可比之前的好许多。之前那位……简直是吃干饭的,不知所谓!”
“那现在的呢?”
“现在的啊……”
青年口若悬河地大谈了起来,花千宇时不时点头或应声,以示自己听得投入。到后来,青年讲话的内容越走越偏,逐渐变成了对上一个知县的不满。
花千宇对上一任可不感兴趣,于是出声打断:“哎呀,都这时候了——大哥尽管吃,今晚这餐小弟请了。”
说着,他放了两颗碎银在桌上,起身又道:“小弟还有约,先行一步了。”
青年愣愣看着他的背影,看他踏上楼梯,走向二楼,又看向桌上静置的碎银,心想:不是家道中落吗?怎么出手还这么阔绰?
上了二楼的花千宇,走向站在屏风前的东泰远,尔后绕进了屏风之内,对盘腿坐在垫子上的安明熙道:“差不多了,明日出了城里,去村庄探访吧。”这期间自然不止问了青年一人的看法。
“这么快走吗?”安明熙问。
花千宇点头,同样盘腿坐下,与安明熙隔桌相对:“若无事端,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宇的职责是查乱,可不是添乱。”
见安明熙光喝茶,不说话,花千宇又问:“可是哥哥还有留恋?”
“有何可留恋?”
花千宇笑应:“比如此刻的千宇。”
安明熙摇头,无声叹了口气,只道:“无耻。”
……
次日清早,众人正要乘车离开,客栈里的那名女掌柜竟在店小二的呼喊声中拎着包袱跑出客栈,一反常态地抓住了安明熙的袖子,险些被花千宇以为是刺客而下意识踢开。
胖过头的店小二跟着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道:“掌,掌柜,你,你干嘛?”
店小二正要伸手捞过女子,女子便躲在了安明熙身后。见此,东泰远拦住了店小二,不让他再靠近。
“掌,柜,你别乱跑啊,我会被骂的!”
“何事?”安明熙无视店小二,回头问。
“能带我走吗?”女子祈求道。
花千宇闻言,脸有点黑——这是在让哥哥娶她吗?
女子接着解释:“我本不是此地人,因年幼不懂事,逃婚离家,途中被恶人所抓,年前被东家强买了当妻子……”
女子说着,眼中泪光涟涟。她拿手绢抹了眼角掉下的泪后,接着道:“我本打算就这样认命,想着也无能再行千里回家了……但昨夜听闻你们说要持续南下,便想问能否稍我一程。”
花千宇问:“为何始终不见东家身影?”
女子解释:“东家近来留恋声色场所,把客栈全权交给了我……我又一向听话……”
“你不怕我们是是恶人?”安明熙又问。
女子对着安明熙道:“公子可还记得昨日之事?”
“昨日?”花千宇不由防备着。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女人对他的熙哥哥心怀不轨。
女子点头,将视线投向花千宇:“昨日我无意摔了茶碗,摔碎弹起的碎片险些扎伤黄公子——我听你们这么称呼,但黄公子没有生气。”
“只是如此?”
女子无奈一笑:“只需如此。公子可能不知,小女子一路受了多少白眼……就连自称是我丈夫的人,也会因为我给他斟茶时倒得太满了而斥责我。”说到伤心处,她险些又要落泪。
安明熙沉默地听完她的苦难,而后问:“行李可收拾妥当了?”
闻此言,女子泪流不止,声音呜咽,连说谢都难。
店小二急了:“掌柜!”
“嗯?”
东泰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安明熙问。
女子答:“尉迟香,公子可唤小女子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离歌。独晨的营养液呀~
然后怕有小可爱误会,还是解释一下:不会专门放个女性情敌出来膈应人,希望有关尉迟香的剧情,大家能有耐心看下去哦!
第37章 037
“知县?”老农跟在耕牛之后犁田,泥水没过他的膝盖,“不清楚,我一种田的,哪见得上这号人物?你问这做什么?”
花千宇在乐洋的伴随下,站在水田外,冲着越走越远的老农喊道:“我有冤案要报,故乡那儿官匪沆瀣一气,便想到别处报官。”这话也是说给别人听,他希望有其他热心肠的人能提供看法。
老农停下,回头,用那条泛黄的挂在颈部的汗巾擦了擦滑至下颚的汗水,道:“这事你得去城里问,我们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问了也没用。”
花千宇望望周围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的人,向老农道了谢后才迈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