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琼浆流入杯中时,花千树便闻到浓郁酒香,端起酒杯细闻,鼻尖凑近,酒香仍是醇馥幽郁,不刺鼻。琼浆进了口中,前味细腻甘甜,入喉前才感受到酒独特的辣味——是烈酒,仅一杯就令人耳热。花千树无言地看着空了的酒杯再度被满上,心中称奇,对洛灵的好感又多了三分。
饮了三杯佳酿,门外传来悦耳的女声,花千树起身开门请进,迎入后,丫鬟退下,房里只剩他们二人。
洛灵道:“敢问官人大名。”此时的她已换掉原先轻盈的舞衣,盛装打扮。
“在下树星桥。”
“银火”是经商用名,一般花千树也不会拿来乱用。
“树公子。”没有多言,洛灵缓缓脱下了她的外衣,让本就拖地的大衣落在了地面上,同时她向花千树迈了两步走近,问:“官人可需要前戏?又或者直接进入正题。”显然一点也不心疼在打扮上耗了时间的自己,犹如昙花只为一现。
花千树抬起左手捧着她的脸,右手摘下一支金发钗,眯起带笑的桃花眼,道:“我来。”
一夜狂欢后,次日醒来,睁眼朦胧时,花千树差点把洛灵认成了诸葛行云,看清旁人后,他不仅毫无歉意,更想着怎么把这段露水情缘传到诸葛行云耳中。反正他和诸葛行云能做的都做了,诸葛行云也该过了“得不到的最想要”这个阶段。若是贪恋身体,随便找个小倌玩玩还能体验新鲜感,诸葛行云也该清醒清醒,远离人渣,走向新生了……一早醒来脑中就是诸葛行云,虽说没有愧疚感,但他的好心情也没了。
花千树翻身,四肢撑在洛灵两侧。已经醒来的洛灵歪头压在肩膀上,扭动了细腰,发出“嗯”的疑问声,眼中泛着因困倦带上的泪光。“再做一次。”花千树说完便有了动作,洛灵吐出一声“不”后不由咬住了手,没了拒绝的声音……
房里热闹着,外头的乐洋却徘徊不断,不确定是否该敲门——他在花千宇的指导下来长惜院找昨日抛绣球的小姐,他在长惜院小厮的带领下走到这,小厮告诫他“别扰了人的雅兴”便走了,留下他在此一边面红耳赤一边苦恼。
长惜院西座客房的隔音不大好——这是他靠经验总结的。
房里传出来的男人声音没几声,偶有一两下低哼,他并不能确认里头真是花千树。虽然现在离安清枫所定下的辰时还有一段时间,但在不能确定花千树下落,也不知道里头的人何时结束的情况下,每过半刻,心就悬高了十分。终于里边静了一会,乐洋怕又“热闹”起来,即刻敲了门。里头男子问:“谁?”
乐洋回道:“我找人。”
好一会,门开了,开门者是衣带都没系的花千树。乐洋一喜,唤了声:“二公子!”随即压低声音,解释来意。
花千树点头,让他先回去,不待乐洋谈及乐离忧的事并为之道歉,门便关上,乐洋悻悻离开。
花千树把钱袋留在桌上,穿好了衣后便以急事为由离开,最后一如往常通过主院后门回到花府。走回自己的别院,让喜凤、喜鹓准备好洗浴用品。等他洗了身,理好外形后,不问时辰他就去了客堂。这会父亲兄弟不是在上朝,就是在官府,为了避免安清枫到来的事传到沈淑芸耳中,避免让沈淑芸应付那难对付的恭亲王,花千树必须得提前坐镇——不想安清枫已在客堂候着。乐离忧站在安清枫身侧,乐洋守在客堂外,见花千树来此,舒了口气。花千树看见堂内的安清枫,看四周没有沈淑芸的身影,又安心了不少,问乐洋:“嫂嫂呢?”
乐洋回道:“乐洋没让少夫人知晓……要告诉她吗?”
“不必,这样最好。”花千树从乐洋身旁走过,踏入堂内,朝安清枫行礼后,毫不拘束地在安清枫对面坐下,问:“王爷亲临有何要事?”
安清枫直接道:“明知是我要的人,却还要抢,能否认为花二公子是故意和本王作对?”
“抢人?王爷是否误会?”
乐洋站在花千树身旁,紧张地看着两人交涉——花千树还一无所知。当然,他也不想花千树因他受责难。
安清枫嗤笑:“误会?人就站我身旁,公子还要装无知?”安清枫看向乐离忧,这下,花千树摸了个大概,具体事情他不清楚,只能顺着安清枫的话道:“这还要归咎于我和王爷的口味太过相似……怎么,王爷想把人要回去吗?”
乐洋不抢话,只在心里默念“不行”。
安清枫反问:“我要你就会给吗?”
“唉,”花千树叹了口气,“因为太过喜欢,千树不想放手呢……”
安清枫嗤笑:“喜欢?把美人当作家丁对待就是你喜欢的方式?”——乐离忧灰扑扑的朴素模样确实没有受宠的样子。
花千树淡然回复:“无奈啊,千树毫无魅力,美人比起给我暖床,更愿意做粗活呢。”说完,他又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就由着他?”
“强扭的瓜不甜。”
安清枫下巴略微抬起:“既然公子没有占有的意思,把他让给本王如何?”
“这……”花千树面露难色,“实不相瞒,个把月来,我早已对他失去了兴致……”
听到此,乐洋深吸了一口气。
花千树看了乐洋一眼,接着还是叹气:“唉,后来我看他对我徒弟很是喜欢,徒弟也对他有意……君子有成人之美,千树也只能放手。两人相处正甜蜜,若把人给亲王送了去,徒儿不得怨我一世?”
“徒弟?”
“是,王爷也见过,便是我身旁这名少年。”
乐洋僵硬地扬起嘴角,对安清枫笑。
安清枫黑了脸:“你玩我?”
花千树否认:“草民怎敢愚弄亲王?小乐洋确实是我徒弟,他那一身武艺便是千树亲身教导,若王爷不信,让他露两手给王爷看看如何?”
武艺?安清枫想起在皇城前差点被乐洋伤了的经历。
沉默片刻,本就不是冲着乐离忧来的安清枫挥了下手道:“人还你。”也算送了人情。
花千树看向乐洋,示意他把人接回,乐洋点头。为了表现“恩爱”,他还特地当着安清枫的面,一把扑到乐离忧怀里。
“下去吧,我和王爷有事相谈。”花千树对二人道。
连乐离忧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花千树被安清枫多问几句不定就露馅了。
“是,”乐洋拉着乐离忧的手,分别向两人鞠躬,“谢二……师父,谢王爷大量。”随后便结伴退下了。
“你有事?”安清枫问。
花千树轻笑:“没猜错的话,应是王爷有事找我。”
“你又如何知晓我除了要人还有其他事?”
“若王爷有心要人,还需过问千树吗?”
“本王在你心里就如此霸道?”
“换个说法——王爷在我心里确实有如此地位。”
安清枫仰面笑了会,随后低头:“这样的话都能说得不卑不亢,本王对你更感兴趣了。”
花千树后背一凉,心思:我是上了年纪后,格外吸引男人吗?
好在安清枫接下来的话免去了他的担忧——
“我且开门见山——我来此是为了澜儿。本王要你教我,如何赢取他的心。”
为何总有人执着于不爱自己的人?
说实在的,花千树理解的同时对他们的行为不能苟同,他对人对物向来潇洒,得不到便不要。但他可不会傻到劝安清枫放手,反而头头是道地给了建议,悉心教导安清枫追人的方法,直叫安清枫没了入场时的傲慢,虚己以听,差点要了纸笔将一字一句记下。
担心安清枫会因为这些建议无法奏效而找他麻烦,花千树还有意做结:“王爷和王妃间还有些芥蒂,想要更进一步难于登天。若王爷下了决心要讨王妃欢心,当耐心,免得前功尽弃。”
安清枫沉默,想是心里有了决断。
送走安清枫后,花千树喝了好几杯水润嗓子,走出客堂见门外的乐洋和乐离忧,乐洋更是抱着礼盒,他险些以为这是乐洋为了道谢特意备的礼。谈过才知二人确实是来道谢,但这礼是花千宇为欧阳朔新婚准备的贺礼,因这会在职,还无法参与婚典,才托乐洋先把礼物送去。
花千树笑着摇了摇头,自语:“这会倒是公事为先了……能为了陪心上人翘了公务,却不能为好友做同样的事吗?成婚可是大事。”
那日既然诸葛行云还要朝参,必然不是休沐的日子。
乐洋为花千宇解释:“小公子不是不去,他只是晚些到。”然他自己听这话都觉得不能作为辩解,他喃喃:“公子他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花千宇本就不是会为了私情误了正事的人,那般谄媚的行径,是在怕什么?想来,花千树还曾羡慕过能有属意之人的花千宇,但现在看来,花千宇日子也不如他所以为的甜蜜……
他还真想体会患得患失的滋味。
第93章 093
婚宴酒席之上,不爱喝酒的花千宇想以茶代酒,但这宴席只上了酒,花千宇也不可能把汤装酒壶里。他不想使人败兴,被劝酒,他就将酒满上,爽快饮尽。
花千宇没有闹洞房凑热闹的心思,因他想这背了新人意愿的婚事也许并不是值得庆祝的事,比起撞破那尴尬不如留在席位上结交同僚——希望欧阳朔见不到他,别觉得寂寞才好。想到这,花千宇觉得好笑,但本就以笑脸面人的他即便嘴角更扬也没人觉得他心不在焉。
同桌的卫觞见花千宇在喝下第三杯酒后咳了起来,他递去手帕。他以为身旁这位少年不胜酒力,不料少年停了闷咳,笑着道谢后,将手帕推回,谈笑风生间面不改色地喝了一杯又一杯,少年举手投足散发的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气质早已让在场的所有人忽略他的年龄。与他差了有些年岁的卫觞靠着这同座的缘分与花千宇相识,却没能和坐在花千宇另一边的花千墨说上几句话。
身为长兄的花千墨没想干涉小弟以酒会友,可稍加观察,他察觉花千宇饮酒频繁得有些奇怪。照理花千宇不爱酒,但这会即便没人劝酒,花千宇也会给自己倒酒,听别人谈天的同时分两口把杯中杜康饮尽,表面上没有醉了的模样,但喝酒这个动作进行得缓慢——迟缓却还要继续以酒灌口。
花千墨打断花千宇给自己添酒的动作,道:“别喝了,该醉了。”他觉得花千宇已经有了醉意,然而花千宇在被制止后只是道了声:“好。”便放下了酒壶,举止从容,依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花千墨放了心。
这桌上都是同辈的人,年龄最小的就花千宇,他们的父亲花决明也在欧阳府上,不过坐在另一桌。等宴会结束,时间不早,花家兄弟父子本该结伴离开,花千宇却提出了要见朋友。见花千宇与往常没分别,父兄对他向来比较放心,便让乐洋陪他去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花千宇要见的这位朋友,在皇宫。
即便是被允许自由出入皇城的花千宇,在过了能入宫的时间出现也只能被拒之门外。不死心的花千宇让人转告安明熙自己有事请见。
夜里寒凉,在毫无遮挡的地方被冷风袭击,花千宇有些冷了,也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如愿等来许可,遗憾安明熙只是让人带话准了他到重华殿去,却没有亲自迎接。
花千宇让乐洋回府休息,自己随侍卫入了城门,到了重华殿,进了主殿,见了已更衣的安明熙,安明熙让主殿里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待大门被关上,花千宇笑笑:“希望别是我打扰了你睡觉。”
安明熙只道:“还早。”话了,他问:“深夜来见,有何急事?”
花千宇凝视着安明熙,缓慢地眨了下眼,似乎就要合上双眸,就要睡下。他说:“只是想你了。”
“发生了什么……”安明熙对他的状态感到担心,凑近后清晰地闻到酒气,“你喝酒了?”正好是花千宇能伸手抱到的距离,花千宇也就把安明熙揽进了怀里,闭上眼,回道:“今日阿朔大婚,所以喝酒了……想碰你。”
被心上人这般惦念,谁能不欢喜?安明熙心儿雀跃,但行动上也只是抬手拍拍花千宇的后背,说:“夜里执着请见,你就不怕传了出去有人胡想?”
“啊,”花千宇睁眼,“这点倒是忘了考虑。”他现在无心想后果,凑近安明熙的颈部嗅那芳香。
“醉了?”安明熙问。
花千宇摇头,鼻尖蹭得安明熙有些痒,让热度从安明熙的颈部攀升上了脸,安明熙不由略略抬了下被他用脸压着的左肩。
安明熙又问:“困了?”
花千宇犹豫了会,点头。安明熙从他怀里出来,牵着他的手,领着他到了床旁,转身与花千宇对视时,单纯想对花千宇说“睡吧”二字的他看着花千宇一本正经的模样无了话。他看得出花千宇有话要说,于是他静静等着花千宇开口。谁料本为花千宇营造的肃穆气氛却被花千宇本人所打破——“你脱衣裳吗?”花千宇问。
安明熙眼角抽搐了下,回道:“不能,快睡。”他以为花千宇是让他脱了仅剩的单衣,但在他回答后,花千宇把自己外衣脱下的动作让他觉得自己误会了。他为自己的多心感到羞耻,向前迈了半步,犹豫是否要帮动作显然变得迟缓的花千宇解了腰带。
察觉面前的人朝自己近了些,花千宇停下解腰带的手,走上前,抿着嘴捧着安明熙的脸揉了揉,低下头,问:“我是不是很难闻?”他闻过醉汉身上刺鼻的酒味,以至于不敢拿这张装着酒气的嘴吻安明熙。他放下双手,想自己得先去洗个澡。安明熙以为他要走,拽住他的袖子,回道:“不会,不难闻。”
花千宇盯了他一会,又问:“你能脱衣裳吗?我想看看你。”
原来非是多想——安明熙蹙眉,再回了一次:“不能。”怎料花千宇根本没想取得他同意,吻着他的颈部,拉开他的衣襟,白衣便从两肩滑落。花千宇低头,赏眼下春色,赞叹一声:“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