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江河入怀

作者:江河入怀  录入:05-06

  就像春日的寝殿里飘来了一只羽毛,在戚长风被酒烧得干渴的喉咙上轻轻搔了一把。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一把凉滑柔软的发丝,只感到一缕暗香不知道从哪里幽幽浮了上来。
  七年前他把康宁搂在怀里、抱在榻上——那时他们俩都还小。康宁是他失去父母后所拥有的最珍贵的朋友、弟弟, 是他心爱的小孩子。他从来不觉得他们之间怎样的亲密是过分的。
  可是今时今日,久别重逢,戚长风只是这样握了握康宁的头发,却突然觉得自己唐突。
  就好像——不过是一缕朦胧的香气在他身周飘飘绕绕, 他却发现康宁确实是长大了。
  “怎么还在那儿,不说话?”小皇子觉出两分异样,从床榻上侧撑起身, “你倒把帘帐给我——”
  光线暧昧昏暗的寝阁内, 哪还有一二宫人侍候的身影。
  仰角看去过分高大的年轻男人正如凶神一般立在他的床头。背光让男人一双黑沉的眼睛更显幽深, 成年后那明显带出边民特征的深刻轮廓如刀裁般锋锐俊美,一道极短的深红疤痕竖在他左边的眉尾, 为他横增了两分凶煞的气质。
  好在少年时那种潇洒清朗的气质还在他身上余留了两分,为他中和了一二自刀光血海中带回来的邪气。
  “不认得我了?”
  没看到小皇子的脸时,碰一碰他温凉的长发都怪觉唐突。等看到了他的样子,戚长风的两腿好像又有了自己的主意,更向皇子床榻迈近半步。
  康宁却本能地感到某种危险的侵略性, 撑着手肘向床榻深处挪了半寸。
  “戚将军。”小皇子咳了一声,好像他们很生疏那样的——“戚将军不是应该正在庆功的宴席上?”
  “戚将军?”
  戚长风本来自踏进望舒殿昏昏内阁、见到小皇子横卧着的纤瘦身影,就好像伏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中,他只觉酒意跃跃在眉心胸口,手脚两膝都发酥发软。
  此时却都被这样一个称呼给叫醒了。
  从一早起激动盼望着却反复落空的失望此时一齐涌进他脑海中,都化成了一股激荡的怒意,戚长风气得直笑:
  “怎么不是长风哥哥了?”戚长风欺身过去,跟康宁挨得更近。
  “说来从两年前,殿下就不大再爱给我回信了。难道是小殿下长大了,认识了更多伙伴,就把长风哥哥给忘了吗?”
  康宁哪里还叫得出小时候的称呼?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年幼时是怎么能“长风哥哥”、“长风哥哥”叫得那么顺口的。
  只是戚长风这么说,康宁又能从最初猛一见面的那种生疏怪异中找回几分亲近的感觉了。
  康宁就像是一只反应极慢极迟钝的蜗牛,此刻正在缓缓地把眼前这个看起来危险又侵略意味十足的年轻将军同他记忆里最爱的大哥哥、多年来信纸上亲密的好朋友对应起来。
  就像笨蛋小狗有时候要在久别的主人回来好一会儿后才能把他认出来。然后才是摇尾巴撒欢的时间。
  可戚长风上来就一副从未离开过的样子踞在他床头。
  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康宁自己也很难发觉——戚长风有点把他吓着了。
  康宁没有答话,他靠在床角盯着戚长风的脸,然后慢慢开始有一些喜悦和笑意浮在他眼角眉梢。
  察觉到他在一点点松动,戚长风也笑了。
  堂堂的战神戚将军今日起得那么早,对着勤务兵好容易采买来的铜镜照了又照。他抄着自己砍杀敌人的佩刀、趁着熹微的晨光又刮了一遍下巴和鬓角的胡茬,又将挂了一夜的将袍小心穿好。
  他满心想要康宁在重逢时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威风凛凛、光明神耀的样子。
  可他现在满身酒气,推杯换盏一番、宴饮奔波之下,又有青色的胡茬从他下巴上冒了出来,他的盔甲和佩刀早在进殿时被卸走了,而后更是头脑发热之下莫名跑出去喝了一肚子的冷风——
  “我好累啊。”戚长风看到康宁慢慢不再靠着墙壁了,开始像小动物那样偷偷摸摸地往自己的方向蹭了一点。
  明明从来没进过这幢后来落成的宫殿,年轻的将军这时却好像回家了那样,整个人卸下劲儿来。他单膝跪到了康宁的床榻前,两只肩膀都垮到床沿上,手扶着皇子柔软的被褥,下巴就舒舒服服地搁到人家的引枕边。
  他现在的高度要比撑坐着的皇子更低了,整个人松松地伏下来,像是一头不再紧盯着猎物、放松打盹的野兽,开始透出轻快慵懒的意味。
  “臣一大早就吹着冷风赶了二十里路,见到陛下后也没有得闲。庆功宴上更是被灌了一肚子的酒,连一口适口的吃食都没捞着吃——这一日真是累得精疲力尽了。”在南疆战场上叱咤风云、追踪敌迹时能夜行数百里、潜伏南国时曾三日未食的将军如是抱怨。
  “真的假的?”小皇子掀开被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
  他细软的长发重新垂到了戚长风手边,纤长柔软的手指亲近地捧住将军的脸。
  康宁到了此时才终于完全消解了那些莫名而来持续多日的抗拒和胆怯,能够全身心沉浸于重逢的喜悦。
  而他好像这时才陷入了一种后知后觉的狂喜中,他终于意识到——戚长风回来了。
  他就在他身边。
  “真的累成这样了?”康宁牵住扶在自己被褥上的那只大手,嫌弃地捉住他的食指晃来晃去,“那怎么办?先在我这里吃口好克化的垫一垫吧。你待会还要再回到庆功宴吗?”
  小皇子意识不到他对戚长风和对别人有多么不同——那随着亲近一同回流的熟稔让他同戚长风说话时近乎不大客气。他待任何人,甚至诸如汤姝静徐柏青之流都随和温柔,可他只会像这样捧着戚长风的脸,只会嫌弃地掐住他骨节分明的指头。
  戚长风不肯答话,只含混地埋着头思考能在这里赖下来的法门。
  “你干嘛?你醉了吗?”康宁跪坐在榻上,俯身又问。
  于是戚长风再开口说话就大起了舌头。
  “翠海!碧涛!”小皇子拢一拢身上裹着的寝衣,直起身来轻喊。
  “装什么!不是你们两个把他放进来,把人都带出去的——”对着两个大宫女一脸夸张的惊讶表情,康宁都懒得同她们多计较:
  “碧涛到群芳斋亲自走一趟吧,就说戚将军离席后就醉倒了,被父皇安排在我这暂歇,回头再设宴向诸位大人赔罪。父皇母妃和诸位妃母估计也早不在那儿了——二哥三哥他们应还在,不论能逮住哪个,只拜托他继续主持庆功宴吧!”
  “翠海,你到孟姐姐那里……”小皇子说到这猛地顿住了,而后他没有怎么犹豫,微微低下头继续:
  “算了,不必麻烦孟姐姐,不论到哪位疾医那里讨一副解酒汤药来,给他喝下就够了。”他轻轻拨开了手边戚长风的头,一只雪白晶莹的脚探下来踩住长绒的地毯,“再让咱们的小厨房上一些清粥小食吧,我也饿了,跟他一起用些好了。”
  “呦!主子饿了!主子头不疼了?”本来都要拧身出去了,碧涛这时却转头过来答话,好像就偏得显摆一下自己长了张嘴。她也是想不明白,小时候他们小殿下跟戚小郎好得那样,这些年更是时时把戚长风放在心上,再说他们小殿下跟谁都没这个毛病——怎么今时今日突然就在戚将军这里认起生来了。
  还单膝跪在榻前、头埋在被子里装醉的戚长风都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我头是不疼了,”小皇子把两只脚都踩进鞋子里,从榻前站起身,“我看戚将军也好得差不多了罢。要不还是赶快回群芳斋的宴席上吧,那么多人还等你呢?”
  碧涛都出门替戚长风去向众人告解了,戚长风哪里还怕康宁再把自己撵回去。“我不走,”他也从委顿半跪在床边的姿势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日思夜想的人,重新纠缠回刚才的话题:
  “怎么不是‘他’就是‘戚将军’?”戚长风无比费解,“小殿下不会叫人了不成?”
  “原来不是都叫得好好的吗——‘长风哥哥’,小殿下早都叫习惯的,我也是听习惯了的——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不好吗?”戚长风想这一声想了七年,怎么都不能甘心:
  “小殿下总不能以后都不称呼我了吧?”
  康宁踩住脚步转回身来,神色奇怪地看着戚长风渴望的眼睛。
  他就是叫不出口啊!
  “我……”小皇子犹豫了又犹豫,最后决定折中一个全新的称呼——
  “戚长风!”他大名直呼,竟然也算独特——确实久没有人这样连名带姓地称过戚长风的名字了。
  皇帝等人上称他“长风”,亲兵等众下称他“将军”。叫他戚长风的,这几年还真就只有康宁一人。
  而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戚长风竟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一股莫名的激爽凉意随着小皇子的呼唤从他后脊四下窜了出来,滋味奥妙,叫他久久不能回过神去。


第37章 异样 他脑子不大好使
  皇帝对他喜欢的人向来是再体贴周到不过的。他两三年前就给戚长风看好了宅子, 只是本来没想到戚长风有这样大的能耐——还以为那前朝九千岁的府邸必然越了规制,要封去小半才够妥当。
  新出炉的大将军府离宫城并不远。时下京都北贵南贱、东富西贫,从宫门到大通河支流沿岸这数十顷都被公族贵胄私家占有, 可谓是寸土寸金。
  这十年间,皇城根下横竖几条并行的街区腾出来的府宅屈指可数,连两位年长皇子出宫建府时都未能分得。新近在这里安下家的,除了皇帝嫁出来的大闺女,也就今年春天才回京的戚大将军了。
  京城住着的达官贵人何其多也, 都恨不得捧着一颗红心向着皇帝更近些,像孟御史那样的,每次上朝都要起个大早, 一路上那顶小轿逢长官就要相让,冬天里便是揣了再多手炉,进宫时人都冷透了,朝堂后排全是如他一般官袍下颤颤的两股。
  而戚长风得到的诸多赏赐中, 单是这步行至宫门不过两刻的将军府就足够叫人眼红。可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还对着这大得能跑马的宅子发愁,一时间把一干心腹都安排进了府里居住, 除了主人家自住的正院, 一时间什么前庭后院中廊的、乱哄哄都不分了。
  赵贵妃挑过来的那些行动坐卧皆尽讲究的婢女管事哪见过这个, 她们纵是训练有素,面色如常的将主子的下属作客人对待, 也禁不住战场上刀口舔血的汉子们将漱口水咕咚咕咚喝了;不耐烦用小巧瓷碗盛的粳米饭、只叫厨房端整锅上来。
  更吓人的是,这些亲兵不许人夜间伺候,哪怕是夜里的小厮穿过院子看管烛火,也差点叫一个副将拿住拧折了胳膊。
  戚长风先还不觉得有什么——过个一年半载,两下都磨合习惯就好了嘛!他在南边打仗时连个屋子都没得住, 哪里会讲究这些个?
  直到他春末前后好容易打通上下关节将康宁接出来,到自己府上住了两日,他才觉出大大的不妥。
  康宁出宫前,不说皇帝和贵妃是怎样撂不开手,就是碧涛那里便大大的说不通。
  “不行,怎么连我也不叫跟去?”碧涛一边亲手收拾小皇子惯用的物件一边竖着眼睛,“你将他带出去了,他怎么吃饭,怎么穿衣,怎么睡觉?”长这么大哪有一日离开过她的手啊,大宫女只是想象一下就整个人都要焦虑了。
  戚长风那样儿也不像会照顾人的。就他们小主子——放出去自己一天都活不了。
  “我还能把他饿着吗?”戚长风简直不可思议,“我府上那些人难不成是一直喝西北风活着的?再说——我是带他到将军府,又不是要带去荒山老林里把他丢了。你们就松松手,让他好好松快两日罢!”
  康宁这时已经生了一肚子气了,坐在榻上鼓着脸不说话。他本来还没这么逆反——可是从他父皇一直到碧涛这里,他被从头到尾不放心地数落了一轮又一轮,此时更是谁也不想带不想理了。
  大宫女看他的样子才终于妥协了,只是还不由气哼,“这是嫌我们烦呢!好好好,叫你自己出去到外头过两日罢,省得天天嫌我们管手管脚了!”
  康宁数次出宫,至少也是要跟着二皇姐一起——昭阳公主性子洒脱,但是一应讲究并不比哪个少。何况便是昭阳自己也是不能外宿在除了母族亲眷家以外的地方的。
  不过是能在离了宫城数里的地方过上一夜,康宁却感到无比的新奇和兴奋。从踏进将军府邸开始笑容就没有停过。
  戚长风跟在后面看着人搬运那些碧涛给小皇子收拾出来的、住两日的行李,只觉得这比一般人搬家还要隆重。
  只是下人在布置摆放时却出了问题。小皇子的东西连那些宫中拨下的宫女子也不能尽认得,只瞧得出来物件金贵,不敢轻易下手。
  最后绞着手指头没法子,反而呈上来问到主子这里。
  康宁还以为那是戚长风寻摸来的玩具呢,他也不认得,捏着那个小小的玉扭手问:“这是什么怪东西?做工倒是精致。”
  那是翠海向内造府特要来的给小殿下烫杯盏的夹器,要用力扭动才会弹开,这活计平常又哪会使到康宁跟前去。
  像这样的物件还有很多,便是一条巾、一只帕,毯子、引枕、囊袋就各带了好些样,大小不一,形貌不同,将军府上的人甚至不敢随意摆放。
  这也非是碧涛故意为难人——康宁自己不长这个心。他前年在留客楼玩耍时随手用了人家店里的布帕,回来后从脸侧到脖颈就通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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