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他。”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没说杀了谁。
但是这一刻,太君手指微微一颤,瞳孔紧缩,他甚至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他勐地冲到皇帝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他是你父亲!”
“哈。”皇帝突然笑了:“我不过想用这话试一试,在太君心里,到底是谁最重要,原来,果真是他吗?”
太君惊疑不定的看着皇帝的笑容,眼下他无法辨别皇帝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原以为,我这样说一句,太君可能第一个想到的,会是长平呢。”
“你疯了!”太君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可这会儿,喉咙都哑了,他死命抓着皇帝的衣襟:“你已经是皇帝了!当年知情的人,我已经处理过了,绝对没有人会泄密,没有人会威胁你皇帝的位置,为什么你还要这样!”
“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这不是,太君您教朕的吗?”皇帝那脑袋歪了歪,看着太君,模样甚至有几分天真。
太君唿吸急促,他看着皇帝眼下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杀他!”
“还没有。”
太君刚松了一口气。
“明日就杀了,如今,人在天牢。”
皇帝看着太君,眸中黝黑一片:“朕此次前来,是想给太君一个选择。”
太君几乎不能唿吸,他眼下脑子一片空白:“什么?”
皇帝看着太君:“朕给你一个选择,太君若是能亲手杀了他,亲手了结这段孽缘,朕与太君,便如从前一样,朕会服侍太君百年,你我,还是父慈子孝,太君觉得如何?”
太君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他在宫中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屡屡失态,他看着皇帝,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不……”
“……”皇帝看着太君那表情,眼睛微微的眯起:“太君心中,他,比荣华富贵,比朕,都重要,是吗?”
皇帝嗤笑一声:“想来,太君果然是将他看的比朕重要吧?否则,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是入宫贵君,又如何会与他有了朕呢?已知这宫中举步维艰,却偏偏还要留下这一段情,太君对他,也算情深义重不是吗?”
太君看着皇帝脚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觉得十分陌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心里知道答案。
可他还是要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的身份没有人知道,如今你已经是皇帝了,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太君问这话,好奇怪。”皇帝道:“他为你寻活人试药,对你如此情深义重,朕又怎知,他不会在知道,朕给你下了阿芙蓉之后,反过来,对付朕呢?”
太君抿着嘴唇:“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对我下毒的事情?”
“……”皇帝默然。
“他自然知道那阿芙蓉是你用来牵制我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不会要人命,却上瘾的恶心东西,这宫中除了你,又有哪个人敢对我下手?”太君道:“他知道!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你是恨我的是吗?恨我生下你,恨我没有给你先帝的血脉,所以才这么对我的是吗?”
“……”皇帝依然默然,但是好一会儿,他看着太君突然反问了一声:“我,不该恨吗?”
这一句,他没有用朕。
太君看着皇帝:“是,你有资格恨,是我让你成了血脉不纯的皇室子弟,可你要恨,恨我一个人便是了,是我入宫之后不检点,还与他有了你,又是我,不舍得将当初在我腹中的你,用落胎药打下来!还是我,一手为你筹谋,将你推上了皇位!”
“所以朕该谢谢你为朕做的一切吗?”皇帝看着太君,突然表情仿佛轻松了:“说来,朕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查长平的身世,看看他是否与朕一样,可结果,他却与朕不同呢,他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朕知道这一点的时候,真的好恨啊,太君,你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呢?”
太君咬着牙:“若是知道有今日,我当初,就不应该将你生下来!”
这时候,外头又一个霹雳。
皇帝轻笑一声:“眼下说这些倒是也没什么用,朕已然被生下来了,已然坐上了皇位了,不可更改的事情,自然也不用更改了,朕今日来,是给太君选择的,太君,选吧。”
太君若是能亲手杀了他,亲手了结这段孽缘,朕与太君,便如从前一样,朕会服侍太君百年,你我,还是父慈子孝。
这是他给他的选择。
太君摇了摇头:“你杀了我便是了,我不会选的,左右眼下我身边的人,你能调离就调离,能除去的就出去,我看你早就不当我是你的阿么,今日又何必惺惺作态,说这一番话呢?”
皇帝深深看着太君。
“当真不选吗?”他道:“你若今日不杀他,明日,他便会以通敌的罪名,在百姓的唾弃中,被凌迟处死,所有人都要看着他的肉被一片一片割下来,他要这样熬上三天,然后,再痛苦和所有人的唾弃谩骂中死去。”
太君的心都在颤抖:“你……”他咬着牙:“好,我去杀了他。”
这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两行清泪从太君眸中滑落。
皇帝看着他的眼泪,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来:“不要怪朕狠心,朕这可是给你他机会减少痛苦,说来他先前还向朕求见太君一面,朕本打算是不让你们见面的,如今也是心软了,让你们见这最后一面,太君,你可不要恨朕啊。”
太君接过皇帝手中的瓷瓶,冷笑着:“你疯了。”
皇帝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死死的攥着,他看着那从小对他关爱备至的阿么,如今的太君。
脑中想起的,还有先帝的模样。
皮笑肉不笑:“朕从知道朕并非先帝血脉的时候,便疯了。”
这一日夜里,通敌的沈将军,在牢中,服毒自杀,一时间,得到消息的所有人,只感觉唏嘘不已。
将军府,从此闭门谢客,曾经门庭若市的将军府,自此之后,便没落了。
消息传到萧长平那儿的时候,萧长平已经与西疆大军交上手了。
西疆之人能征善战,名不虚传,而且先前已经连续攻下两城,萧长平不准备坐以待毙,便采取主动攻击,在夜袭奇袭的情况下,率先夺回了一城,让军中之前因为沈将军投敌,又丢失了两城的战士们的情绪一下子恢复起来。
其他副将也在短时间内,对萧长平心服口服。
这一日夜里,萧长平正在房中看着堪舆图,研究行军路线,他天色已晚,他看了好一会儿,那蜡烛有些暗了。
正在这时候,红卯给他换了一支新的,光线瞬间亮了不少,但红卯看天色已晚,对萧长平道:“王爷,今日暂且休息吧,您这样,身子吃不消的。”
萧长平看着那摇曳的烛火顿了顿,正在这时候,外头有人通禀。
红卯道:“是奴才吩咐人给王爷准备的吃食,这个时候了,王爷想必是饿了。”
萧长平确实有些饿了,看红卯端了一碗红薯粥过来,他接过吃了起来,正吃了几口,突然,他感觉腹中绞痛。
“噗!”他喷出一口血来。
意识全无之前,他只听见红卯大惊失色的喊了一声:“王爷!”
第248章 边关(一更)
沈北近日实在不算忙,在得知外头的事情如计划进行之后,他一边探听各方消息,一边在青州过着隐居一般的生活。
直到,一个消息传了回来。
“平西王死了?!”
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朝堂文武百官瞬间乱作一团,没有人知道边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传来平西王被西疆之人暗算,而后失去下落的消息。
这边关失去下落,大概率就是死了!
这朝中人刚刚还沉浸在沈将军通敌畏罪自杀,平西王英勇夺回一城的消息中,结果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消息来,简直打的人措手不及。
“这平西王出事了,可怎么办?”
“未经之际,还得派人去找啊!”
“不是啊!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边关啊!连失主帅,军心浮动,好不容易夺回了一城,这西疆可还蠢蠢欲动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默了。
如今大敌当前,又失了主帅,那主帅还是平西王,事情简直不能更糟糕了。
皇帝坐在高座上,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时候他突然开了口:“派人去寻,一定要找到平西王的下落!”
“是,眼下找到平西王是急事,可当务之急,还有镇守边关的人选,皇上……此事万分重要啊。”
“草拟旨意,着边关将领赵来暂且担当元帅一职,统帅其他将领,安抚军心,朕会另外调遣西宁军队作为援军前往边关支援。”
皇帝一声声一句句,刚才群臣在那儿还在慌乱,皇帝已然已经想好了。
众大臣都没有想到皇帝决断的这么快,一瞬间一个个冲着皇帝喊:“吾皇圣明,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底下那一群大臣,退了朝。
与此同时。
“确认已经失去的踪迹?”沈北看着面前的肖庭问的时候,肖庭看不出他心中对平西王失踪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想法。
肖庭点点头:“确实收到的是这样的消息,这平西王失踪的消息并没有瞒住,不是西疆那边传播的谣言,应该是当时边关那些将领自己也乱了,没了主心骨,否则这种动摇军心的消息也不至于传播到了民间。”
肖庭一边说,一边看着沈北,他不知沈北的态度,小心翼翼的问:“楼主觉得,此事走向会如何?”
“……”
“先前楼主吩咐的屯粮与屯药的事情,属下与那些商会的人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眼下都在进行收尾工作,如今平西王失踪的消息传出来,民间已经有些慌乱了,这粮价暴涨想来是短时间内的事情,楼主看,咱们是要眼下控制,还是先暂且观望一番?”
“……”
“楼主?”肖庭说了一大段,沈北却没有回复,他方才觉得沈北面上看不出什么,这会儿再次看去,他却一愣。
只见沈北面目毫无表情的盯着一处,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扶在椅子护手上的手,却下意识攥紧。
肖庭一愣,他这是……
“楼主?”
他第二次喊。
沈北才缓缓抬头,接着他的话,仿佛方才肖庭看到的异常都是假的:“目前不必,暂时还乱不了,若是我猜的不错,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派兵支援边关,用来安抚民心之用,暂且还用不着刻意压粮价,眼下一压,免得让有心人看出风向来,你静待时机便可。”
“是。”肖庭听沈北条理通顺,分析的有理,心中觉得自己怕是想多了,方才,楼主应当只是在思考这件事情之后的脉络走向,并不是担忧什么平西王吧?
肖庭道:“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下去吧。”
肖庭退下了,走出房门之后下了楼,突然又想起,先前有事情忘了禀报给沈北,便又急忙转身,返回去,正入房间,却听得一句。
“王君,王爷在边关失踪,此事,我等要不要回京探问?”
肖庭那脚步勐然一停,他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他听出那声音竟然是一直跟着沈北的两个护卫的其中一个。
他喊楼主什么?王君?他是王君?什么王君?
“既然消息确认,只怕回京也是一样的消息。”
“那怎么办?”
一直跟着沈北那两个护卫,一个叫青藤,一个叫白霜,其实本也是萧长平的亲卫,虽然不如红卯这样贴身伺候的,但也是一直跟着萧长平,若不是他二人足够忠心,武功也不错,萧长平也不会派这两个人跟着,岂不知,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两人顿时就慌了。
青藤看着沈北:“王君眼下可不能待在青州不管王爷啊!”
他这些日子看得出沈北手下颇有势力,为人手段也是厉害,心头佩服的很,这会儿听着萧长平出了事,就指望沈北能帮一帮忙。
沈北听着他的话蓦地蹙眉。
白霜一看沈北蹙眉立刻瞪了青藤一眼:“王君莫怪,青藤也是骤然听说这样的消息乱了神了,可这里的事情,王君已然安排妥当,王爷在边关遇到这种事情,确实还是要探听其中真假。”
“我又没说不去,怎么?我慢这一时三刻,你们还要在我面前吊死给我看吗?”
沈北这语气并不好,但白霜听得心里却一动,只要不是毫不在意就好,这王君这语气,显然对王爷也是担忧的。
白霜道:“属下等没有这个意思,一切只凭王君吩咐,我等听王君命令行事,还有……”白霜冲着沈北道:“先前红卯私下与我二人交代过,也给了我们令牌,在外头王爷的手下,皆可调动。”
“哦?”沈北挑眉:“是红卯吩咐,还是,王爷吩咐?”
白霜自然是知道王爷失忆之事,也知道先前王爷与王君之间,感情上有那么些许问题,眼下也是实话实说:“是红卯私下将令牌交给属下的,想来,并没有王爷的吩咐,但红卯能如此做,便是确认王君也是主子,我等对王君所作所为也看在眼里,先前王君救助王爷,我等也是清楚的,愿意听从王君调遣。”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即没有说谎,又打算安抚沈北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