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没事的话,你就走吧。
如此赤裸裸的赶人,秦侧君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他只感觉萧长平的语气过分急切了,像是有事,秦侧君不问,将先前想好的事情说了出来:“快到先帝忌辰了,听说今年洛北涝灾,这忌辰本也不会大办,但我想着府上总归还是要办一办的,不大肆铺张,不如请法师来诵经,王爷觉得如何?”
萧长平点点头:“此事你想的不错,就这么办吧。”
秦侧君面上有了点儿笑容:“那我下去办了,王爷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沈北回了小院之后第一件事没别的:“去,将那几个掌柜都喊过来。”
竹柳不解:“王君?”
沈北刚喝上一口热茶:“去吧。”
竹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但是王君自然有王君的道理,他立刻便差人去喊那几个掌柜。
结果这不去还好,一去,那钱掌柜与周掌柜居然不见了,也没人注意他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竹柳派去的人回来诚惶诚恐道:“竹哥儿,咱们去的时候人家家里都没有人了,只有一个燕掌柜,如今在外头,这怎么跟王君交代?”
竹柳本来不解,这会儿三个掌柜没了两个,这事儿有蹊跷,好歹还剩了一个,他道:“那将燕掌柜带过去吧,此事我会去向王君说明。”
怪不到他们找人的奴才头上就好。
底下人松了口气。
竹柳去见了燕掌柜。
燕掌柜看着竹柳目光闪烁了一下,冲着竹柳颔首,竹柳看他这般姿态,好像对今日到场只有他一个并不惊讶,不过他猜不透其中缘由,只将人带到了王君面前。
燕掌柜一见沈北,猛地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这头磕的颇响,竹柳措不及防都给吓住了,下意识护在沈北面前,还以为他要对沈北不利。
沈北挥挥手,示意竹柳让开:“上回你没有来。”
燕掌柜道:“是。”
沈北道:“说罢。”
燕掌柜听着沈北这一句,分明对他今日一个人过来也不见多意外,果然是对周掌柜与钱掌柜所作所为有所猜测,心里又庆幸又有些怕,他深呼吸一口气开始缓缓道:“三日前,钱掌柜与周掌柜来寻小人,说是想了个好法子,能让王君对上回我等中饱私囊一事,转移注意力,就是故意接近将军府大少爷,而后诱大少爷知晓他们手中握着王君在外的商铺,去向大少爷示好,给大少爷,送了银子。”
竹柳算是反应过来了:“不是大少爷强行去铺子里拿银子吗?”
燕掌柜苦笑:“咱们平日里也不常到外头,这大少爷哪儿这么正好能正赶上我们在铺子里结账的时候过来拿银子。”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竹柳当时只觉得大少爷跋扈的厉害,竟然没有察觉。
是啊,几个大掌柜只有在店铺里结账的时候才会出现在铺子里,这大少爷又是哪儿得知时间就趁着铺子里结账的时候去洗劫铺子里的银子的?
这么看来,这件事情,竟然是周掌柜与钱掌柜两个人自导自演?
竹柳瞬间气急了:“好大的胆子,先前你们私吞银两,王君不过是让你们将私吞的银两补交,压根没有处罚,他们居然敢用将军府的大少爷来压王君?”
这已经是明摆着用将军府的大少爷来压王君了,不,其实也不是用大少爷来压王君,而是用韩侍君。
想到这一茬,竹柳瞬间懂了为什么沈北一回来就要去找那几个掌柜,显然是王君当时就觉得这两个掌柜不可靠,可毕竟第二日要回将军府,此事不好当场戳破,便让他们得意一阵,如今这将军府韩侍君都已经因为阿芙蓉的事情被关起来了,这掌柜贼心不死,之前能饶,如今自然是不能饶了。
“啊呀,那两个人跑了!”竹柳这会儿才急起来。
沈北却道:“跑了才好报官去抓,竹柳,你带着燕掌柜去报官吧。”
燕掌柜来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一出,可眼下听着沈北说话,心头还是一紧。
沈北看着燕掌柜:“我记得你,当初私吞银钱,你是拿的最少的,此事,你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今日举报有功,以后,你提拔两个人上来,顶替了钱周二人的位置,每个月你一个人来向我禀报铺子的情况便可。”
燕掌柜惊讶的抬头,只见沈北眸光淡淡,可他居然记得,当初他是私吞银钱数目最少的人,如今也没有怪罪他之前知情不报,反而让他提拔两个人上来,以后又让他一个人向他禀报铺子的情况。
这就是,从前王先生的那个位置,让他顶下了!
没有处罚,反而是提拔了他。
燕掌柜整个人有些懵:“王君?”
沈北只淡淡看着:“算你有此忠心的嘉奖,下回,你若知情不报,便是罚了。”
燕掌柜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沈北对他的警告,可心头却没有因为这警告惴惴不安,他不知怎么,有些激动,再次冲着沈北拜了一拜:“小人唯王君命是从!”
这一拜,不同于之前被沈北戳穿私吞银钱时候的忐忑,是真心拜服。
燕掌柜只想着此事王君居然心头全部有数,便觉得钱掌柜与周掌柜二人在他面前说此事王君一定会束手无策感到可笑,这一刻,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庆幸此次他没有与那二人共同串谋欺骗王君。
以后也不会,燕掌柜这样告诉自己。
竹柳带着燕掌柜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一番燕掌柜去报官之后的经历,等说完了,竹柳问沈北:“这以后让这位燕掌柜一人独大真的没问题?而且他分明事先就知道,可是却隐瞒不报,到如今将军府知道韩侍君到了台,还是王君去寻人才将他找来的,奴才总觉得此人还是不靠谱。”
毕竟是有王先生在前,竹柳有此疑问,也是正常。
沈北看竹柳操心觉得有意思:“那我眼下去哪儿寻一个能一下子管着这许多商铺的人去?”
竹柳有点儿烦恼:“好像一下子也找不到。”
沈北道:“此人算是不错了,虽说不上出淤泥不染,可先有我戳破他们事情在前,又有王先生这件事威逼在后,可他却能不与那钱周二人一同算计我,经历点儿事情,才能挑起担子,如今可以用着。”
竹柳听着:“怎么我这会儿觉得王君你说的好似是王君逼着他们对王君出手似得?”
沈北挑眉:“哟,聪明了,这都瞧出来了。”
竹柳嘴巴张大:“王君你……”
沈北道:“自然是我逼着啊,他们先有私吞银钱的事情在前,本来就怕我,我又拿捏这王先生杀鸡儆猴,本身这杀鸡儆猴要看尺度的,若是我关几日便把人放了,他们自然会安分一段时间,可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有放人,他们怕是以为,王先生已经死了。”
竹柳道:“王君才没有杀人。”
沈北笑道:“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觉得王先生或许被杀了,那我能杀王先生,自然能杀他们,他们心中不安定,岂不是要对我出手?”
竹柳理通这前因后果有些明白了:“难怪王君说燕掌柜还不错。”
他们当初其实是一样的,一样私吞了银两,都觉得自己在王君眼中已经不是什么好料子了,偏偏王君拿捏着王先生,时间越长,他们就越怕,越怕自然就会越动歪心思,这钱周两位就想着动歪心思,让王君与韩侍君对上,好对他们不那么关注,如此说来,这位燕掌柜能在这样的压力下,依然没有与王君作对,果然算不错了。
竹柳想通此事,倒是不想了,反而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方才我听外头的人说,先帝忌辰将近,侧君禀报王爷,要在府中请法师过来诵经。”
第82章 遇顾淮(二更)
府上的事情沈北既然不管,这法师诵经的事情,他也没打算管,此事竹柳且说着,他也且听着,到了中午的时候用了饭,很自然的如同之前那样,沈北午睡了一番。
等起来之后,天色还没暗,沈北从床上起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一事,他看外头日头未西落,从床上起来。
沈北伸了个懒腰:“竹柳,安排一下,我要出府。”
竹柳下意识问:“王君要去哪儿?”
沈北道:“天工斋。”
于是竹柳让人套了马车,跟着沈北,往天工斋去了。
天工斋这一进去,依然门口有小二相迎,这小二记性颇好,上回见过沈北一回,这次居然也能将人认出来,热情招呼道:“是这位郎君呀,今日是一个人来的,是要看些现成的珠宝,还是找我们大师傅?”
沈北不反感这样的热情:“寻你们大师傅。”
那小二道:“得嘞,您请上来。”
沈北正要上楼,突然听得背后一声:“是王君吗?”
沈北蓦地回头,竹柳先出的声:“是郭公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王府寿宴中那位被误会落水的郭湛郭公子,也不知怎么这么巧,他正路过,瞧见平西王府的马车,多看了一眼,便瞧见正要进去的沈北,这一开嗓子,沈北回头,见果然是沈北。
郭湛立刻笑着过来:“拜见王君。”
小二这才知道面前这人,竟是位王君,如今想想,之前陪着的,果然是为王爷。
这京城天子脚下,随便出门遇到个皇亲国戚也是有的,小二看着沈北与郭湛要聊,十分有眼力见的默默走开。
沈北道:“郭公子客气了。”
郭湛道:“之前在府上得了王君相助,之后一直想着上门拜见,可这个月连着宫宴,又得知王君还得回将军府,故而耽搁了,说来也巧,今日本是想出门寻些新鲜玩意儿送到王府,博王君一笑,没曾想居然遇上了王君。”
这话说的仿佛是什么看上了美人的登徒子想讨美人欢心。
说什么博王君一笑,竹柳听着都要笑了。
郭湛倒是没注意竹柳,他自然知道这天工斋是什么地方:“王君这是,要买首饰?”
说起首饰自然又想起:“当初那支花簪极好,王君为了救我,那一下摔碎了,王君今日若是要买首饰,我送给王君。”
这话若是旁人说,未免有攀附之意,可他说的赤诚,且此人性格沈北先前便知一二,倒是个直性子,且不让人讨厌。
沈北道:“不是我买首饰,既然遇上也有有缘,一道逛逛也好。”
郭湛眼睛一亮:“那我可跟着了。”
沈北道:“郭公子跟着就是。”
郭湛也不觉得尴尬,说跟着,还真就跟着了,竹柳这厢又将那小二喊过来。
小二兢兢业业将人带到先前那处包厢,来的还是之前那个大师傅。
那师傅看着沈北笑起来:“客人先前定的那腰坠可还满意。”
沈北道:“我看过了,做的不错,今日想另外做一个,样式一样的,花纹要略不同。”
“那公子是自己设计图样,还是我这儿的图样?”
“我自己画吧,你且拿块炭过来。”
有了上回的经验,那师傅立刻让人去拿炭了,事实上那之后他也让人拿过这炭笔画花样,可用不惯,总是比不过常用的毛笔,但看沈北画的图能精致成这样,心里又十分羡慕。
郭湛却听得吃惊:“王君还会画图样呢?我听说王君在宫宴中弦惊四座,弹奏的曲目余音绕梁,没想到王君竟然还会画图样,王君真是博学多才啊。”
竹柳这会儿终于没忍住,笑出来:“郭公子也不怕将我们王君夸的不好意思。”
沈北却道:“他夸得不错,我不会不好意思的。”
郭湛一听哈哈大笑:“王君真是个实诚人,是啊,我这夸的又没错,王君确实博学多才,做什么要不好意思,受了就是了。”
笑闹间,炭笔也拿过来了,有了上回的经验,递到沈北手上的已经是笔了,他这回想了想,才下笔,又画了个图纸,而后递给那师傅。
那师傅又亲眼见沈北拿炭笔画出几乎真的似得图纸啧啧称奇。
那师傅之前做了一个新款式的腰坠,成品效果极好,如今沈北再上门,又画这样一张图纸,他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按照我们天工斋的规矩,外头客人自己带的图纸,咱们只按着图纸做样式,绝对不会拿客人的图纸照着做售卖同一款式的首饰,可王君这画的图,实在是精致无比,这成品做出来又精致又好看,此前也没有过一样的,小人想向王君讨个恩典,能否这个样式的,容许小店做出一样的腰坠来,放在店里售卖?”
沈北道:“此事先说定价,若是我觉得尚可,便同意。”
那师傅都已经知道沈北是王君了,本不敢忽悠沈北,事后自然会将银两奉上的,没想到沈北居然当面说了,这谈生意似得,好似面前不是王君,而是他家大掌柜。
师傅倒没这么忐忑了:“王君这两张图中图案我们不用,只用王君这外形,寻常首饰师傅给价是五百,我给王君七百两,一是因为这腰坠此前从未有过,有新意,二是王君这两张手稿实在画的精致,我想留下,供以后参考,不知王君觉得这价格如何?”
沈北没提,他已经想到避开沈北给的这两张图案,只用外形,给的多了,也说的有理有据,听着倒也舒心。
沈北应了:“可以。”
那师傅喜笑颜开:“多谢王君了,这次这份还是十日过来取吗?”
沈北点点头。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沈北出来本没有其他事情,本来不想多耽搁什么,但是偶遇了郭湛,郭湛见沈北这似乎没事儿了,不由问道:“王君方才画的图真是让我叹为观止,有这样的手段,怕是这天工斋的其他首饰王君也瞧不上眼,我思来想去,不如请王君去吃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