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跪了下去。
说是无话可说,但是他那张脸上分明写着沈北就是故意这么说污蔑他的,他眼下是问心无愧的样子。
竹柳心里也是没谱,他是不懂,却知道王君突然这样说必有深意。
可王先生这么一来,倒现在王君这个做主子的,刻意去打压下人似得。
而且是打压忠心耿耿的下属,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那对王君的名声可是大大不利啊。
竹柳当下就皱眉道:“王先生,此话不妥!”
显然是不想王先生再说下去了。
沈北却笑了,直说:“好一个威胁主子的忠仆。”
王先生道:“我没有威胁王君,此事王君若说是真的,那至少,也得拿出证据来,如今空口白话一句,叫人怎么信服?”
这话说得,就越发显得沈北这主子是在冤枉他了。
沈北看着他的模样,正要说什么,突然外头一个声音响起:“秦侧君到。”
沈北挑眉。
秦侧君?
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沈北挑眉,想了一想,这时候秦侧君已经缓缓过来了,他看过去,只见秦侧君这走姿十分好看,身段也好,不像女人柔弱,却别有一番滋味。
秦侧君上前便给沈北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给王君请安。”
沈北看他行礼,心里实在忍不住。
这府上都知道王君不受宠,从前也跋扈,侧君与侍宠在他面前都不得脸,但是这秦侧君与其他人都不同,这府上如今即便是个下人也敢背地里嚼沈北的舌根,唯有一个秦侧君,初一十五请安,没有缺席。
柳公子之前说他规矩,他确实很规矩。
沈北抬抬手道:“秦侧君来了,竹柳,去拿个凳子过来,别让侧君站着说话,免得累到了。”
竹柳经过十多天的震惊,这会儿看着沈北给秦侧君好脸色已经习惯了。
左右王君确实变得很多了,像是放下了王爷,那么对秦侧君有好脸色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了。
沈北半靠着,手撑着下巴:“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侧君突然来请安,是有什么事情?”
秦侧君那角度看过去,只见沈北慵懒的随意一靠。
眼眸半阖着,像是累了,这院子里苍翠一片,他如此慵懒,生生有种风流气质来,仿佛万事不过心,贵气凛然。
他心口莫名一挑,抿了抿嘴唇道:“我来向王君请安,还有王君头上的伤势想必好了,想着王君能进一些补品了,所以今日送一些过来。”
沈北差点儿听笑了。
平西王府的王君吃个补品,不是底下下人送过来,倒要侧君做这个人情。
他这个王君,混的实在是有够惨的。
第13章 说话艺术
“原来如此,侧君有心了,那放下便是了,今日我这儿还有事儿,就不招待侧君了。”
沈北张口就是赶客。
刚还觉得王君果然不一样了,若是以前一定不会收下礼物的秦侧君接下来的话差点儿接不下去。
如今开口又突兀,他顺着沈北的话道:“王君原来还有事儿?”
不走?
沈北挑眉看了秦侧君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是有事儿,我眼下正查账呢。”
秦侧君一愣:“查账?”
沈北悠悠抿了口茶:“是啊,查账,我这一年入王府,虽说不用管理王府事务,可我这名下还有几间商铺呢,总不能一直空着是吧?”
秦侧君道:“王君说的是。”
他说完这一句,沈北就不开口了。
秦侧君本来还以为他会再开口,结果他什么都不说了,搞得他如坐针毡,心头难得的升起恼怒。
这会儿他哪儿还能不懂刚才沈北这话接的什么意思?
分明是看出他还有另外的来意,故意不问,等着他开口。
他这话没开口,人便低了三等。
秦侧君心头暗道:“这王君这头撞得果真这么脱胎换骨不成?简直仿佛换了一个人。”
可眼下他不开口,今日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他只能开口:“王君。”
沈北捏了一块茶点咬了一口:“侧君还有事儿?”
秦侧君不由曲了一下食指,面色依然温柔:“是这样的,王君还记得当初被罚的柳公子吧,他如今依然在禁足中。”
沈北也不开口,就听着他说完。
“原本这府上的三位公子都是住在一起的,如今柳公子禁足,之前陵公子来寻,说柳公子禁足心头难受,十足闹腾,他们都没法子休息,我思来想去,咱们王府内院人不多,其他还有院子空着,不如让两位陵公子从那个小院里搬出来,王君觉得如何?”
这事儿正常来说是应该找王君说的。
普通人家,这种事情当然都是正房做主,可这事儿王府这局势。
沈北挑眉:“侧君这话是不是问错人了?”
他这话,秦侧君听得没有任何奇怪,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问了,答:“我是想着,此事毕竟与王君有关,柳公子那禁足,王爷也不开口,说不准,是有等王君消气的意思,所以无论如何,此事也应该问一问王君。”
沈北心说说话要是门艺术,那这位秦侧君这方面造诣是相当好了。
秦侧君这话没别的意思。
一说这事儿是他跟柳公子恩怨,结果牵连了无辜。
二来表明自己的地位,管着王府,人又规矩,明知他这个王君不管事儿此事还来知会他。
三嘛,还能顺便扎一扎沈北那颗爱慕王爷的心。
偏偏这话说的毫无破绽,外人听了,也没法说他有什么不对。
沈北看着秦侧君道:“虽然你说的是这么回事儿,可我方才那句问错人的意思,侧君大概是想错了。”
秦侧君一顿:“王君的意思是……”
沈北勾了勾嘴唇:“我是说,侧君此事应该问王爷。”
秦侧君眨了两下眼睛:“可这是后院的事儿,王爷在前头忙国家大事,如何再能拿这种后院的小事儿烦他?”
竹柳在旁听的心里替沈北担忧,秦侧君说的是,这事儿若是闹到王爷面前,难免又是王君不懂事儿。
第14章 五千两
沈北却笑了:“不,你又想错了。”
“……”秦侧君干笑一声:“王君有话还是直接说就好了,我实在不是很懂王君的意思。”
沈北道:“这本来就是两件事,你要将人挪出来,你自己做主,解不解柳公子的禁足,又不是我能做主的,所以这事儿侧君来问我,是问错人了呀。”
秦侧君一时语塞,他将问题抛给沈北,竟然又让他抛了回来。
先前沈北说那一句,任何人听着都是他这个做王君的不大气,但是这会儿都知道王府管事儿的是侧君了,侧君还来问,未免有种耀武扬威的感觉。
秦侧君仿佛一时惶恐,突然站起来冲着沈北行了个礼:“此事是我考虑不周,王君勿怪。”
沈北道:“不用了,你没别的事就下去吧,我这儿正有事儿。”
秦侧君心头一梗,面上看不出来,冲着沈北又行一礼:“那我告辞了。”
沈北看着秦侧君走,旁边竹柳眼睛发亮的盯着沈北,就算早知道王君不同了,可看他对侧君如此自然,尽显大家之风,还是心头震撼。
这样的姿态,才是王君对待侧君的样子,不用犀利言语,不用刻意刁难,淡淡的语气间,就让对方哑口无言只能遵从。
竹柳道:“王君此次可是在侧君面前好好立了立威风,想必日后侧君对待王君也不敢如从前那般怠慢。”
沈北笑了笑,看着竹柳那模样摇摇头。
立威风?这点可算不上立威风啊。
这会儿人走了,他重新看向一旁王先生:“好了,咱们继续方才的事情吧。”
王先生是被迫看了一出戏,本来之前他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可如今心里居然有些不定。
这都说王府是侧君做主,王君没有实权,实则是因为无宠,可如今一看,这王君对侧君显然游刃有余,可既然如此,那这王府权势旁落又是怎么回事儿?
想不明白。
他说话斟酌了一些:“王君若实在不信我,不看这本底账,可唤来其他大掌柜,核查底下几个商铺的账。”
沈北还当他要说什么,结果他居然这么说一句。
他都忍不住了,嗤笑一声:“你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单这账本上我就能看出不对来了,还核查底下几个商铺的账?”
王先生着实不相信王君就刚才那一段时间就能看出这账本的问题。
不,他一定是糊弄玄虚乍他的。
这么一想,他又要说话。
沈北在他没说话前开口:“到如今你还觉得我是故弄玄虚不成?”
王先生心里正想到这一点,突然被沈北戳破了,他猛地一抬头,看着沈北面上露出一丝不敢置信。
沈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捏起一块糕点又咬了一口:“我嫌麻烦,所以直说了。”
沈北抿了抿那甜腻的糕点,缓缓抬眼皮:“你这账做的确实很好,可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就这粗略一估,单看这本账,你至少吞了我五千两不止,这还是你特地做过了来糊弄我的。”
做过的账本还能看出五千两这个数目来,自然是真正吞了的,绝对不止五千两。
竹柳听到最后一句眼睛一瞪,冲着王先生厉声道:“好你个王胜!还不从实招来!”
第15章 韩侍君
王先生听到五千两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几乎要断了,怎么也想不到王君到底是怎么看出五千两这个数目来的!
只听得沈北幽幽道:“王先生,我是信任你,这一年来也没查过你的账,这手下多少进账,也没过目,如今你莫不是奴大欺主??”
王先生听到这儿终于有些忍不住:“王君明鉴,老奴绝没有此心呐。”
沈北折腾了许久,但看他居然还要狡辩,实在没耐心了。
捏着放在旁边那账本丢到王先生面前,沈北看着他:“说来,你是沈府的家生奴才,否则也不能被郎君安排来管理我名下那些商铺,对家生奴才用刑,似乎不犯法吧?”
王先生一听这话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他眼睛一瞪,只听得沈北幽幽道:“竹柳,去,喊两个人进来。”
竹柳面上一片严肃,当即就去了。
王先生心跳快到了极点,这会儿嘴唇也有点儿颤抖,他突然一咬牙,心里打定了主意,大喊一声:“王君,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沈北挑眉:“我见过不少死鸭子嘴硬的,做了亏心事还能嘴硬成你这样的,倒是头一回看见。”
还是原主太没有威严了,想他从前在集团的时候,那几个老家伙想要从他这儿捞好处,哪个不是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这奴才一口一句的,显然是觉得他好糊弄,到了这时候了,嘴还这么硬……
沈北挑眉,突然间他想到什么,紧接着,他突然笑了:“说来,王先生这样的忠仆不是效忠于我,如今死咬着不承认自己做假账盗银钱,想必是有些银钱的去向,你不好说吧?”
王先生面色一僵。
沈北心中有数了。
“你出自将军府,原来早就被韩侍君收买了吗?”
韩侍君三个字一出来,王先生彻底半点儿心思都翻不起来了,他整个人连喘气都几乎忘了,一张脸涨的通红,又透着青黑,像是随时能晕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就凭着他之前略有隐瞒,他居然就看出来了。
他哪里知道,沈北就觉得奇怪,此人按说是沈郎君为他准备的忠仆,这人中饱私囊倒不稀奇,可如此态度强硬的宁死不承认这银子的事儿,显然这银子的去向有问题,不只是中饱私囊这么简单。
出自将军府的家生奴才,应该不太会与其他势力掺和,否则就是不要命了,想必只能是内院里那些把戏。
方才一试,果不其然。
将军府有大郎君沈氏,也是沈北的阿么,还有一位韩侍君,向来得宠,与府上的秦侧君倒是很像,平日里看起来对正室恭恭敬敬,可恭恭敬敬之下,他一个侍君,生下了府上的长男,反观沈郎君,一连三胎都是哥儿,最后一胎还没保住,这其中若说没有猫腻,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沈郎君性格大气,与从前的沈北完全不同,爱子如命,只要不是牵扯孩子的事情,他向来不多计较,平日里在府上有正室的地位,可要论宠爱,那是完全不如韩侍君的。
“你那些从我这铺子下昧下的银两,不少孝敬了他吧?”
王先生愣是没有反应过来似得。
沈北手下一杯凉茶稳稳泼在他身上。
王先生被泼了个正着,蓦地一抬头,正对上沈北的视线,只见沈北视线幽幽沉沉,里头仿佛有杀意,他只觉得浑身一冷,他这么多年也算摸爬滚打,可对上沈北的视线,他愣是打了个寒颤。
“你不说,我是没办法,不过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也不能留了,毕竟是将军府的人,我若将你送给韩侍君,是不是全了你这变节护主的心思?”
王先生惊呆了。
把他送给韩侍君?
原本暴露就已经是大罪,韩侍君不是好相与的人呐!他这还能有命吗?
这会儿王先生冷汗簌簌,终于撑不住了:“王君饶命,我招。”
这时候,沈北没有发现,他这院子不远处一处楼阁上两个人站着,其中一个一脸的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