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之后,那三个和尚引着沈北三人入了另外一处偏殿,一进去,便见太君已经在了。
太君的视线在沈北三人中一扫,这处偏殿,除了沈北三人,还有萧长陵,萧长策,萧长安,至于皇帝与萧长平倒是不在。
太君没有多话,视线也不曾往沈北这儿飘过来,淡淡道:“人齐了,用膳吧。”
这顿饭吃的当然也是沉默无比,没有人说话,吃了之后便又回到之前抄经的地方。
一样没什么交集,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天色将暗,即便是和尚,可不可能与三位王君相处,直到这三位和尚出去了。
沈北停了笔,那边君怡也停了笔,舒氏先开的口:“按照规矩,今夜,我们是不能睡的,眼下虽是黄昏,一会儿,也不能用晚膳,忌辰当天,只能吃一顿,而且需得守夜,直到明日清晨,这忌辰的事儿才算是结束。”
沈北事先知道这规矩,如今舒氏再说一遍,应该是怕他不知道。
毕竟,三人中,只有他是今年第一次参加忌辰。
沈北点点头。
舒氏见沈北点头便不说话了。
三人在这种地方即便是眼下没有人盯着,总也不能开开心心交流,况且本来也不熟,默了好一会儿,沈北改了坐姿,将跪坐,换成更舒服的姿势坐着,衣裳宽大,乍一看也是看不出来。
君怡看沈北如此,他自己也换成这个姿势,舒氏犹豫了一下,也换成更舒服的姿势。
本来也没有交流,但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三个人气氛倒是比一开始拘束的时候好多了。
当然,眼下是好多了,枯坐着熬时间,这屋子里是有个时计的,算是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知道了子时,外头有人敲了棒子。
沈北熬不得夜,无聊时喜欢喝水,眼下喝的多了,便起身。
舒氏问:“平西王君?”
“喝水喝的多了,若一会儿有人来问,劳烦替我说一声。”
他这样说,舒氏自然不便多问,今夜外头守卫众多,倒也不怕沈北一个人出去会有什么问题。
沈北上了茅房,正要回去,却突然看见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两个人。
他下意识挑眉,太君身边有个宫侍,大概是随身宫侍,身份较高,也该是最中心的人,沈北见过一面,他这人,认人向来快,见过一面,说过两句话,自然也就记住了这人。
如今这人谨慎的在前面提着一盏灯引路,后头跟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看身高,比那宫侍高出一个头不止,哥儿普遍身高都不是很高,这种身高,显然不是个哥儿。
太君身边忠心的宫侍在这种时间,带了个男人?
两种可能,一种,这位宫侍自己与这个男人有些纠葛,第二种嘛,沈北下意识将这人的身高与自己那位便宜父亲对比一番,倒是能对上,论身高,沈将军是个将军,自然魁梧,在同性中,也算出类拔萃。
先帝忌辰太君私会外男?
沈北眼下在暗处,对方虽然谨慎,可沈北不是突然过来的,他自然也没有发现,事实上,若不是这宫侍提灯照路,这大半夜,他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沈北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没有跟上去,缓缓按照原路返回。
等他回了侧殿,君怡与舒氏看着他回来也没有说什么。
此番之后,沈北的精神倒是好多了,他坐在自己那案边,想着将军府的事情。
沈将军知道是太君下手害沈东,却极力维护,一是不能曝光太君与沈将军当初旧情,二嘛,也不确定到底这二人感情有多深厚。
若刚才那人确实是沈将军,那么二人这么多年是还有联系,还是太君进宫之后一直有联系,这说不准。
若是先帝去世之后才有联系,那倒没什么,就怕是,先帝还在的时候,这两人联系就没有断过。
如果是这样……
其他王爷姑且不算,当今皇帝,还有萧长平这两人,可都是由太君亲生的。
沈北想到此处,缓缓挑眉,暗自搜寻记忆,可原主毕竟还年幼,若是宫中出现过怀疑皇帝血脉这样的大事,如今新帝已经上位,知道的人,应该也都被处理过了。
此事到此,自然是没有什么线索。
沈北撑着下巴沉思,正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几声凌乱声音,像是守卫的禁卫军急匆匆来去的声音。
沈北眉头一皱。
那边君怡与舒氏也同时被这响动惊动了,这个时辰,本来都有点睡意,眼下倒是瞌睡虫都吓跑了。
“怎么回事?”舒氏刚问了一句。
外头一个人喊:“仔细搜查,断不能让那贼人跑了!”
而后,便是更响的铠甲碰撞的声音,是那些禁卫军跑的更快了。
侧殿毕竟有三位王君,不可能出了事之后没有人管他们,于是立刻有宫侍过来,是宫中管事的宫侍,看着沈北他们三人飞快的说明情况。
“太君本在替先帝诵经,突然有个歹人冲进来意欲行刺不说,还将先帝的灵位给砸了,眼下这人跑了,太庙中到处都在找呢。”
第89章 王府事(一更)
这话说出来,简直让人愕然。
沈北面无表情与君怡还有舒氏二人被这宫中的宫侍小心带着,显然这地方不安全,要带着他们到一处安全地方去。
什么地方最安全?自然是太君与王爷们待的地方。
于是沈北三人被宫侍护着带到了主殿,这禁卫军排查动静极大,太君这个当事人不必说,几位王爷也都惊动了。
一进门,君怡飞快走到镇北王身边,而舒氏立刻到了景王身边,反倒衬的沈北孤家寡人一个,人家都是往自家王爷身边去,偏只有沈北一个身边没有自家夫君。
太君看着沈北突然道:“平西王君,到我身边来吧。”
这语调淡淡,也听不出喜怒或者其他什么意味,宫中大半生,这位太君显然是将情绪控制到了极致了。
沈北不能拒绝,缓缓上前,这殿里让人保护的铁桶一般,外头没什么动静,里头的人不能出去。
正在这时候,太君身边的那个宫侍进来,冲着在场的人道:“贼人已经让禁卫军拿下,当场格杀了,已经没事了。”
太君仿佛松了口气,却依然皱着眉头:“先帝忌辰,我与诸位王爷王君都在,禁卫军把守如此森严,居然会有歹人入太庙,而且毁坏了先帝的牌位,如今人已经死了,也不知其还有没有同党,交代下去,让禁卫军严加把守,不能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景王这时候开了口:“那,先帝的灵位呢?”
事实上,处置歹人都还是其次,这件事情关键还在先帝的灵位,当然先帝的遗体是下葬在皇陵里了,可供在太庙的灵位被毁这种事情,绝对是大事,甚至,可以说不详。
这件事情怕是不能简简单单了了。
果然,太君道:“先帝灵位被毁,是我的不是,没有看护好先帝的灵位,竟然导致先帝驾崩之后灵位遭受这样的祸事,禁卫军今夜当值巡查的都拉下去处罚吧,还有……此事不详。”
太君说出不详二字,在场的都默了一下。
镇北王齐王与景王面色都比较严肃。
其他更是没有哪个人敢说什么话。
正在这时候,外头有人报了一声:“皇上驾到,平西王到。”
先前因为洛北涝灾的原因,皇帝与平西王都没有来拜见,但是毕竟是先帝忌辰,总归上柱香还是要的,这会儿大抵是忙完了事情过来了。
结果正赶上这一出。
萧长平看了一眼沈北,见他好端端站着,他自没有说什么。
皇帝的面色不是太好,看了一圈之后问太君:“都没有受伤吧?”
太君摇摇头:“没有。”
皇帝的面色也没有因为太君这一声”没有”而变好。
太君宽慰道:“此事该是禁卫军一时疏忽,我已经让人罚了,眼下其他人也没事,皇帝不必担心,只是先帝的灵位。”
皇帝的眉头皱的死紧:“外有洛北涝灾未平,如今连先帝灵位都被毁了,这怕是上天预警,此事,该交由钦天监,让钦天监的人好好盘算盘算。”
皇帝这话一说,太君面色都变了:“皇帝真要这样做?不是定了周山祭天吗?”
皇帝道:“一事归一事,此事太君不必太过在意,朕心中有数。”
这话虽然听着是让太君少操心事情,但是未必没有不让太君插手这件事情的意思。
沈北心头倒真觉得奇了,萧长平对于太君与沈将军的那点旧事知道的清楚,不知这皇帝清不清楚,他若是清楚,是否对今日这一桩先帝灵位被毁一事有什么看法。
此事发生的突然,且老实说,太拙劣了。
沈北先见到太君身边的宫侍带着人在前,自然是对这先帝灵位被毁一事心头更是了然。
当然,即便沈北没有看到那人,此事做的也太拙劣了,全然禁不起细思。
什么歹人行刺?怕不是太君见人的时候让个不知哪儿跑出来的倒霉蛋撞见,人跑了出去,今夜恰好禁卫军颇多,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将此人灭口,于是索性将这件事情闹大了。
但凡有人略微往深处思考一下,比如,若真与先帝有仇,或者想刺杀太君,怎么会挑这种禁卫军戒备的时候呢?真与先帝有这样的深仇大怨,要在他死后还要毁一个灵位泄愤,为什么不直接去毁皇陵,毁个灵位是什么意思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件事情一个都解决不了。
总归是事情来得太快,怕是来不及多想,可拖得久了又怕夜长梦多,才临时想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将人杀了。
不管如何,此事与沈北自然是没有关系的,他只当听不出来,全程面无表情的很。
先帝忌辰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朝堂上自然也会不大不小的起一点儿风波。
这些事情,与沈北也没有关系。
这一夜,有人受罚,有人死去,有人不得入眠。
虽然灵位被毁了,但是灵位被毁只会让底下人的仪式做的更足,后半夜,皇帝与萧长平来了,跟其他王爷一起,守着个没有灵位的主殿。
而沈北几个人,因为之前太君一句不知歹人还有没有其他同党,于是原本在侧殿抄经守夜改成了与那些个王爷一同在主殿,也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
这一夜果然是相安无事。
到了清晨,沈北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听着耳边诵经,外头敲钟的声音,揉了揉眉宇之间。
“忍着些。”萧长平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沈北边上,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若非沈北确定自己没有因为一夜没睡出现幻听,这么轻的声音,他怕是没注意,他缓缓看了萧长平一眼,只见他表情严肃的很,于是沈北也面无表情。
早晨钟声响起,就表示忌辰结束了,所以也表示他们这些人终于能回去了。
各家王府的马车都早早在太庙门口等着,其他人都安安分分等着自家主子,唯有一个红卯,他在马车边上走来走去,拧着眉头,表情十分焦急。
红卯一直盯着太庙出口,直听到了钟声知道忌辰结束,看着太庙门口出现的人,直到沈北与萧长平出现在太庙门口,他立刻迎了上去。
旁边走的也不止沈北与萧长平,他自然也不说什么,等将二人迎到马车上,红卯终于忍不住了道:“王爷,王君,府上出事了。”
沈北一听,发现来的只有红卯,不由蹙眉:“竹柳呢?”
红卯没想到王君居然这么快就注意到了,他道:“就是竹柳出事了。”
红卯将马车交给车夫,自个儿在马车里禀报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日王爷与王君都不在,我与竹柳也没跟随,便一直在府上,侧君主持着府上法事,本是相安无事的,到了午后,那些法师要往王府各处诵经,却没想到,居然发现竹柳,竹柳他与一个人正私会!”
先帝忌辰这样的时候,寻常人家倒是没什么,但是平西王府是什么地方,先帝忌辰出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这王爷王君治下不严的罪名跑不了都是轻的,更尤其出了昨晚的事情,皇帝都开口说此兆不详,要让钦天监盘查了,这当口出了这样的事情。
若是让有心人参了一本,怕是因为这种小事,能惹上一身的骚!
沈北却笑了,尽管眼中没有任何笑意:“王爷,我不过不在府上一日,我的贴身侍从,就让人给害了。”
此事蹊跷的厉害。
竹柳是一直跟在沈北身边的贴身侍从,对沈北的忠心自然不用多说,别说他好似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即便是他有。
昨日这样的场合,以竹柳的规矩懂事,他能在这种时候与人私会?
这不是给王君脸上抹黑吗?
此事即便是让红卯去想,红卯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事情是当场发现的,人是当场抓获的,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见到的不止一个。
此事若是放在寻常时候,那侍从与人私下有交情,虽然不合规矩,倒也不是死罪,但是先帝忌辰这种日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可能竹柳辩解一句此事不是真的就算数的。
萧长平听罢拧了眉:“之后侧君如何处理此事?”
红卯心说王爷果然是要过问此事,他开口将此事压下果真是对的。
红卯道:“毕竟昨天这样的日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按着规矩,即便是当场不打死,那隔日是一定要处置的,不过此事实在蹊跷,奴才想着竹柳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就让侧君缓一缓,毕竟竹柳是王君的人,即便要处置,也得王君处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