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这个弟弟,则跟着父亲学了那些他看不懂的玩意儿,之后还子承父业去了钦天监,父亲死了之后,他来的本来就不多,张昊这人,又老实,又执拗,他本想着弟弟在钦天监混不出个头也好,安安稳稳的,没银子也没事儿。
左右他有银子,到时候留着给张昊讨个夫郎,让他过个清静日子,便也足够了。
没想到,这次回来,看到的却是张昊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他万万没想到,他没看着张昊讨夫郎,也没见他留个孩子,他就这么死了。
先前他得罪了平西王君的事儿他略有耳闻,如今看他临死之前还写了平西王君这四个字,他立刻觉得此事就是平西王君干的。
视线透过京兆尹看到沈北身上,可这人,却坦荡的很。
要说他先前有一点儿遮遮掩掩,他只怕就算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当时也就把人杀了。
可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张雄居然想相信他,看看他能不能真找出那个凶手来。
他眯着眼睛,死盯着沈北,就在这时候,萧长平脚步一顿,一手揽住沈北的腰。
沈北默默回头看他一眼。
萧长平梗着脖子,愣是没放手,撇过头牙关咬着。
这张雄那视线一直盯着,但凡萧长平略微偏过头去都能感觉到,直盯得他心里冒火。
可沈北居然仿佛没什么?
他让人这么看着都觉得没什么吗?那人眼珠子都要贴他身上了!
这么一想,他揽着沈北腰身的手,便更紧一些。
沈北正走着,冷不防让他这么一勒,顿时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了。
萧长平眼疾手快,赶紧给人扶住了。
沈北呼出一口气去,逮着萧长平的手给他掰开了。
萧长平看着被掰开的手,简直愣在当场。
红卯干咳一声:“王爷……”
萧长平脸瞬间黑了:“跟上!”
后头跟着的京兆尹还有衙役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
这也确实有点儿没眼看这个,这王爷扒着王君就算了,这平白的让张雄这么盯着一会儿,王爷都不许,这态度也太明显了,人家张雄盯着王君,是盯着杀人凶手啊,又不是看上你家王君了……
当然,这话在场的是没一个敢说的。
到了现场,这张昊的尸体自然是让人收殓了,地上好大一块儿血迹,也有衙役先前说的血脚印。
沈北看着那脚印,缓缓走到花圃边上,这两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是看得出来,这花圃里,大抵是有人经常浇水的,泥土很湿润。
因此人踩上去,脚印很明显。
沈北看了一眼那一片倒下的花,在看看,地上的脚印,有些泥脚印也十分明显,他蹲下,用手丈量一番,后头京兆尹等人都看着他动作。
沈北看完了,站起来,对着后头的人道:“你们谁单脚在上头踩个脚印,看看深浅。”
后头几位衙役面面相觑,总不能让王爷来吧,京兆尹显然也不行,那自然是他们上了。
他们一个个在旁边单脚踩脚印,踩完了对比一阵,几个人心里都有点儿尴尬。
老实说,他们本来就觉得这看脚印能知道凶手的法子不靠谱了,可这会儿让他们逐一踩脚印,脚印都差不多嘛,这能看出啥来?
沈北却看了一圈,对京兆尹道:“这爬进来的是个略矮,偏胖的人,他应该没学过武,从墙上翻进来之后,便倒在这个花圃里头,而后,扭伤了脚。”
“什么?”京兆尹也凑过去看看那脚印:“这,怎么看出来的?”
沈北指着那片倒下的花圃道:“看着花圃浇水的湿润度,主人家经常浇花,这样的人,若是之前因为什么原因,这片花就倒了,他一定会扶起来,可这片花没有被扶起来,所以,一定是潜入者掉下来的时候砸了,而后他的第一个脚印,只有单脚。”
沈北指着一个颇重的脚印道:“寻常人摔倒之后,要站起来,必定是双脚站在地上,用手撑起来,可这只有一个脚印,旁边那个点,应该是他脚尖惦着,可以想见,那时候,他这只脚受伤了,身体重量,只靠单脚支撑。”
萧长平看着沈北指的那里,果然如此。
其他人看着,心里蓦地觉得沈北说的居然很有道理。
“所以这凶手,真是一个体型偏胖,又刚刚扭伤了左脚的人?”
有了这个范围,那可就好找多了。
京兆尹刚还以为沈北胡说的,没想到,他这眼睛这么好,思维居然还如此缜密。
连张雄凑过去看了,也没觉得沈北这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沈北却摇摇头:“此人应该不是为了杀人来的。”
“什么?”
萧长平却懂了沈北的意思:“此人的脚印不对,这泥脚印可以看到,一直都是一个整齐,另外一个只有半个,说明此人扭伤的还算严重,脚落不得地,但是看屋中的血脚印,左脚脚印,却是整个的,而且,那血脚印上,没什么泥。”
京兆尹这会儿也发现这个了,立刻拿出先前画的那个脚印的图案。
“是啊,按说他若真是伤了脚,又被死者抓住了腿,拖行了死者几步,只怕不能走路,可这边,却是能走路的,脚印还很完整,完全可以推测,此人被抓住了腿之后继续往前走,知道死者力竭,若是伤脚,哪儿能这样。”
京兆尹想着眼睛瞪大了:“这,这不是说,昨晚除了凶手与死者之外,现场还有第三个人?”
沈北道:“运气好点儿,此人或许是第一个目睹凶案现场的人,也有可能,是目击者。”
沈北指着泥脚印的方向:“看脚尖,他向着卧室去,虽然后来看不出泥印子了,可卧室里,很干净,没一点儿泥的痕迹。”
本来冲着卧室去,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改了方向?
除非他突然发现里面情况有点儿不对,立刻就往别的方向跑了,或者躲起来了啊!
京兆尹听着当场道:“若不是凶手,晚上翻墙进入院子,只怕是小偷?身形偏胖,身高不高,伤了左腿,去,按着这个去找人!一定要找到了!”
几个衙役即刻就去了。
京兆尹不知怎么,心头有些激动,看着沈北有些恭维的傻笑:“王君当真是厉害,只凭着几个脚印,就知道这儿昨晚还出现过第三个人。”
萧长平看着京兆尹那眼神,偏了偏身子,看着沈北道:“让他们查,你总不能全程跟着,先回王府吧。”
这话说的实在,京兆尹也是赶紧点头:“此事找到了人,下官立刻让人来通知,王君先回王府休息一下吧。”
沈北却摇摇头:“不必,我与你回京兆府,就在京兆府等消息。”
“你这是做什么?”萧长平看着沈北。
沈北道:“前有异星的事儿,如今张昊身亡,死前写下平西王君四个字,我今日若走了,怕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我就在京兆府等着,等这事儿查的清楚。”
红卯听着这话都愣了,王君这是不止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害他,还要让门口那些个先前口出污言秽语的人,将自己那话都给咽下去啊!
京兆尹听着这句话,加上刚才沈北那一番推论,只觉得这位平西王君当真是聪慧啊,而且半点儿不娇气,出自将军府,到底是将军之子,有气节啊!
此事本来他都想着遮遮掩掩,这谁家有身份的郎君出了事儿不是拼命掩饰着?就怕来日让人翻了旧账。
当初异星那件事情就没有往外传,都给悄悄办了,如今王君显然就是要把这事儿挑开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你们弄错了人了。
京兆尹心想,如此说来,这张雄这一番击鼓鸣冤,闹得这么大,此事看着真不像是王君做的,查出来,便是给王君正名了啊!
萧长平瞥了红卯一眼:“让王府的人跟着一同去找。”
红卯得令,立刻去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又回京兆府,这会儿回去,外头的人居然还没有散,怕是真没见过王君犯事儿了受审的,一个个打着凑热闹的心态在外头看着呢。
京兆尹看此事闹这么大,让护卫都守着,免得真冲撞了王爷王君,一行人进去之后倒还清静,张雄一路跟着默不作声,直到等了小半个时辰,外头一个衙役冲进来大喊:“大人,人找着了!”
第126章 凶手(一更)
这会儿外头的人散了不少,但也有路过的,听说了,就又听了的,眼下外头围观的,不是先前围观那一群人了,可人也没见少多少,那几个衙役压着一个人过来的时候,外头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一人问:“这谁啊?”
另外一个人小声道:“不会是特地打哪儿找来的替死鬼吧?看这人这倒霉相,反正我是不相信这京兆府还真能定了平西王君的罪的。”
另外一个人道:“老子今天都在这儿守了两个时辰了,先前京兆尹那态度你们是没看见,活脱脱就是巴结平西王爷,包庇王君,我看这事儿悬了。”
“也是啊,当官儿的,哪儿能不巴结王爷啊。”
“诶,我认识这个人呐,这不就是城东一个老赖嘛!”
这人一说认识,周围的人都问起来:“你认识?什么情况?”
这人道:“这人是城东一个老赖,家里人早死光了,自个儿也不乐意干活儿,都说他爱干个偷鸡摸狗的,他这人,倒不贪,每回只拿生活费,拿了就去买吃买喝用了,那些个人又没有当场将人抓住了,再加上,他眼睛贼精,专挑那些个看着颇老实的人家下手,人家没证据,报官都不报,这么些年了,他倒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
“这么说,这人是个惯偷?”
外头送进去,里面便有衙役将这带上去的人的生平给递上去了,京兆尹一看,此人矮胖,脸上有擦伤,方才走进来的时候,左脚果然是跛的,立刻厉声一句:“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被衙役抓的时候就吓得尿了裤子,这会儿让京兆尹这么一问,他瞬间跪下了:“大人,我没有杀人呐,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想偷东西而已啊,而且,而且我当时吓傻了,什么都没有拿就跑了。”
这人一说话,旁边的人都惊呆了,真是个偷儿,而且真这么巧,他去偷东西的时候,正遇上杀人。
张雄最先恢复过来,他一把拉住这人的衣襟,一把将他整个人拉起来:“说!你看到是谁杀了张昊!是谁!”
这人吓得要死,哪儿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当下便有衙役来拉开张雄,那人终于又落到地上,喘息了好几口气,他大喊:“大人,那人蒙着脸,我是真的没看到那人的脸。”
这答话,说的其实合理,人家来杀人,总不会就穿着自己寻常穿的衣裳,将整张脸露出来给你看的。
虽说是意料之中,但听着,总是让人失望的。
这人吓成这样,倒没人觉得他是在说谎,正失望,那人突然又道:“不过,我有看到,这人拿的刀,是把杀猪刀。”
杀猪刀?
京兆尹愣了一下:“就是普通的杀猪刀?”
这人点头道:“是,我当时吓傻了,就躲在拐角处,也好在这杀人的没有注意到我,我就看见他提着一把杀猪刀,往后门走的。”
先前衙役看到那个脚印,觉得就是凶手的脚印,于是断定那凶手是翻墙进来的,如今知道这是小偷留下的脚印,而小偷说他是后门走的。
沈北道:“去查一查,周边有没有屠户,突然发了横财。”
京兆尹眼睛一瞪:“王君是觉得,这杀人的,是个杀猪的?”
就凭着一把杀猪刀?这也太草率了吧!
沈北道:“一般来说,杀人者除非是临时决定杀人,否则,他会拿自己惯用的武器,为了确保杀人时,更有把握。”
沈北这话说的没有起伏,而且很令人信服,只是,沈北一个看着颇端庄美丽的哥儿,说出这种话来,不知怎么,有些令人惊悚。
下意识,还有人看了一眼萧长平。
萧长平只往沈北边上一站,脸有点儿黑,怎么的?沈北说的有什么问题?
“还不快去查?”
其实其他人压根也不是觉得沈北说的有问题,只是此话若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办案官员,或者是仵作说出来,倒没这么惊悚,这位王君,他懂得真的好多。
京兆尹立刻让人去了,正在这时候,外头有人道:“不必了,我将人带来了,好好审一审。”
只见门口一个少年,一身锦澜衣裳,手中拿着根绳子,绳子还绑着个人,那人被绑的结结实实,身后,还跟着红卯。
红卯先前奉命去找这小偷,后来人找着的同时,他还遇上了这一位:“王爷,先前王君来京兆府前,奴才就怕这事儿查不清楚,所以派人去寻了表少爷,正巧与表少爷遇上了,表少爷先前去查看了张家,说此人看着很熟悉张家,或许是个熟人作案,恰好听说这屠夫,这两天突然发了财,便去询问,哪儿知道这货自己做贼心虚,看着我们就跑,奴才觉得大有可疑,就将人绑了。”
看着这被绑着的人,反应最大的,还是张雄:“王四,是你!”
那叫王四的猛地一看张雄,整个人缩了一缩:“你,你回来了?”
这看着倒像是很怕张雄的意思。
而沈北听着表少爷挑眉。
这位表少爷,他倒是有些印象,因为,他是个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