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顾羿动手,只要找个由头,顾天青活不了。
薛林海瞪大眼睛,他左右看了看,确定这客栈除了他俩没有别人,但还是不敢声张,压低声音道:“你疯了?”
谁知道顾羿这人还很冷静,道:“还行。”
“你!”薛林海张了张嘴,总算知道当时周祁遇到顾羿什么样憋屈的感觉,江湖人士哪怕是个知冷热有心的人都知道,老弱妇孺不可欺,何况陈皇后是个孕妇,这是多大的仇怨才要去利用一个孕妇?
况且陈皇后肚子里的可是唯一的孩子,但凡有半点闪失,朝廷动荡不是闹着玩儿的。
薛林海想了想,他认识顾羿久了,已经知道不能用寻常人的目光去打量他,按捺着脾气问:“你怎么不让你师兄帮忙?”徐云骞帮忙,他跟顾羿两个人杀不了一个顾天青吗?而且薛林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他觉得只要顾羿开口,徐云骞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顾羿闻言竟然笑了,道:“我问你,杀人怎么杀?”
“啊?”薛林海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没真的杀过人,只能去揣测,“先潜伏再去寻找机会?”
顾羿继续道:“我再问你,跟我师兄配吗?”
薛林海一下子就明白了,道:“确实不配。”很难想象谪仙一样的徐云骞要潜入行宫中去刺杀谁。
“那就对了,”顾羿敲了敲桌面,道:“我师兄应该站在云巅之上,他一辈子要活的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他要挑战的人物是天下十大,他的对手是天樾山的楚九邪,而不是一个给人当奴才的太监,更不是一个叛徒。”
薛林海竟然一时无语,他才发现顾羿脑子很清醒,他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也知道徐云骞应该走什么样的路。
徐云骞要在云巅之上,顾羿要在夜色中杀人,他们是云泥之别。
但薛林海觉得有些不服气,他总觉得顾羿又不是什么无药可救的魔头,都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能差到哪儿去?薛林海刚想说话,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现在走徐云骞的路为时不晚。”
顾羿不用回头就知道背后站着的是老板娘楚红,她神出鬼没的,顾羿已经懒得去探究她到底是谁,只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害人之心,道:“已经晚了。”
已经晚了,从顾羿上山的那一天起就晚了。顾羿杀了顾天青还会要去找极乐十三陵,还要找到幕后的凶手,他这条路如此漫长,如今才走到了第一步,不论他认不认,这就是他的路。
楚红一愣,本来一番大道理想说竟然没说出口,她坐在顾羿对面,看了顾羿许久,觉得他疯癫中带着一股难得的沉静,就到了这个地步他都如此冷静,楚红跑多了江湖,看人看得很准,评判道:“你以后会成为一个人物。”
顾羿不以为然,道:“能活过这次再说吧。”
楚红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她垂下眼,像是在想事,片刻之后又道:“要帮忙吗?你知道怎么潜入华清宫?”
顾羿又想到她那句话,我跑江湖认识的人多,路子也广,顾羿知道这天下没有什么便宜事,道:“这要多少钱?”
楚红摇了摇头,“我不跟你要钱,我跟你要一条命。”
“命?”
“对,我要跟你要一条命,日后你要杀谁,我要他你就不能杀。日后我要杀谁,你不想杀也得带着他的脑袋来见我。”楚红笑道:“当然了,我也不会让你去杀徐云骞,怎么样?”
顾羿皱了皱眉,这女人好厉害,她看准了自己日后一定不会差,想趁着自己还未有起色先欠她一个人情。顾羿心想这样也不亏,大不了到时候不理她就是,应道:“老板娘真会做生意。”
·
据薛林海说,想要等到顾天青出宫就只有这一次机会,王八伸出脑袋,这时候不给他当头一棒,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顾羿在摩挲着手里的六角铜钱,他之前常常喜欢抛铜钱,来看看自己是好运还是厄运,如今竟然不敢抛,更不敢看到底是平安喜乐还是万事如意。
还有个更大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跟徐云骞说。
顾羿正站在徐云骞窗前想事,突然,窗子被人豁然打开,露出一张徐云骞面无表情的脸,“你在干什么?”
徐云骞眼睁睁看着顾羿停到他窗前,然后就不动了,好像一尊静悄悄的门神。
顾羿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看到徐云骞桌案上墨水未干,桌上放着一封信,师兄应该刚才在写信,写给谁?家书吗?
“你有事找我?”徐云骞问道,他知道顾羿想要去找顾天青报仇了,本以为顾羿会有事找他帮忙,正等着顾羿开口。
顾羿没有正面回答,露出一个笑,道:“师兄,把手伸出来。”
徐云骞猜不透他要干什么,伸出手,然后手里一沉,顾羿放了一块残玉在他手心。
这是灭门当天顾羿从父亲顾骁身上解下来的,自从顾羿记事起顾骁就一直带着这块残玉,离开顾家刀宗的那天,顾羿把它带走了,他不知道残玉有什么意义,只知道对父亲来说应该很重要。顾羿道:“师兄,我没什么好东西,就只有一块玉。”
徐云骞知道顾羿这人身上只有两件东西,一块铜钱,一块残玉,当时上正玄山就是这样,如今下山了也只有这两件东西让他放心不下,徐云骞觉得手中的玉像是突然变沉了,问:“你要干什么?”
顾羿道:“定情信物。”
徐云骞一挑眉,他本以为跟顾羿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他意图让顾羿想清楚,让他别那么轻易交托自己的真心,不是让这小崽子一头脑热,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一股脑送给他。
顾羿道:“师兄,你说的那番话我想了想。”
当时徐云骞让他好好想一想,不要轻易下决定,可对于顾羿来说怎么想都是一个答案,他想徐云骞应该不讨厌他,大概还会有点喜欢,可他跟徐云骞有各自的路要走,对彼此的喜欢抵挡不住彼此要走的路。
顾羿想,假如他刺杀顾天青成功,他再回来找徐云骞,到时候徐云骞就无话可说了。
顾羿道:“我想跟你一个月为期。”
“哦?”徐云骞果然被他引起了些兴趣。
顾羿大言不惭,“一个月为期,这个月不要去找什么殷凤梧,也不要去天樾山找楚九邪,就好好在富贵楼养伤。”
徐云骞问:“你是让我违抗师命吗?”王升儒的命令是让徐云骞尽快找到殷凤梧,顾羿却让徐云骞在乐秀镇等他一个月。
顾羿道:“对,我是让你违抗师命。”
顾羿观察着徐云骞,眼看他并没有发火的意思,就继续道:“从明天起,每天晚上在城门口等我,如果我三十天后还没出现,去华清行宫为我收尸,麻烦你帮我杀了顾天青,这样我死也会瞑目。”顾羿并不害怕,他觉得假如自己刺杀顾天青失败,徐云骞会为他报仇,这一行顾天青必死无疑,不过是死在顾羿还是徐云骞手里的区别,他只要这样想就不会害怕。
徐云骞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听顾羿安排他的“后事”,更不喜欢有朝一日自己要去给他收尸。
顾羿道:“我知道很麻烦人,所以你最好盼着我出现。”顾羿停了停,扯出一个徐云骞很熟悉的笑容来,“因为我还欠你三次没还清。”
三次,顾羿欠了徐云骞三次,他会来偿还,所以请徐云骞等等他。
顾羿要赌一赌这天道,假如他能活下来,那就证明他们有缘,一个月后,顾羿会带着顾天青的命回来,给徐云骞当聘礼。
徐云骞沉默了许久,他如同一尊雕塑,顾羿一直等着他的回答。
最后徐云骞无奈笑了下,不管薛林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狗头军师,起码他猜中了一件事,徐云骞不会拒绝顾羿的任何请求,他大概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他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防杠,小师弟想威胁陈皇后只是说说,他没干啊,别骂我,顶锅盖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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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陷阱
陈皇后已经怀胎八个月, 她腹中是皇上周盛四十年来第一个孩子,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喜事一桩,礼部那边已经写了文书, 只要陈皇后安稳诞下龙子,就要大赦天下。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 别说是后宫,整个朝廷六部甚至不在京都的藩王都盯紧了陈皇后的肚子,是男是女,都关乎了国运。
陈皇后以温婉大方出名, 她本应该老老实实在后宫里养胎,却突然犯了疑心病,总跟永乐帝抱怨,有人想要杀她。她常常夜半惊醒, 说是后宫嫔妃想要下毒毒死她腹中胎儿。太医来诊治,说陈皇后犯了疑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 他们也没办法。
后来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请陈皇后入住华清行宫。华清行宫距离京都近两百里, 不算太远,又是皇家园林, 确实适合养胎。
陈皇后走时挑了东厂潘玉贵的干孙子潘青,永乐帝派了御林军温行远跟着, 华清行宫变成了第二个紫禁城。
陈皇后入住之后性情大变,一会儿说是想吃西湖的醋鱼,一会儿又想吃川蜀的辣子,吃食上也就罢了,住了三日又说想听小曲儿, 让人去民间请两个唱黄梅戏的来。
这些事都落在顾天青头上,他在外头是个威风的东厂提督,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但在皇家面前他就是个看家护院的狗,哪怕皇家让他去死他都不得不死。
他就这点志向,前半辈子给顾家当奴才,后半辈子给皇家当奴才,他心想这辈子如果就是个奴才的命,他就要当这世上最尊贵的那条狗,等陈皇后诞下龙子,到时候龙心大悦,他说不定能听别人叫他一声“厂公”,他做梦都想听这么一声。
乐寿宫中两个女子正在唱黄梅戏,正是一段《罗帕记》,两个人抖抖索索的,本来只是街边卖艺的本事,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皇后娘娘看上,可哪怕使出毕生所学,那唱法在陈皇后看来还是不入流。
两位戏子生怕冲撞了皇后娘娘,唱完之后就伏在地上闭口不言了,她们听说皇家无情,万一找了个由头杀了,她们俩的命比纸还薄。
戏子朝着珠帘后望去,从她的角度看不清陈皇后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只扫上一眼也知道里面是位美妇人。陈皇后侧卧在软塌上,闭着眼好像还沉浸在戏曲中,也没说一句好,更没说一句不好,旁边一位身材高挑的侍女正在给她摇扇子。陈皇后如今身怀六甲,正是坐立难安最难受的时候。
片刻之后,陈皇后道:“潘青。”
顾天青早就等待吩咐,道:“奴才在。”
“唱的挺好,该赏。”陈皇后又道。
两位戏子心中一颗石头落下来,陈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看来运气不错,没遇到什么跋扈的贵妃,难怪是一国之母。
顾天青差人拿了赏钱,正准备打赏,陈皇后那边轻轻打了个哈欠,道:“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
顾天青低头应下,带着两位戏子缓缓退出乐寿宫,等大殿内人都走了后,陈皇后长睫轻颤,才缓缓一睁眼,美目中竟然全是冷意。
戏子拿了一百赏银,估摸着这辈子都没赚过这么多钱,一朝踩了狗屎运,日后出门可以跟人吹嘘,我们给皇后娘娘唱过小曲儿,还愁没人来听戏吗?
两个戏子欢欢喜喜走了,顾天青不用亲自送,站在乐寿宫外看她们的背影,突然道:“等她们出宫就杀了。”
旁边站着的是顾天青的亲信魏如海,道:“这……皇后娘娘说赏。”
“是赏了。”顾天青道。
魏如海看了一眼顾天青,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顾天青竟然想抗旨吗?这华清宫里里外外都是顾天青的人,他要杀谁没人能拦得住,他转念又一想,顾天青哪儿来的底气敢违抗陈皇后的命令?
“我也是为了娘娘的安危着想,外人进进出出容易出贼。”顾天青拢着袖子道。
魏如海明白了顾天青是什么意思,他跟在顾天青身边久了,知道顾天青是一个谨慎的人,已经谨慎到过分的地步,听说他惧怕一个叫顾羿的江湖客,为了提防他,三年来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只是,顾羿是个男人,总不能易容成一个戏子,顾天青宁愿错杀两个戏子,也不肯放过顾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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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好大一轮圆月悬挂于半空,就算谁想摸黑干点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今日不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顾天青行事没有一个准头,陈皇后不使唤他,他就是个自由之身,下榻的地方就在乐寿宫旁专给下人住的偏院,住得近皇后娘娘出什么事他也能帮衬。
顾天青不论去哪儿,身边都跟着五个死士,不缺替他去送死的人,这次就更加夸张,一人出行,身边甚至跟了十几个太监,全都是潘玉贵派来的东厂好手,就怕自己干儿子受委屈。
今日顾天青正要走到偏院,会途径一条狭长的走廊,两边墙面已经斑驳,灯笼将带着高帽的人影投在墙面上,影子浓稠,风吹动时竟然像是会流动。
魏如海紧紧盯着墙面,他早就知道最近几日会有刺客,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一眨眼,感觉这队伍中好像多了个人影,明明只有十七人,哪里来的十八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