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东西,而脑海里的坎水师父也变得温婉和善了起来,门派里的饭都是坎水峰主做的,他们的衣服也都是坎水峰主亲自做的,整个门派上下,包括他们门派下的一些产业也都是坎水峰主亲自操劳的,他们都十分敬重坎水峰主,坎水跟巽风像他跟清之一样,也是自小在一个门派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便成亲了,一直到现在,两人就像一对神仙眷侣般,在他们这个小门派被传为佳话。
门外笑着走进来两人,又或者说从他醒来后,其他人都是带着笑意的,坎水跟巽风手挽手,有说有笑的从外面进来,巽风一脸儒和,坎水则是满脸慈祥,分明还是以前的面孔,但他们二人看起来十分亲和。
秦兆摇摇头,脑子里的一些画面让他感觉沉闷,似乎巽风师父应该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脸狡诈,经常奇思异想做些常人难以想到的事情,坎水师父应该抹着红唇,十指仟仟,总是高傲的看着他们,而现在,他刚刚都在想什么?巽风师父跟坎水师父待他们师兄弟一向温和慈爱,什么时候有过那种表情?
“看阿兆这小迷糊的样子,明日都要成亲的人了。”
秦兆正在想着,清之已经把他们请到了桌边,二人一边一个凳子坐了下去,刚坐下坎水就开始操心了:“阿兆房里这东西还没搬完,要不趁今晚都搬到小之房间里吧,也省的明日麻烦了。”
清之头疼的看着坎水师父:“师父,阿兆房里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今晚还要在自己房间住呢,再说了,若是连床都搬过去,我那屋里就堆得满满当当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坎水埋怨的看着他:“你这孩子,我们都说你要成亲了给你换个大点的院子,以后可是要三个人一起住了,院子小了怎么住的开呢,你看现在放张床你还嫌弃呢。”
清之摸了摸鼻子:“师父教训的是,但徒弟跟阿兆住那院子住习惯了,突然换地方不太适应,以后就我跟阿兆小红,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坎水瞪了他一眼,巽风上来劝:“好啦好啦,少说两句,小之跟阿兆这么大的人了,马上要成亲了,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了,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说到成亲,坎水峰主的注意力明显被转移到了婚服上,她朝秦兆招了招手:“阿兆过来,这件婚服是师父按照你的尺寸做的,师父做的时候就在想象你穿上这婚服时候的样子,虽说明日你便要成亲了,但为师就想提前看看你穿上婚服的样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师父!”
清之略带不悦的看着坎水,后者反应过来擦了擦眼泪:“是师父说错话了,师父还要多活几年,看着你们一个个的成亲。”
秦兆却是觉得,他大师兄不开心似乎不是因为坎水的年龄,而是因为坎水说想要提前看他穿婚服的样子,怕以后看不到了,这才让清之感觉不悦,但无论是哪儿种,在大婚之前说这种话也确实不太吉利,也难免他大师兄会生气了。
巽风拽着伤心的坎水:“你们两个好好休息吧,明日还要操劳婚礼呢,我带着你们坎水师父先回去了。”
清之微微躬身;“二位师父慢走。”
等两人都走了后,秦兆坐在床上,看了看清之,再看了看那件大红色的喜服,感觉脸颊有些烦热,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清凉甘甜的水液下肚,缓解了自己的口感舌燥。
清之关上门,眉梢里都带着笑意,似感叹般:“以前总幻想着能有一日与小师弟结发连理,明日终于要实现了,竟感觉以往的日子有些不真实,许是我太高兴了吧。”
他说完这段话后,像是看出了秦兆的窘境,清之体贴的提议:“小师弟,天色已晚,你好生休息吧。”
许是身子长时间没动过,稍微动动便有些疲倦,秦兆在忐忑中睡去,他意识的最后一刻还在想,这张竹木床还真是舒服。
天还没亮的时候,坎水便带着清御清绯小红来敲他的门了,清御换了一身雅致的蓝袍,小红则是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等他跟清之拜堂时,当喜童跟在他二人身后。
三人从进来时笑就收不住,坎水说道:“阿兆底子好不用刻意梳妆,涂点口脂润润气色”。说罢便给他往嘴上涂抹了层东西,秦兆闻着有淡淡的花香,想来是坎水师父自己做的。
涂抹完口脂后,坎水把他的头发挽了起来,示意他起身,清御拿着那大红色的婚服站在一边配合着坎水的动作一层一层给他往上套,秦兆感觉领口有些紧,不舒服的扯了扯,被坎水挪移的拍了下。
坎水:臭小子,你忍一忍,婚服都是这样的里面的紧点,才能套上外面的袍子。
秦兆尴尬的放下手,任由坎水在他身上来回“布置”,等这一套繁琐的衣服穿完后,秦兆释然的吐了吐气。
坎水给他整了整领口,满意的看着他夸奖“阿兆当真是好看,今日必定是咱们门派里最亮眼的一个,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秦兆跟在坎水后面乖巧的往屋外走,外面的天已经放亮了,整个小院挂满了喜庆的红绸,连那群鸭子都在脖子上绑了一根红绳。
清御走在他身侧小声问他:小师弟,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高兴啊?
秦兆愣了一下,说实话他并没有感觉很高兴,此时心里的感觉更像是这场婚礼给他带来的影响,若不是身上这身喜服,还有周围的布置,还有他甚至感觉不到他是今天要成亲的两人之一,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事情也是别人布置好的,他就像是□□控着一点一点完成这件事情一样。
清御没看到他的异样,自顾自的说着:“小师弟,你今天一定很高兴吧!毕竟能跟自己心爱的人拜堂成亲,做梦也能笑醒,等你们结完,再等清哉跟清流师兄结完,师兄就跟你清绯师兄成亲,我可是日日夜夜盼着呢。”
秦兆就好像喝了一大缸酒一样,整个人晕头转向的被坎水拉到了婚堂,清之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到他后松了口气,笑着看他。
双成亲嘱咐,从此厌尘缘。
天上黄冠侣,人间紫府仙。
金炉行殿晓,玉磬古坛烟。
待得蟠桃熟,重逢又几年。
婚堂前方摆着一张正方形四角的天地桌,上面铺着红布,摆着些瓜子水果糕点蜡烛,周围也都挂着红绸,蜡烛上带着金色的喜字,一条长而直的红毯从屋里蔓延到院子门口。
坎水把他带到清之面前就笑着离开了,秦兆看着周围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无一不是带着庆祝看他们,每个人都在为他们欣喜。
“阿兆,跨火盆了,去去霉运”
秦兆跟着清之跨过了火盆,走到了屋子中央,乾天眼里含泪看着他们,一只手拉着清之,一只手拉着他,嘴里不断的说着好,坤地师父走了过来。
“都是自家人,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小之阿兆,你们两个从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们能走到一起,我们这些师父都很欣慰啊,等拜完堂成完亲,以后可不许像小孩一样了,你们两个要好好过日子,一起携手走到最后…”
坤地还想说什么,下方的清之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坤地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糊,忘记了自己在说什么,看着周围人都抬眼看自己,他抓紧说了最后的词。
“好了,别误了好时辰,抓紧拜堂吧。”
“一拜天地”
锣鼓声声奏响,满堂惊艳庆彩,齐鸣如雷的掌声骤然响起,今日恰好是个晴天暖阳。
清之牵着秦兆的手,朝屋外恭敬的鞠了一躬,秦兆感觉手腕上突然传来灼烧的温度,像火焰般一点一点加热烤灼,他不露痕迹的抽手,却被清之狠狠的攥住。
“二拜高堂”
他们二人无父无母,是被门派收养的孤儿,所以高堂拜的都是坐在上面的师父们,坎水师父忍不住拿手绢擦眼泪,其他师父虽然没有落泪,但眼里充满了动容,巽风将坎水搂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拜过天地高堂后,就意味着得到了天地跟高堂的承认,世间一遭,上对天地,下对高堂,喜结连理意义何其深重。
“夫妻对拜”
秦兆感觉手腕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好像要把他的整只手臂融化掉一般,他迅速抽手,清之大震,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阿兆!”
秦兆后退一步冲他摇头:“大师兄,你的幻境固然是好,可有一点你错了”
清之像是被人掐着喉咙一样痛苦,艰难的问了出来:“…哪儿里”
秦兆打量着周围:“这里有疼爱我的师父跟师兄,他们都好好的存在在这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留在这里,但是,他们有的人已经死了,所以这是大师兄你想要的而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东西很难得到,但我会为之前往,而不是沉浸在这镜花水月如梦一般的过往里,大师兄,你陷得太深了。”
他这话说完,周围的人如虚影般晃动两下消失了,景物还是以前的景物,但活物却没了,整个婚堂里安安静静的,两个人并肩从院外走了进来。
谢怀玉沉声道:“他说的没错,清之你陷得太深了。”
清之一贯从容的脸上浮现了恼意:“是你!是你告诉阿兆的!”
谢怀玉摇头:“不是我,但假的终究是假的,即使伪装的再好,终有一日也会被人发现。”
清之连连后退两步,目露凄容:“我只是,我只是…”
“大师兄”,一旁只字未发的行风看着他,清之悲痛的面容流露出不解。
“行风,你怎会在此?”
谢怀玉:“是我带他来的,你仔细看看他。”
眼前的行风活生生站在那里,身上却被黑气枷锁缠绕,困于其中无法挣脱。
谢怀玉:“清之,行风他是你的眼泪,替你承受世间疾苦,从我见他的第一眼起就被他坎坷的命运而感到怜悯了。”
☆、第七十三章 夜半来 天明去
过去的三万年前如同雪花一样,带着寒冷刺骨的风簇簇刮进脑海里,三万年前奔腾呼啸的洪水,沦落在底的大地早已听不到百万黎民的凄惨哀求,天空像秋景一样枯黄,泛着死气,地面是卷土滚来的黄汤,世间即将消亡。
如同小话本上所写,又比小话本上沉静的文字更为壮烈,悲观,神打造的新世界,由沉尸铺垫而筹备出一方广袤土地,挣扎着的人是它新生的养料,上天弃苍生,苍生不成活。
如同无数次的崩塌轮回,死亡新生,不一样的是。
有一个神,他选择留下来。
滚滚洪水席卷而来,汇入小河,汇入江流,汇入大川,过载满溢,四泄入人间,洪水冲垮了麦穗,冲垮了屋舍,冲垮了几千来来人类耗尽心血的所有成果,在这场神制造的大洗牌中,生灵无罪,却没有一个人类是无辜的。
“上神,回天的通道要关闭了,快跟我走吧。”
“我决定留下来。”
“一心!”
“我意已决。”
一心上神感受到回天的通道在迅速关闭,毫不停顿,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从悬崖顶纵身飞下,留在原地的那个神劝不住他,朝回天的通道飞了过去,却在接触到法阵的时候停顿了,他回身朝着一心上神飞走的地方追了过去,回天的通道在身后缓缓的关闭。
一心,你欠我的,想想怎么还吧!
神感受到通道的关闭,右手延伸,一根红里带金的鞭子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仔细看时上面有火焰的流动,他将鞭子挥出虚影缠绕在全身,化为一道光,附身到了一心上神的那梭小舟上。
可以说,每一人上舟,他便分担了一心上神的一份压力,这也使得一心上神载了百万黎民之巨,直至最后一心耗尽心神的时候,他仍在苦苦支撑,上神可怜一心同样可怜他,可怜一神因他而过,可怜一心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他还在陪着他,没有放弃。
终于,洪水退去,一心化作光芒散去,他却在原地维持着那梭小舟,直至洪水完全退去,他看到那个继承了一心神格的小男孩在长大,成神,回天的通道打开,他代替一心,回到了天上,临走时,将那滴眼泪放到了人间,为他受尽七情六欲之苦。
“秦兆,就是一心上神。”
谢怀玉眉眼尽是释然,秦兆也在这个由清之构造的幻境里,记起了一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舟能覆他亦能载他,原来是他,那个放弃神格与他同渡人间的神,就是谢愠。
清之紧握双拳,眼神倔强,与三万年前的那个小男孩如出一辙。
“我寻了他九世,这一世他认出了我来,我可以一直陪着他,继续当他的大师兄,也可以带他重回天上,享受无涯长生。”
谢怀玉惋惜的摇头:“清之,他已经不是神了,他再也回不到天上,你不是凡人,你也不能留在这个世间。”
秦兆颤抖着睫毛,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他双手缓缓摸像心口喃喃道:“原来真的有神,护了我一世又一世...”
清之眼神动容看着秦兆,身子弯下却仰着头,虔诚又低微:“你才是我的神。”
“唉”
“就算你是神又如何,秦兆注定是要与谢愠留在这里的,但你是神啊,你不可以留在世间,你可以是天上的一弯月,一颗星,可你偏偏不能是他的大师兄。”
清之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寒冬腊月赤身裸体走在霜雪寒风里,走过漆黑长夜,行过霜雪满天,永远走不到终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