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躺过的地方满是血迹。
凉亭里,温言抓着关鸿风的手说:“皇上,龙伎应当是不小心的,您别和他置气。”
关鸿风冷哼一声,“你倒是善良,可惜他不领你的情。”
以前在宫里他独独临幸容呈,纵得这下贱乐伎不知天高地厚,当着他的面都敢对温言下手,背后更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温言摇着关鸿风手臂,撒娇道:“皇上,别生气了,免得气坏身子。”
看着温言听话懂事的样子,关鸿风消气不少,他说:“既然你受伤了,就别和朕去围猎了,好好待在这儿休息。”
温言不舍地抓着关鸿风的衣袍,“可是皇上,我想和你一块去。”
关鸿风揉了揉他的头,“乖,你若跟着去了,又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温言低下头,显得有些失落,不情不愿地撒了手,委屈道:“那皇上小心。”
关鸿风嗯了一声,起身出了凉亭,他走下石阶,冷冷一瞥站在旁边的容呈,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翻身上马,和绍南王一块去了林子深处。
凉亭外,容呈汗如雨下,太阳不热烈,可他却出了一身的汗,背上的伤口浸了汗水火辣辣地疼。
容呈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勉强站稳,身后忽然传来温言的嗤笑声,“龙伎还真是命大,这样都让你逃过一劫。”
容呈回头,露出不作伪的笑,“我也觉得很可惜。”
这个笑容落在温言眼里却是挑衅,他冷笑一声,端杯饮了口茶,嘴里幽香四溢,心想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过了许久,关鸿风和绍南王迟迟未归,林子里时不时有鸟儿惊飞而出。
温言吃了块糕点,又饮了杯茶,回过头,忽然对身后的杨公公说,“劳烦公公带我去方便一下吧。”
杨公公自然不能拒绝,领着温言去了无人的远处林子。
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有个宫人走了过来,对容呈说:“龙伎,皇上让你去林子里陪他围猎。”
容呈瞧着眼前的人有点脸生,以前从来没见过,他疑惑道:“我好像没见过你。”
宫人低着头说:“我从前是汤贵妃宫里的人,最近才去了杨公公手下当差,龙伎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容呈心里存了疑影,想问下杨公公是否认识这人,可是一回头,才发现凉亭里的杨公公和温言已经都没了踪影。
而此时旁边的宫人又在催促:“龙伎,快些走吧,否则要惹皇上不痛快的。”
容呈本不想去,可一想到关鸿风发疯的样子,恐怕又要吃不少苦头,他来不及多想,点了点头:“公公领路吧。”
于是跟着宫人离开。
日头渐高,林子里静悄悄的,能听见鞋底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宫人在前头走着,容呈跟在身后,他走得慢,总感觉走了许久还没到地方。
眼见离马场越来越远,快要看不见,容呈开口问:“这位公公,还没到么?”
宫人头也不回地说:“龙伎莫急,就在前面。”
容呈看了看四周,树林蓊郁,杂草丛生,透着一股子阴暗森凉。
去年他陪关鸿风来围场打猎,似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而且,若是打猎的地方,肯定会有马蹄踩过的痕迹,可这里看着却像是从来无人踏足过。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容呈心里忽然生出一抹不好的预感,凉得他四肢僵硬。
“龙伎,你为何不走了?”前头响起了宫人的催促声,声音有些阴森森。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容呈猛地回头望去,四周很静,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只见宫人面露凶光,手拿利刃猛地朝他扑了过来,“去死吧!”
容呈变了脸色,急忙往旁边一闪,宫人手中的刀扑了个空,手腕一转,换了个方向狠划过来。
他迅速躲到身后的树干,那把飞来的刀直直插入树干,竟卡在了里头。
趁这时候,容呈拔腿就跑,手上扶着树干跌跌撞撞地往前逃。
那名宫人紧追其后,时不时挥刀而来。
容呈背上有伤,跑不了多快,几次差点被追上,几缕头发在逃跑中被割落,落叶似的掉在泥土中。
他慌乱之中迷了路,找不到回马场的路线,只能混乱地往前跑,试图逃出这偌大的林子。
身后,那名宫人还在追逐着他,大有不死不罢休的劲头。
容呈踉踉跄跄地跑,从身后扔来的刀子擦着他的腰际飞了过去,落在地上,他不敢停下,狼狈地穿进旁边的小路,终于甩开了那名宫人。
还没等容呈松一口气,从暗处袭来的一支箭射入了他的手臂,他吃痛地往前踉跄了下,脚下一崴,整个人失去重心,滚进了旁边的滑坡。
视线天翻地覆,风声夹杂着杂草压过的声音擦过耳边,容呈滚落到坡底,头狠狠撞在石头上,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林子的另一边,关鸿风悠闲地骑着马,目光在四处搜索着。
杂草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关鸿风拉满弓,眯起眼瞄准,手中的箭一放,准准地射中了猎物。
看着宫人捧到面前的兔子尸体,他啧了一声,很不满意。
在身旁骑着马的绍南王说:“皇兄,若是比猎物的数量,您今日一定取胜。”
关鸿风挥了挥手,让宫人拿走猎物,漫不经心道:“打这些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寡淡无趣。”
绍南王笑了笑,观察四周环境,有意无意道:“对了,刚才臣弟看见龙伎背上全是血,恐怕受的伤也不清,皇兄还是快点请太医来看看吧。”
关鸿风闻言拉紧缰绳,停了下来,沉声道:“有伤?”
绍南王漫不经心一笑,“是啊,难道皇兄没发现么?”
关鸿风皱起眉头,他刚才只顾着查看温言的伤势,没去在意容呈有没有受伤,更何况,那人也没有吱一声。
关鸿风面不改色,拍了下马屁股,冷冷道:“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活该他受伤。”
说话间,面前的灌木里有动静响起,一缕灰棕毛发穿了过去,是他们寻了许久的赤狐。
绍南王先一步拉满弓,箭头对准灌木里蹲着的赤狐,一松手,箭疾射而出。
等关鸿风反应过来时,那赤狐已死在绍南王的箭下。
宫人跑过去拨开灌木,将赤狐尸体带了过来,展示于二人面前。
绍南王笑道:“皇兄,今日臣弟可要把玉狮子带走了。”
关鸿风的不悦藏在眼里,不咸不淡道:“朕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食言。”
心里却埋怨起了容呈,若不是提起龙伎有伤,他何至于被绍南王抢在前头。
看他回去怎么收拾龙伎。
关鸿风放下弓,兴致寥寥道:“今日就到这吧,朕乏了。”
绍南王得了好处,自然见好就收,跟在关鸿风身后回去。
凉亭里,温言正坐着喝茶,杨公公站在身后,却不见了容呈的身影。
关鸿风皱起眉头,“龙伎呢?”
温言茫然道:“听侍卫说,刚才有个宫人传您的旨意,要龙伎进林子里陪您,所以他便去了。”
关鸿风沉声道:“朕何时让他进林子来了?”
话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气氛一时间沉重而诡异。
杨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龙伎该不会又逃了吧?”
第32章 你果然想离开朕
关鸿风的脸色一刹那阴鸷。
他转过身,望着一望无际的林子,沉声道∶"派人去给我找。"
一半的侍卫 出 动进林子找容呈,关鸿风坐在凉亭里,猛地一挥手,被打落的茶杯碎成几片。
温言劝道∶"皇上, 别动气,龙伎应该跑不了多远的。"
关鸿风没说话,他想到容呈主 动提起要来围场,一股被欺骗的怒火油然而生。
原以为容呈想见那狗奴才,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关鸿风捡起地上的碎片,捏在手里,伤口流出的血顺着纹路滴落在桌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回来的侍卫们表示一无所获。
关鸿风骂了句废物,"连一个受伤的人都抓不住,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他扔 了手中带血的碎片,起身走出凉亭。温言忙站起来,在身后问∶"皇上,您去哪里?"关鸿风牵过宫人牵来的白马,踏鞍而上,"我去找那不知死活的下贱东西。"
温言急忙道∶"皇上,让我和你一块去吧。"关鸿风皱着眉,好像不太赞同,又听见温言说∶"我跟着皇上,不会出事的。"
"更何况,多一个人找,找的也快些。"
关鸿风被说动了,考虑片刻嗯了一声,拉着温言上了马,朝着林子而去。
他就不信,容呈 能逃到哪里去。
关鸿风驾 马进入林子,他打量四周,一片死寂,静得可怕。
关鸿风吼道∶"龙伎!"
声音在林子里回响,回应他的只有枝叶的沙沙声。
关鸿风勒着缰绳,在原地打转,"你若是现在出来,朕不与你计较,否则被我抓住,有你苦头吃。"
依旧没有等到回应,林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关鸿风抓紧 了缰绳,他挥动鞭子,打在马屁股上,往林子深处骑去。
等他抓到龙伎,一起要把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收拾一顿。
死寂的林子里响起粗重喘息,容呈缓缓睁开眼,从昏迷中醒来,他眼前血红一片,脸颊上的血已干,头顶的天色已黑,洞口杂草丛生。
容呈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跌入了一个山洞里。树随风而动,透着一股子诡异阴森。
容呈想动,右腿传来一阵剧痛,穿透四肢百骸,仿佛有千万只针在扎。
他动弹不得,靠在石壁上喘气,转头望向受伤的手臂,弩箭在滚落山坡的时候断了,只剩下一半深深陷入皮肉中。
如果再不处理,恐怕他的手就保不住了。
容呈滚动了下干渴的喉咙,伸手抓住断箭,深吸一口气后,下定决心,闭眼用力将其拔了出来。
剧痛顷刻蔓延全身。
容呈咬紧牙关发出痛吟,仰头露出滚动的喉结,满头大汗,奋力扯下衣袖,包裹着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
那名刺客是冲着他来的。
恐怕连那名宫人,也是假冒的太监,假传圣旨把他骗进林子里,就为了杀掉他。
至于是谁干的,容呈却不清楚。
要么是绍南王,要么是温言,更有可能是皇帝。
忽然在这时,身旁响起了嘶嘶地声音。
容呈转头,借着稀薄的月光,看见有条蛇从黑暗的角落里窜了出来,正缓慢地向他这边移动。
容呈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条蛇察觉到生人的气息,爬到了容呈脚下,他双手颤抖得厉害,卷翘的睫毛抖个不停。
"嘶----"
蛇吐着信子, 有种缠住脖子紧紧收缩的错觉,恐惧直涌而上,容呈不动声色在身后摸索,手里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搬起来猛地砸向脚边的蛇。
容呈红着眼,双手抬起又落下,直到那条蛇被砸得血肉模糊,他扔掉石头,手还在发抖,用力在衣裳上抹了把手,长长吁了口气,靠在洞壁上。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要逃出去才行。
容呈摇摇欲坠站起身,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洞壁上有不平整的石块。
也许可以踩着爬上去。
容呈走到洞壁前,伸手抓住其中一个石块,脚下踩住凹陷的地方,小心翼翼往上爬。
他额头一片湿漉漉,疼得冒冷汗,每爬一下,伤口都像被牵扯得发疼。
正值黑夜之际,伸手不见五指。
容呈爬到了一半,他抬起没受伤的手臂,努力去够,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洞口,脚下忽然一打滑,刹那跌入洞底,重重摔在地上。
痛苦的呻吟声在洞内回响。
容呈疼得蜷缩一团,脸色煞白,不见半点血色,流出的血浸染了手臂上的布条,被他用手死死捂着。
歇息片刻,容呈再次扶着洞壁站起来,又继续往上爬。
不知跌倒了多少次,体力快要透支。
容呈浑身湿透了。分不清是血还是汗水,他快要精疲力尽,麻木地往上爬,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手终于攀住了洞口,用尽浑身力气,艰难地爬了出去,倒在杂草里,鼻尖满是血腥气。
头顶有鸟儿飞过,耳边窸塞窣窣的,是灌木被拨动的声音。
容呈爬起来,嘴唇干裂,他望向前方的山坡,不知那黑暗的后头还有什么等着他。
歇息片刻,他拖着无力的身子继续往上爬。山坡虽抖,好歹有虬壮的老树干可以抓着,一路披荆斩棘而上,终于上了坡。
容呈看着黑漆漆的四周,辨认不清方向,竟是迷了路。
他以前虽然进过一回林子,却是跟随关鸿风来的,且不曾进得如此的深。
月光穿透树枝,不时有悠远扬长的虫鸣声传来。容呈凭来时的记忆跌跌撞撞往回走,他吃力地扶着树干,不敢贸然大喊,怕引来刺客,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容呈身子一僵,立即停在原地,他不知前方是敌是友,正犹豫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龙伎!"
是关鸿风。
容呈喘息了一声,睁大双眼,他正要走出去,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容呈猛地转头,温言站在身后,手中提着个灯笼,红色的烛光映照在脸上,显得诡异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