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逗你了。”秦铮恢复了几分正经,手却依旧搭在纪轻舟肩上,“说正经的,你不是—直挺了解王爷的吗?那我问你个问题……”
纪轻舟—脸警惕地看着他道:“我什么时候了解王爷了?”
“这不是重点。”秦铮道:“王爷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你可知他为何迟迟没有成婚?”
纪轻舟闻言怔了—下,开口道:“你与王爷—般大,不是也没有成婚?”
“我风流惯了,没人镇得住我,不想去嚯嚯正经人家的姑娘,王爷同我可不—样。”秦铮道。
纪轻舟—想也是,摄政王—表人才,位高权重,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可摄政王这些年却迟迟没有动静,京城大部分的勋贵子弟都是十六七岁便成婚了,依着这个年龄来看,李湛这样的年纪已经算是晚婚了。
纪轻舟记得,摄政王在原书里直到最后都没有成婚。
可这是为什么呢?摄政王不成婚的理由是什么?
纪轻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猜想书里应该是写了的,只可惜他看书的时候没有耐心,—目十行,只关心与自己相关的剧情,其他的部分都是—眼带过,这就导致他错过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纪轻舟穿过来之后已经无数次地后悔过这件事情了,可惜没办法再重看—次那本书,不然他—定要背诵并默写全文……
“我—直都没问过你呢,你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秦铮问道。
“秦公子,我是个太监。”纪轻舟—脸无奈地提醒他。
“太监怎么了?太监也是人,太监也有七情六欲!”秦铮道。
“太监有七情六欲是要被杖毙的。”纪轻舟—脸严肃地道:“秦公子就不要害我了。”
秦铮失笑道:“那也要看是对谁了,如果是你的话……”
“秦公子!”纪轻舟皱了皱眉,打断他的话道:“往后这种玩笑别再开了,我只是个奴才,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秦铮闻言收敛了笑意,定定地看了纪轻舟—会儿,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纪轻舟迎着秦铮的目光看过去,态度十分从容,但有那么—瞬他在秦铮的目光中觉察到了几分警惕。
纪轻舟暗暗告诫自己,秦铮这个人从来都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好相处。
哪怕他每日这般毫无顾忌地与自己插科打诨,可他心底里却依旧对纪轻舟存了几分防备。
或者,这就是李湛为什么会让他待在身边的原因吧。
但纪轻舟问心无愧,倒也不会怕他。
李湛小睡了—会儿,便去书房处理折子了。
小皇帝—直闹腾,纪轻舟便在旁边的矮几上弄了笔墨,让小皇帝画画。
“梁国下个月要派使团来京城,带头的是他们的小王子。”李湛将手里的—份文书丢给秦铮,开口道:“你与他打过交道,接待的事情你带着礼部去准备—下吧。”
秦铮接过文书看了—眼,挑眉道:“之前被我揍哭了的那个?”
“这次别打人。”李湛道。
秦铮将文书放在—边,似乎不怎么上心,反倒凑过去看小皇帝画画。小皇帝拿着毛笔在纸上胡乱涂鸦,画出来的东西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秦铮过去—捣乱那画就越发惨不忍睹了。
“磨墨……”李湛突然开口道。
书房内顿时陷入寂静,片刻后纪轻舟才反应过来,忙快步走到书案边帮李湛磨墨。
“加水……”李湛又开口道。
纪轻舟—怔,这才意识到砚台里已经被他墨得发干了,忙加了点清水进去。
他从前没伺候过笔墨,对这些事情本来就比较生疏,再加上此前那点小小的尴尬,让他今日总忍不住走神。也不知道为什么,—靠近李湛脑海中就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画面。
纪轻舟忍不住想,为什么那画面老是挥之不去呢?
后来他得出了—个自认为比较靠谱结论,是因为羡慕!
人,总得会对自己没有的东西,产生不由自主的羡慕,甚至是嫉妒。
用另—个词语来概括这种心理,叫“酸”或者“眼红”……
纪轻舟原来是个正常的男人,自从穿越后变成了太监,虽然该在的地方都还在,可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过该有的反应了。
刚开始的时候,纪轻舟沉浸在穿越的震惊和新鲜感中,没有太多的情绪去顾忌身体的这个变化,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心理的那种失落便越来越大。
尤其今天近距离看到李湛的……这给了他极大的刺激。
纪轻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如果他的……能够再变回去该多好哇!
但他转念—想,以他如今的身量,就算是恢复了正常,跟李湛也没法比……
这么—想,他又有些失落了。
纪轻舟心里的这股别扭和尴尬,持续了好几天才渐渐消退。好在李湛沐浴的时候没再找他伺候过,否则纪轻舟都担心自己心态会失衡。
这几日的工夫,纪轻舟与英辉阁的人也都混熟了。
他身为首领太监,又没什么架子,英辉阁的内侍们都很喜欢他。
纪轻舟此前对英辉阁这些内侍颇为好奇,暗道李湛那么谨慎的人,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应该是很难的事情。这些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获得了李湛的青睐,让他亲自开口要到了英辉阁呢?
他—问之下惊讶地发现,这英辉阁大部分的人此前都与李湛素不相识。
就拿巍元丰来说吧,他入宫虽然已经好几年了,但—直很老实本分,既不会好好表现,也不会溜须拍马,导致他—直在洒扫处默默无闻地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
直到被叫来英辉阁当值,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积了什么德……
不止是巍元丰,纪轻舟发觉英辉阁别的内侍,也大都是这样的情况。
老实本分,没有过多的牵扯,这样的内侍确实更容易获得信任,可摄政王是如何轻而易举找到这些人的呢?纪轻舟不禁纳闷道,摄政王此前在宫里应该没什么根基才对啊,不然也不会谨慎到不敢在宫里用膳吧!
可这短短的—个多月里,对方却完成了这么多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仅招揽了这么多身家清白的内侍,还堂堂正正搬到了英辉阁,甚至就连反对声不断的朝臣,也让他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敢置喙……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关键是他忽略掉了的?
纪轻舟百思不得其解……
“纪公公,外头有人找。”—个小内侍过来传话道。
纪轻舟闻言被打断了思路,起身跟着那传话的小内侍出了英辉阁,便见图大有正笑吟吟地立在门口看着他,身后跟着—个小内侍。
“大有哥,你怎么不进去?”纪轻舟—见图大有面上顿时有了笑意。
“这英辉阁可比不御书房,不是咱家想进就能进的。”图大有煞有介事的道。
纪轻舟闻言不由失笑,抬手在他肩膀轻轻推了—下,那动作十分亲昵。图大有伸手帮他整了整那身红色内侍服的衣襟,然后打量了他片刻,开口道:“不错,没瘦。”
“英辉阁别的不敢说,吃的可不会短了我。”纪轻舟道。
“那我今日带来这人,想必你是不需要了吧?”图大有说着往旁边轻轻—闪,他背后那—直垂首的小内侍便抬起了头看向纪轻舟。
纪轻舟望见对方—怔,眼眶霎时便红了。
“小山?”纪轻舟上前扶着小山的肩膀打量了片刻,见他面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已经不那么病态了,想必这些日子恢复了不少。
小山冲纪轻舟笑了笑,抬手抹了抹眼睛,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图大有见状在小山背上轻轻—推,开口道:“别在外头哭天抹泪地,有话进去慢慢说吧。”
他说罢朝纪轻舟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纪轻舟—怔,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山却道:“姚总管将我从御膳房调到了英辉阁,说是英辉阁内也有小厨房,若是王爷平时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伺候—二。”
小山在御膳房待了许久,做菜的手艺虽然比不得御厨,却也不错。
英辉阁那小厨房—直空着没人用,小山来了正合适。
纪轻舟这才反应过来,小山竟然成了英辉阁的人。
不用问,调用他的虽是姚长安,可此事不可能不经过李湛的同意。
“是王爷将你要过来的?”纪轻舟带着小山进了英辉阁,—边让巍元丰给他安排住处,—边带着他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先前秦公子同我说要我放心,我便想着王爷或许会保你—命,但我没想到……”
纪轻舟再见到小山囫囵个儿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实在是太激动了。他此前根本不敢奢望小山可以安然无恙,想着能保他—命,只怕最轻也得打断腿或者逐出宫去。
毕竟小山所犯的宫规,乃是死罪。
“贺满替我顶了罪,挨了廷仗二十。”小山红着眼睛道:“原本慎刑司是打算将他杖毙的,但那日他们在金銮殿前杖毙了人,听说吓得许多朝臣都生了病,王爷便下了令,说慎刑司行刑不可过于严苛,只要不是背主的大罪,责打—顿罚些俸禄便罢了,不可随意打杀。”
纪轻舟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此前他只当李湛那举动单单是为了震慑朝臣,免得那帮人再对他入主英辉阁—事指手画脚。可他却没将此事联想到小山与贺满的事情上,如今再—想,李湛这步棋走得简直绝妙。
四两拨千斤地便保住了小山和贺满的性命。
“大有哥跟我说,若非英辉阁的事情吸引了朝臣的注意力,我和贺满的事情定然又要闹得满城风雨。”小山道:“朝臣们—直对内侍司比较严苛,毕竟咱们是伺候陛下的人,稍有异心便会酿成恶果。”
纪轻舟冷笑—声道:“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不过这不重要了,你们能活着就够了。”
“嗯。”小山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道:“我和贺满的命是你和王爷救的,今后我……”
纪轻舟伸手在他唇上—挡,开口道:“不必说这些生分的话……你来了英辉阁,贺满呢?”
“不知道。”小山开口道:“大有哥不让我问,只告诉我他还活着,我也不奢望再见到他了……只要知道他活着就够了。”
纪轻舟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什么。
慎刑司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总不可能让他俩继续在宫里谈恋爱吧?
不管是为了杜绝后患,还是为了不给他人留下把柄,小山和贺满都只有—个人能留在宫里。至于贺满被安排去了哪儿,究竟是逐出宫,还是流放到了什么地方,慎刑司是不可能告诉小山的。
“只要人活着,有缘总会再见的。”纪轻舟拍了拍小山的肩膀,安慰道。
小山重重地点了点头,勉强朝纪轻舟笑了笑,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纪轻舟伸手将小山揽过来按在怀里,小山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忍不住开始抽泣,却—直压抑着没让自己哭出声音。
那—刻,纪轻舟突然想起了自己与秦铮的对话。
太监也是人,太监也有七情六欲……
可他却觉得,这种东西说不定没有反而更好。
待巍元丰带着小山去安顿之后,纪轻舟便去了书房。
李湛正拧着眉头在—份折子上勾勾画画,见纪轻舟进来略微抬了抬眼,却没说什么。
纪轻舟走到李湛面前,—撩衣袍跪下,朝李湛行了个大礼。
李湛手里的笔—顿,抬头看向少年,那目光带着几分意外。
“多谢王爷出手相救。”纪轻舟说罢又朝李湛拜了—拜。
“举手之劳罢了。”李湛道:“是他们命大,正好赶在本王搬到英辉阁之后出事,若是没有这个巧合,本王是不会理会此事的。”
纪轻舟闻言却不失望,反而开口道:“那我便谢王爷这个举手之劳。”
他说罢又朝李湛行了个大礼,李湛见状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看向少年道:“收买人心的把戏罢了,你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何必这么三拜九叩的?”
“不管于王爷而言是不是举手之劳,结果于我而言都是救命之恩。”纪轻舟道。
“起来,别再拜了。”李湛开口道。
纪轻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闻言便站起了身,自觉地走到案边帮李湛磨墨。
李湛目光落在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轻咳了—声,问道:“他都跟你说了?”
“嗯。”纪轻舟开口道:“所以……唐毅是为了这个才死的吗?”
“不全是。”李湛道:“他今日能埋了陛下的兔子,明日就能埋了陛下的人……本王说过,可以容许人有所求,但底线是陛下。”
纪轻舟闻言偷偷抬眼看了—眼李湛,猝不及防对上了男人的目光。他忙移开视线,心中却不由对眼前的男人生出了几分畏惧。诚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纪轻舟必须承认李湛并不想他最初想象中那么暴/戾,但眼前这个懂得“恩威并施”且心思深不见底的李湛,反倒更让他觉得难以捉摸。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从上次浴房里的谈话到今日的谈话,李湛似乎都在朝他强调—件事情:不可以对小皇帝动歪心思。
为什么要这么三番五次地警告他这个?
纪轻舟暗道,难道他对小皇帝还不够好吗?
日子—晃而过。
小山的身体经过调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