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传到那些言官耳朵里,到时候他们又来烦你。”纪轻舟看向李湛道,“你不是最烦他们每天叨叨叨的吗?”
李湛闻言目光染上了几分笑意,带着少年穿过走廊朝前走去。然而两人得到走廊拐角的地方,对面骤然拐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身材高大的武人,另一个则是长相娇俏的姑娘。两人正在说着悄悄话,都没有抬头,是以并未看到纪轻舟和李湛,但纪轻舟和李湛却看到了他们。
纪轻舟日日上朝,一眼便认出那武人是禁军统领顾一恒。
这顾一恒虽然不像那些文官那么讨厌,但是这么打了照面总归还是有些尴尬。
这次纪轻舟有了经验,不等李湛反应过来,主动拽着李湛往旁边的墙上一靠,想着故技重施再躲一次。没想到他选的那地方竟是一扇门的门口,他扯着李湛往后那么一靠,门突然开了,纪轻舟倒退着摔到了屋内,好在被李湛眼疾手快伸臂一捞,这才堪堪稳站住。
“好险!”纪轻舟拽着李湛的衣服,脑袋躲在李湛肩膀后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朝外头看了一眼,门外顾一恒揽着那女子一脸疑惑地朝门内看了一眼,随后便径直离开了。
纪轻舟总算松了口气,小声抱怨道:“这里熟人也太多了吧?”
“嗯。”李湛任由纪轻舟拽着自己,一只手还搭在他后腰上没有挪开,低声道:“一会儿工夫已经遇到第三个了……”
“三个……不是两个吗?”纪轻舟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湛,而后顺着李湛的目光转头一看,这才看到屋里站着一个少女,那少女双目通红,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惊魂未定地看着两人。
纪轻舟:……
少女:……
“打扰了……我们走错了。”纪轻舟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李湛的衣襟,忙松开手。李湛也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扶在纪轻舟腰后的手,目光则落在那少女的面上。
少女目光一直看着纪轻舟,神情由最初的惊魂未定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竟带着几分惊喜上前两步,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纪轻舟这会儿也看清了少女的样子,只见那少女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莹白,五官精致,那气质丝毫看不出风尘气,到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
最让纪轻舟意外的是,那少女长相竟与他有三四分相似,只不过少女五官的轮廓感更为柔和,带着女子特有的美感。而纪轻舟的五官则更为明朗,更多的则是少年人的英俊。
纪轻舟心脏猛地一跳,意识到了什么。
怪不得李湛说是熟人,这少女竟然是……纪轻舟的妹妹?
“二哥……”少女快步上前,一把抱住纪轻舟便哭了起来。
纪轻舟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湛,李湛朝他点了点,随手带上了房门,却立在一旁没有出去。
“我原本想着干脆死了算了,总好过沦落风尘辱没了我们纪家的门楣……可我若是自戕了,便会连累你与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少女一手还攥着那匕首,哽咽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二哥……你真的来看我了?”
纪轻舟心念急转,这会儿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这少女的确便是纪家的三小姐,纪轻澜,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的妹妹。
“别哭了,把刀给我。”纪轻舟拿走了她手里的刀,开口道:“有我在,别怕。”
纪轻澜显然并非是个没主见的姑娘,哭过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抬手抹了抹眼泪,朝李湛行了个礼。李湛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却没开口多说什么,将眼下的话语权都交给了纪轻舟。
“二哥,你在宫里过得好吗?可曾受委屈?”纪轻澜哽咽片刻,竟还顾得上担心纪轻舟。
纪轻舟用自己的衣袖帮纪轻澜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不必担心我,倒是我一直没能来看你,让你……”
“二哥。”纪轻澜一把握住纪轻舟的手,开口安慰道:“咱们兄妹好不容易见一面,不说这些话了。二哥你可有兄长的消息,他自幼没出过京城,此番去西北路途遥远,也不知是否平安……”
纪轻舟点了点头,纪家的大公子此前的确托李湛朝他传过信,说人已经安全到了西北。他当即朝纪轻澜说了,只让她不必操心旁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纪轻舟虽然与纪轻澜从未有过交集,但只这一面他心中便不由生出了几分爱护之情。
且纪轻澜虽然年幼,又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见到纪轻舟以后最先想到的却不是求着对方搭救自己,而是担心两位兄长的安危……这让纪轻舟觉得又感动又心疼。
“澜姑娘……快到时辰了。”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奴伺候姑娘更衣梳妆?”
“不必了,我就来。”纪轻澜朝门外道。
待外头的人离开后,纪轻澜放开纪轻舟,起身走到李湛面前恭恭敬敬地朝李湛跪下磕了个头。李湛伸手要去扶她,却闻纪轻澜开口道:“王爷对纪家的恩情,轻澜无以为报,余生都会为王爷焚香祈福。二哥能得王爷青眼,父亲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只求王爷好好待他。”
纪轻澜见两人方才举止亲密,也不知两人是不是自己所想的关系。
但既然两人一同出现在此处,她便知道李湛是友非敌。
纪轻澜说罢又要朝李湛磕头,却被李湛扶了起来。
她也不推辞,起身走到纪轻舟旁边又抱了抱他,低声在纪轻舟耳边低声道:“别让人看到你来这里,也别为我操心,你如今是王爷的人,好好跟着他,顾好你自己。”
纪轻澜说罢便起身出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纪轻舟怔怔地立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依着律例,他们兄妹都是戴罪之身不可以私下会面,若是给人看到会为纪轻舟惹来麻烦。纪轻澜不知他与李湛关系深浅,不愿让他为自己涉险,所以才会那么说。
“她应该是盼着我可以救她的吧?”纪轻舟苦笑道:“我算是什么哥哥,竟还要她为我操心。”
纪轻舟此前还想着帮纪轻澜一把只不过顺手而已,如今却对这个妹妹有了几分呵护之心。时至今日,他与原书里的纪轻舟早就不分彼此了,既然身上流着的是纪家的血,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王爷……”纪轻舟转头看向李湛,这才发现李湛面色有些不大对劲。
纪轻舟吓了一跳,上前扶住对方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李湛拧着眉头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面上透着淡淡地红意,呼吸也有些不稳。纪轻舟伸手在他额头上一触,却被李湛抓住那只手,轻轻甩开了。
“王爷……”纪轻舟忙问道。
“没什么大碍,教坊司的熏香和灯油里都加了东西,是本王疏忽了。”李湛哑声道。
纪轻舟:……
不会吧?又中招了?
但是他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纪轻舟随后反应过来了,这教坊司里用的东西肯定只是助兴的,药量不大,而且看那药对纪轻澜完全没有影响,想来是只对血气方刚且有欲求的男子才会发挥作用,所以对纪轻舟几乎也没有作用。
他记得上次在奉先阁中,也是李湛被那药影响的更厉害,他的反应就小了很多,而当时邱家那个小姐则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只能说明……摄政王在某些方面的需求很急迫!
纪轻舟默默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好在看李湛这样子,似乎也只是微微有些不舒服,并不会像上次一样失去理智,纪轻舟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既然是熏香和灯油里有料,那咱们是不是出去就会好一些?”纪轻舟问道。
李湛抬眼看了纪轻舟一眼,那目光十分复杂,纪轻舟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李湛有了反应,而这会儿天气热了身上的衣裳薄,这么出去的话……李湛会十分尴尬,还有可能引来围观。
“那要不……”纪轻舟看了一眼李湛,见对方一直在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平复自己,可这屋里的熏香一直源源不断地释放那种药物,这么下去估计很难缓解的了,唯一的办法就是……
让摄政王自己来一发,发泄一下……
只是这话纪轻舟又不敢说。
可纪轻澜已经走了,若是再耽搁下去,万一被别人买走了,那不就糟了嘛!
“王爷……”纪轻舟开口,那神情十分纠结。
李湛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拧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转过去,堵着耳朵。”
纪轻舟:……
其实他想去外头候着,不然感觉太尴尬了,可在这里碰到熟人的几率太高了,万一有人看到他,回头传出去说他一个太监竟然来逛窑子,回头整个英辉阁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念及此,纪轻舟只能走到门边立着,背对着李湛,伸手捂住了耳朵。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纪轻舟心急如焚,却迟迟不见李湛完事儿。
纪轻舟隐约记得从哪里听说过,若人被药物影响,有时候需要外来的刺激帮助才能纾解,单靠自己可能不行。若是这样的话,眼下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再耽搁下去纪轻澜那边只怕就要尘埃落定了。
纪轻舟长出了口气,将心一横,开口道:“王爷……要不然我来?”
李湛:……
短暂地沉默之后,纪轻舟放开捂着手的耳朵,转头看了一眼李湛。李湛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拒绝,那意思似乎是默认了……
纪轻舟:……
虽然这样真的很奇怪也很尴尬,但是为了纪轻澜,他也豁出去了。
……
半柱香的工夫之后,纪轻舟找了块布巾先是递给李湛,然后又擦了擦自己的手……
托李湛那锭银子的福,那个妈妈真的将位置最好的雅座留给了他们。
纪轻舟与李湛进去坐下之后,远处那台子上的纪轻澜已经奏完了一首曲子。
这教坊司的规矩常来的人都懂,待曲子奏完之后,不等那主持场面的人说什么,便有雅座里传出了声音,显然是按捺不住了打算抢人。
教坊司刚成年的姑娘第一天开始接客,向来都很抢手。
纪轻舟只觉得这些风气很是无聊,但为了救纪轻澜,却也不得不与这些人一起凑热闹……
“扶柳”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报的是某个雅间的名字。
纪轻舟不太懂这里头的规矩,下意识转头看向李湛,却见李湛正看着他,那目光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灼热。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李湛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淡淡的道:“你出去朝门口的人说,不管谁报了多少数目,我们都加一百两。”
纪轻舟不及多想,忙起身朝外头守着的侍女将李湛这番话叮嘱了一遍。
他回来坐好之后,便听到外头的女子报出了他们这雅间的名字,“揽月”。
随后又有人报了几个雅间的名字,报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渐渐地便只剩下“扶柳”和“揽月”。
纪轻舟稍稍明白了一些,想来这些为官之人觉得直接报银子的数目不雅,所以想要参与的人便报雅间的名字,来往的侍女会询问他们追加的银子数目,直到最后有人加不起了退出……
“扶柳”
“揽月”
外头的声音不断响起,纪轻舟有些坐不住了,朝门口的人问道:“多少了?”
“九千一百两。”那侍女答道。
纪轻舟闻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作为正六品的首领太监,一个月的俸禄才二十两银子,这一会儿工夫叫价竟然叫到了九千一百两。
“扶柳那位公子又加了五百两。”一个侍女走过来开口道。
“公子,还加吗?”门口那侍女问纪轻舟,“已经九千六百两了。”
纪轻舟咬了咬牙,开口道:“加。”
“揽月加一百两。”门口这侍女答道。
另外一个侍女得了价格又跑去了“扶柳”的门外报价……
纪轻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走到李湛身边坐下,开口道:“王爷,这些银子……”
“慢慢还吧,本王不急。”李湛淡淡的道。
纪轻舟闻言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这一辈子恐怕只能拼死拼活地给摄政王打工了,一个月二十两,一年两百四十两,十年两千四百两……如果他能活到七八十岁,且摄政王不要利息的话,差不多死前能还清。
“扶风”
“揽月”
外头的声音一直没有停,另一个雅间里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就像和纪轻舟杠上了似的。纪轻舟数着次数,已经不敢算到底多少银子了,只忍不住抬手擦汗。
李湛转头看着纪轻舟,少年这会儿紧张的要命,倒是无暇看他。李湛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少年,那目光从少年光洁的额头到好看的眉眼,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少年微抿着的薄唇上……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先前那一幕,少年伏在他颈间说话时嘴唇不经意擦过他的皮肤,那触感令他记忆犹新。还有少年一脸焦急地帮他纾解之时,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带着淡淡的凉意……
“呼……”李湛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目光却总不受控制地往纪轻舟身上瞥。他暗道,这教坊司用的熏香药力大概是太持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