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若是手里拿着点什么东西,但凡有人看到了一定会替他接过去。
再比如,他每次经过台阶、门槛这样的地方,身边的人总会下意识伸手虚扶一下,像是怕他摔着了似的。
“王爷是不是跟他们说了什么?”纪轻舟有一天问图大有道。
图大有笑道:“没有的事,我反正是从来都没听说。”
纪轻舟打量了图大有几眼,发觉图大有自从被策反之后,对他反倒不像从前那么坦诚了,做事说话感觉都像是李湛那边的……
“你和王爷走得越来越近了。”纪轻舟感慨道。
“王爷能信任我,是好事啊。”图大有道:“要不然我来英辉阁干嘛来了?”
纪轻舟闻言点了点头,图大有能为李湛所用,他心中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对了,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出趟远门。”图大有开口道。
“你出远门?”纪轻舟闻言颇为意外。
图大有笑了笑道:“嗯,王爷吩咐我去帮他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身边那么多得力的侍卫,为什么要让你一个内侍出远门去替他办事?”纪轻舟有些疑惑地问道。
图大有忙道:“你别多心,此事是我自告奋勇要去办的,王爷也会派人跟着我,不会出差错的。我提前跟你说一句,就是怕你多想。”
纪轻舟闻言依旧有些困惑,但他知道李湛做事向来有分寸,便也没再说什么。左右现在图大有已经开始替李湛办事了,他相信这两个人各自都心中有数,倒也不必他太操心。
图大有朝纪轻舟打过招呼之后,没几日便走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除了纪轻舟有所察觉之外,一连数日都没有人发觉异样。因为图大有并不住在英辉阁,依旧住在原来的小院里,所以相熟的内侍见不到他,只会以为他在别的地方当值。
眼看就到八月了,纪轻舟算着日子也快四个月了。
他这几日每天都疑神疑鬼的,每次沐浴都要看看自己的肚子,生怕在自己不留神的时候肚子一夜就大了起来。他自己脑补过自己挺着大肚子的画面,那冲击力对他来说着实不小。
好在他身材纤瘦,眼下即便已经四个月了,肚子看着也没什么有变化。
如今纪轻舟的饮食都有太医专门盯着,食材的搭配和选择都十分讲究。
小山去请示了李湛,将他原来在御膳房时交好的小内侍果子一并调到了英辉阁,两人一起照看纪轻舟的饮食起居。果子年纪虽小,可人很懂事,办事也稳妥,纪轻舟一直都挺喜欢他。
李湛知道纪轻舟不喜欢被人围着转,便没安排别的人伺候,免得纪轻舟觉得不自在。
不久后,英辉阁来了个人。
纪轻舟一见面几乎没认出来,直到对方开口他才想起来,这人便是此前那巷子里的大夫。
纪轻舟此前听李湛提起过,说此人被恒郡王抓走后用了刑,这才供出了他有孕的事情。纪轻舟今日见了对方才知道,此人何止是被用了刑……
恒郡王当日竟然直接让人打断了他的腿,还废了他的一只手。此人虽然医术高明,落到自己身上却也无能为力,只勉强治好了伤,一条腿却就此废了,受伤的那只手也成了摆设,如今端个茶杯都端不动。
“治不好了吗?”纪轻舟问道。
“腿打断了重新接还有点机会。”那大夫苦笑道:“但是手废了一只……”
纪轻舟:……
这个恒郡王可真够狠的!
纪轻舟后来才知道此人名叫唐恕,严格说起来他也不算是恒郡王的人,只是无意间替恒郡王诊了一次病,恒郡王对他颇为赏识,一直想要招揽。可唐恕并不喜欢恒郡王,也不想替人做事,所以一直未曾答应对方。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情,你如今还好好在那巷子里做大夫呢吧?”纪轻舟开口道。
“这可不是你的错,天意如此,不必自责。”唐恕淡淡一笑,那态度十分豁达。
纪轻舟看着他半晌,问道:“你当初不愿意被恒郡王招揽,如今又为何会为王爷办事?”
“我可不是为王爷办事。”唐恕忙道:“你忘了,上回你去医馆的时候,咱们打过一个赌。”
纪轻舟:……
上次他们确实打过一个赌,确切的说是唐恕单方面与他打了一个赌。
当日他赌的是,纪轻舟肚子里这孩子若是安然无恙,便要拜他为师。
“我赌赢了,所以我来英辉阁只是为了他……”唐恕说罢指了指纪轻舟的小腹,开口道:“保他无虞,我唐家的医术才能后继有人!”
纪轻舟:……
这人是认真的吗?
“此事我还没同王爷说过,你可以替我保密。”唐恕低声道。
纪轻舟失笑道:“你想让王爷的孩子拜你为师,此事我说了可不算。”
唐恕神秘一笑,开口道:“没关系,将来有机会我自会朝他提,他定会答应的。”
纪轻舟看着唐恕,只觉此人透着神秘,让人有些看不透。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人虽高深莫测,可给他的感觉却并没有恒郡王身上那样的戾气。相反,他懒散不羁的外表之下,莫名给人一种很值得信任的感觉。
“王爷为什么会信任你?就不怕你与恒郡王演的是一出苦肉计,目的反倒是借机来他身边作乱?”纪轻舟问道。
“你说话可真直接,不过我喜欢。”唐恕笑了笑道:“王爷信任我,是因为我说中了他的一个秘密。”
纪轻舟一怔,问道:“什么秘密?”
“你也有一个这样的秘密。”唐恕望着纪轻舟笑道。
纪轻舟心中一凛,表情带着几分惊讶。
唐恕却冲他挑了挑眉,那意思这话题点到为止,不要再深聊了。
“你是个算命的?”纪轻舟问道。
“大夫……兼职看相。”唐恕一本正经地道:“我当日一见你,就知道你肚子里这孩子是个好胚子,做我的徒弟再适合不过了。”
纪轻舟深吸了口气道:“打住,你再说我都有点瘆得慌了。”
“你想不想知道他是男是女?”唐恕又道。
“不想。”纪轻舟道。
“不愧是王爷的人,他也是这么回答的。”唐恕道。
纪轻舟:……
“说正经的吧,王爷请我来英辉阁是为了照看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唐恕开口道:“往后你的饮食我都会盯着的,还有我过来之前询问了一下小山和果子……你如今吃得太多了,得忌口。有孕之人虽然不能缺了肚子,但吃太多也没好处。往后每日早晚都要多活动,不能太懒,这点你好像还可以……最重要的一点,那方面要节制。”
“哪方面?”纪轻舟不解道。
“那方面。”唐恕曲起两根手指,勾了勾。
纪轻舟一脸无语,“你可能有点误会,我和……”
“不用朝我细说,我不感兴趣。”唐恕打断他道。
纪轻舟:……
这个唐恕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没多久便到了两营比武的日子。
此事对于大渝的朝堂而言也算是一件大事。
因为不久前,众臣提出了裁军的事情,所以两营比武的契机,便被众人默认为一种正面的考核,比武的结果很可能会左右到两营的命运。
换句话说,最后输掉或表现较差的一方,被裁撤的风险肯定会更大一些。
李湛原本是不打算带着纪轻舟一起去比武现场的,一来地方选在京郊,路途较远,二来比武现场刀光剑影的,实在不是个养胎的好去处。
可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李湛一直心有余悸。
他生怕人不在自己身边,又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局面。
所以李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纪轻舟带着。
一并同去的还有小皇帝和兵部、吏部的一些朝臣,就连梁国公主都在同行之列。
不过这次小皇帝没有和纪轻舟同乘一辆马车,而是被李湛拎到了自己的马上,美其名曰“陛下也到了该学骑马的年纪了。”
纪轻舟那马车十分宽敞,便让小山和果子与他同乘。
董栋这次没跟着李湛,一直守在纪轻舟的马车旁护卫。
“怎么这么多人一起去?”纪轻舟看到那些朝臣之后颇为惊讶。
董栋朝他道:“纪小公子有所不知,咱们大渝朝这种比武向来有邀请朝臣观礼的习惯,这次王爷只点了兵部和吏部的大人前来,已经是一切从简了。”
纪轻舟闻言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
马车一路徐行,待到得目的地之后已经过了午时。
这次两营比武的地方选在了京郊一处马场附近,众人到那里的时候,营帐都已经搭好了。
“纪小公子,您的营帐就在王爷的帐子后头,离得很近。”董栋带着纪轻舟去了他的营帐,又朝他道:“这帐子宽敞,打了一道屏风隔着,小山和果子就睡在屏风外头,也好随时有个照应。”
纪轻舟一看那营帐确实挺宽敞,堪比两室一厅。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扎眼了,比其他朝臣的帐子都大一号。
“这样是不是不妥?”纪轻舟问道。
“纪小公子放心,旁人都以为陛下住这顶帐子里,不会有人说闲话的。”董栋开口道。
纪轻舟:……
这样也行?
“那……陛下住哪儿?”纪轻舟问道。
从前外出,小皇帝基本都是他在照顾,这次对方倒是一直跟着李湛。
“王爷一直带着陛下呢,怕他淘气……”董栋开口道。
纪轻舟闻言一怔,心道李湛这么安排说不定有什么用意,便也没再说什么。
殊不知小皇帝被拘在李湛身边这一路,早就开始闹情绪了。
自从那日早朝后他抱了纪轻舟之后,李湛便没再让他靠近过纪轻舟,每日不但亲自接送小皇帝上下朝,还亲自考教对方功课,如今骑个马都要亲自教对方……
朝臣们见摄政王亲自教陛下骑马,心中都十分欣慰。
暗道这叔侄俩感情甚笃,实在令人高兴。
只有小皇帝在度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之后,便一直赖在李湛的马上打盹,后半程李湛只得换了马车抱着他睡了一路。
比武是明日正式开始,今日众人都赶了大半日的路,到了地儿之后便被安排各自休息。
入夜后会有一场露天的宴席,这会儿便已经有人开始忙碌筹备了。
农历八月初,京郊已经略有了些凉意。
但他们扎营的地方是草原,这会儿蚊虫依然不少。
好在筹备之时早有人料到此节,安排了驱虫用的东西。众人分配好营帐之后,便有人拎着驱虫的东西在各个帐子里头泼撒,还有人分发驱虫的药包,让人随身带着。
不一会工夫,他们便到了纪轻舟所在的帐子外头。
不过来人刚要进去,却被小山拦住了。
“咱们自己备了驱蚊的东西,不必劳烦各位了。”小山开口道。
对方闻言便点了点头,朝下一个帐子走去。
纪轻舟看向小山问道:“你们想得倒是周到。”
“都是王爷吩咐的,说咱们帐子里的吃食用度一律都要经自己人的手,尤其这些驱虫的东西,也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还是要当心一些。”小山忙道:“一会儿唐大夫会过来的。”
纪轻舟闻言点了点头,他自己倒是没想这么多。
片刻后,唐恕果真来了,手里拿着些许熏香和药包。
唐恕先是将药包给了小山和果子,让他们在帐子各个角落都摆了几个,而后又将熏香放在香炉里点燃了。淡淡的药香顿时四散,顷刻间便充斥了整间帐子。
那药香虽不难闻,却有些浓,纪轻舟觉得有些犯恶心,便去了帐子外头想透口气。
然而他刚到帐子门口,却发觉有人正在他的帐子前头挂药包。
“这是什么?”纪轻舟开口问道。
“驱虫的。”那人略低着头,挂好药包便转身走了。
在那人转身的一瞬间,纪轻舟瞥见对方的侧脸,略有些愣怔。
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因为方才没看到正脸,他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
“你等一下。”纪轻舟朝那人道。
那人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纪轻舟心生疑惑,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跟了几步,待他路过一个帐子门口的时候,那营帐的门却骤然被掀开,李湛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一袭黑色的修身武袍,劲瘦的身体被隐约勾勒出了几分轮廓,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英武挺拔的气质。尤其他看着纪轻舟时,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看上去更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的魅力。
李湛见纪轻舟立在自己的帐子门外,略有些惊讶。
纪轻舟看到对方也怔了一下。
“正要……过去看看你。”李湛开口道。
“我……”纪轻舟转头看向前方,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李湛又道:“本王特意让他们将两个帐子隔远了些,怕回头有人来本王的帐子里议事,进进出出会扰了你的清净。”
“无妨,我没那么娇气。”纪轻舟忙道。
“那……本王让他们拆了重搭,将两个帐子挨在一起吧。”李湛道。
纪轻舟:……
这……倒也不必。
李湛垂眸看着纪轻舟,只短短片刻便不动声色地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纪轻舟虽然肚子还没太显出来,但他心虚,所以不敢穿修身的袍子,今日穿得乃是一件浅蓝色的广袖文士袍,很是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