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此人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皇伯父让你做的?”李湛开门见山地问道。
“下官此前诊出小公子有孕,不敢欺瞒便将此事告知了老王爷。”那大夫道:“老王爷本没打算赶尽杀绝,他想的是若王爷与邱家小姐成了婚,在外头有个一儿半女倒也无妨。但他也怕王爷与邱家的婚事只怕未必能顺利,这才叮嘱了下官寻机出手。”
这大夫从前便是太医院的人,在王府回来之后依着规矩还是可以回去太医院的。这种事情并不需要朝李湛汇报,太医院自有章程,所以此人才顺利回到了太医院,就连李湛都瞒过了。
“太医院在档的每一个太医,若行事有纰漏可是要牵连家小的。”李湛冷冷地道。
“下官自知罪无可恕,如今事情既然败露,但求一死。”那大夫朝李湛磕了个头,转而朝纪轻舟道:“但求纪小公子能朝王爷求个情,饶了下官的家小,他们远在西北安居,与下官已经多年未见……”
那大夫说罢又朝纪轻舟磕了个头,看起来竟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坦然,似乎早已料到会有今日,虽依旧有些惧怕,可并没有任何要抗辩的意思,唯一所求就是希望李湛能放过他的家小。
纪轻舟自然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朝他求情,因为那日在王府,这大夫虽然因着职责所在朝老王爷汇报了情况,可他还是出于恻隐之心,暗示了纪轻舟,否则纪轻舟自己恐怕都不知要何时才能发觉此事。
换句话说,这大夫那日朝纪轻舟的暗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帮了纪轻舟很大的忙。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大夫与他虽然立场不同,却还是对他释放了一丝善意。
这点情分,纪轻舟还是愿意领的……
“老王爷当初是如何吩咐你的?”纪轻舟问道。
“他说凡事都是天意,不可太过勉强。”那人道:“但他既然答应了先帝,便应该忠君之事……所以他吩咐我尽力一试,但也说过若这一试不成,便全当是天意如此,不必再执着。”
纪轻舟闻言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所以你才故意将那几味药的分量减轻了一些?”
纪轻舟当时听唐恕说那药的分量不足,便有些奇怪,心道若下药的人知道该用什么药,怎么会蠢到在分量上出了差错?如今听这大夫一说,才恍然大悟。
那人闻言略有些惊讶,没想到纪轻舟会留意到此节。
“下官几年前离开西北的时候,家中有个尚未出生的孙儿……后来犬子写信过来,说那孩子先天体弱九死一生,好在捡回了一条命。”那人叹了口气道:“下官自幼学医,一身悬壶济世的本领,实在没料到到头来要去戕害一个尚未出世的胎儿……”
纪轻舟看着眼前这大夫,忍不住暗道,这些搅在朝堂争斗里的人,其实也挺可怜的。
他们能做的选择又有多少是发自本心的?
有人是身在其位不得已,有人则是命不由己……
“你想替他求情?”从帐子里出来之后,李湛开口问道。
纪轻舟叹了口气道:“他死到临头,都想着要为家中那体弱的孙儿积福……”
“那便放了吧,允他回西北和家人团聚。”李湛开口道。
纪轻舟闻言十分惊讶,没想到李湛竟然会这么痛快。
“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太优柔寡断了吗?”纪轻舟问道。
“若这人换了唐毅,你会替他求情吗?”李湛开口道。
纪轻舟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唐毅,忙道:“不会,因为唐毅此人心术不正,这样的人留在陛下身边,只会遗祸无穷。”
“嗯。”李湛开口道:“这个人若有心要害你,如今你岂会安然无恙?皇伯早就知道你有了本王的骨肉,却也一直没有出手,那个时候本王一无所知,若他真要害你……”若老王爷真有心要害纪轻舟或者他腹中的胎儿,结果定然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李湛如今想来,心里只觉得十分后怕。
可也因着这份后怕,他才知道老王爷给他留了多大的余地,派了一个这样心慈手软的人,来做这样一件事,成功的几率本就微乎其微。
与其说这人来害纪轻舟,倒不如说这人是替老王爷走个过场。
而这个过场,不过是为了还先帝一个承诺。
“既然如此,杀了他和他的家小,又有什么益处?徒增杀孽罢了。”李湛说罢看了一眼纪轻舟的小腹,声音柔和了几分,开口道:“放了一个本就没什么恶念的人,就当为咱们的孩子积福吧。”
纪轻舟被他这句“咱们的孩子”搞得有些别扭,这话听着实在让人容易多想。
不过李湛很快转开了视线,朝身后的董栋吩咐了几句。
纪轻舟听到李湛的吩咐,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希望这份福报,当真可以保佑他肚子里这个小东西平平安安的降生吧……
“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李湛开口道。
纪轻舟看了李湛一眼,开口道:“王爷不也是吗?”
李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那一刻,纪轻舟仿佛透过李湛这张整日里冷冰冰的脸,窥见了些许李湛的内心。
他想,李湛或许比他以为的更不喜欢杀人……
否则对方重生后要杀的第一个人就该是他纪轻舟。
毕竟用李湛的话说,原书里的纪轻舟和唐毅一样,都是心术不正之人,纪轻舟的“心术不正”甚至比唐毅要更甚。
可李湛为什么没有杀他?
纪轻舟心中十分好奇,他想将来有一天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问问李湛这个问题。
两人回到擂台现场的时候,场上已经快比完了。
如今在台上缠斗的两人,正是纪轻舟和祁景姮各自押注的那人。
“这局结束,胜负就分出来了。”祁景姮朝纪轻舟道。
纪轻舟许是因为查清了那药包的事情,心情大好,忍不住朝台上的人助了助威。
那大个子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纪轻舟的助威,原本已经处于劣势了,竟一个发力扭转了战局,将那白面书生模样的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帅!”纪轻舟忍不住开口赞道。
李湛闻言转头看了纪轻舟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紧接着,擂台上的裁判铜锣一敲,宣布了这一局的赢家。”恭喜你,纪小公子。“祁景姮一脸笑意,丝毫看不出输了赌的沮丧。
纪轻舟笑了笑,开口道:“承让……”
“那么开心?”李湛目光落在那擂台上的人身上,开口问道。
纪轻舟忙道:“谁输谁赢倒是不打紧,最重要的是替王爷省了一笔。”
李湛闻言面色顿时缓和不少,目光也从擂台上收了回来。
小皇帝趁势打趣道:“我知道……先生说过,纪公公这应该叫勤俭持家,贤……”
纪轻舟仿佛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那个词儿,忙伸手捂住了小皇帝的嘴。
李湛在一旁垂眸不语,唇角却隐隐带了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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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接下来的几日,比武形式都比较复杂,纪轻舟作为一个完全不懂军/事的人,实在是看不太下去,所以他便没怎么跟着凑热闹。
小皇帝见纪轻舟不去凑热闹,自己自然也就不愿去了。
于是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整日不是待在营帐里吃吃吃,就是让董栋带着他们到处捉兔子。小皇帝如今对兔子的执念不太深了,每次董栋将兔子捉了来,他逗着兔子玩一会儿就放了。
“这几日比武,哪个营胜得多?”纪轻舟朝董栋问道。
董栋一边留意着别让兔子跑了,一边答道:“京郊大营。”
纪轻舟想了想,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秦铮他父亲这支部/队被裁撤的风险应该不大了。李湛原本便打算朝西峰营开/刀,只不知这一系列的比武到底是不是他提前安排的。
“京郊大营是不是真的比西峰营实力强很多?”纪轻舟问道。
董栋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两营这次其实都派了最得力的将士过来比武,但京郊大营里,有王爷的人。”
纪轻舟闻言恍然,暗道果然有猫腻。
“西峰营一直落败的话,难道不会察觉其中的问题吗?”纪轻舟问道。
董栋看向纪轻舟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纪轻舟顿时便明白了。
李湛这是打算明目张胆的给京郊大营放水,然后想借此激怒西峰营?
只不知西峰营的人被激怒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纪轻舟看了看四周,发现这两日李湛给他和小皇帝安排的护卫比平时多了许多,这一发现更加印证了纪轻舟的猜测。
李湛应该是怕出现意外,所以才会安排人保护他们,如此没有后顾之忧,李湛才好放开手脚。
当日午后,小皇帝在外头玩儿累了,说想回去睡觉。
纪轻舟领着他回到扎营的地方,远远便听到李湛的帐子里传来了争吵声。
那争吵声穿过营帐传到了外头,吸引了许多来往的人驻足偷听。
众人见到小皇帝过来忙行礼退开,但里头的争吵声却没停。
纪轻舟依稀能听出来,里头那说话之人是西峰营的主帅肖腾云。肖腾云朝李湛说着什么,那语气听上去十分激动,但李湛并没什么回应,这让肖腾云听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发泄情绪。
“王爷没事吧?”纪轻舟转头看向董栋。
“纪小公子放心,肖腾云不敢对王爷怎么样。”董栋忙道。
他话音一落,秦铮和祁景姮从远处走了过来。
祁景姮过来朝纪轻舟和小皇帝打招呼,秦铮则径直进了李湛的营帐。
随后,纪轻舟听到了秦铮斥责肖腾云的声音。
再然后便是肖腾云骂了秦铮几句“靠爹吃饭”之类的话,然后愤然出了营帐。
纪轻舟和小皇帝站在营帐侧边,肖腾云出来的时候情绪太激动,甚至都没看到他们。
“那个人好凶啊!”小皇帝躲在纪轻舟身后道。
纪轻舟看着肖腾云的背影冷笑一声道:“秋后的蚂蚱都会蹦的比较欢。”
但也不会蹦踧太久了。
当日,肖腾云去找李湛争吵一事便在营地里传开了。
就连小山和果子都听到了不少流言……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因为西峰营在比武中输得比较惨,西峰营主帅不服,才去找王爷理论的。”小山朝纪轻舟道:“因为大家都说,这次比武落了下风的一方极有可能被裁撤。”
纪轻舟闻言沉吟片刻,开口道:“他们怎么说王爷的?”
“他们说王爷似乎朝肖腾云提了一个建议,说肖腾云若是不服,可以与京郊大营的人重新比过,哪怕是让他单挑秦主帅也可以。”小山道:“不过据说肖腾云听了这话,被噎得够呛……”
事实摆在那里,两营比一次都输那么惨,再比只会输第二次。
而且肖腾云明知道自己不敌秦学起,自然不会去找不痛快。
李湛这话轻描淡写地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也难怪肖腾云那么激动!
“轻舟,你觉得王爷会力主裁撤哪一营?”小山朝纪轻舟问道。
如今营里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他们私下说一说倒也不必避讳什么。
纪轻舟开口道:“两营的职责都是守卫京城,既然众臣都觉得两营可以去一留一,那就说明他们在作用上,并没有共同存在的必要。可是当年先帝为什么要在京城周围设置两个职分同样的大营呢?”
小山想了想,开口道:“是为了互相牵制?”
纪轻舟笑了笑道:“既然是为了牵制,那如今为何要裁撤一营?”
“我知道了!”果子忙道:“是不是两营各裁撤一半比较好?这样既可以裁去冗兵,又可以让两营继续牵制。”
纪轻舟闻言只笑了笑,却未置可否,这毕竟只是他的猜测,至于李湛有没有别的安排,他尚拿不准。但他很想知道接下来这步棋,李湛会怎么走。
当日午后,李湛便召集了同来的吏部和兵部的人。
先前肖腾云来闹过一场的事情,众臣都知道了,这会儿便有人纷纷谏言,那意思李湛不必太顾忌他。肖腾云此举实在无状,哪有比武输了却来找王爷讨说法的道理,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京郊大营?
“比武诸位也见过了,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说。”李湛开口道。
“王爷,西峰营这些年仗着先帝亲封的恩宠,不思进取,实在令人惋惜。”一个兵部的大臣开口道:“既然如今诸位都主张要裁撤兵员,下官觉得不如就从西峰营着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