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猛悻悻的,借着月色,瞧见那瘦削的背一抽一抽的,只急的挠了挠后脑勺。战场杀敌他是一把好手,可哄人这样的事他可做不来。
多福拍了拍多子的肩,走到了李壮的跟前,一撩衣袍就跪了下去。
他不说话,就对着他这么磕头。
一下,一下,也不知疼。
戚猛拿胳膊肘捣了捣李壮,示意他往后看。李壮一回身,连忙上前将人给扶了起来,这两个可是他们九嫂身边的人,要是磕着碰着了,回头九嫂在周炎宗耳边吹两句枕头风,他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多福眼里泛着泪光。
“我们打小就跟在主子身边,就算是死也要跟主子死在一块,烦请将军把我们送回去吧。”
他眸色坚定,眼里满满都是哀求。
多福见他不说话,双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李壮叹了口气,“你放心吧,你家主子可是九哥心尖上的人,就算是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九哥也会拼了自己的性命护着你家主子的,况且就你们两这样的,回去了除了添乱,啥忙也帮不上。”
多福不说话了。
良久才道:“要是天亮主子还没回来,我们是一定要回京去找他的。”说完又扶着多子去了一旁休息。
戚猛凑到李壮的跟前。
“唉,壮子哥,你说这太监挨了一刀子后,是不是就变的跟女人一样了,怎么那么爱哭呢?”
李壮瞥了一眼身后。
“别瞎说。”
.......
长长的街道上,一行黑衣人快速的移动着。
就在快要到城门口的时候,忽的有两队手持着火把的士兵将一行人给围住了。
打斗声很快就结束了。
有人撩开了车帘,跳动的火光照了进来,韩清漾半眯着眼睛等适应了亮光之后,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男人很年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蓝色锦袍,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只一双眼睛里泛着戏谑的光,他伸手捏住了韩清漾的下巴。
“啧啧.......周炎宗这是打算把你往哪儿送啊?”
韩清漾不能动,只拿眼神狠狠的瞪着他。
男人似是反应了过来,替他解了穴道。
“美人别伤心,等我登基之后,定会好好待你的。”
韩清漾心里憋着气,好容易可以动弹说话了。
“呸!”
他啐了一口,“我要回宫。”他得回去找周炎宗算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男人被啐了一脸,也不恼,伸手抹了把脸,又将手放在鼻端闻了闻。
“真香啊!”
韩清漾强忍着恶心,又重复了一句。
“我要回宫。”
男人抬了抬手,“如你所愿。我要让周炎宗亲眼看着他所爱之人臣服在我的脚下。”
韩清漾又被带回了宫里。
等回到宫里之后,他才发现宫里到处都是持着火把带着兵器的士兵,沉闷燥热的夜里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刚到养心殿的门口,就有一道身影扑进了他的怀里。
朝云公主的身子发着颤,紧紧的搂着他的腰。
“嫂嫂,我害怕。”
韩清漾四下看了看,见到同样被绑了来的睿亲王,他的待遇可就没他们这么好了,被五花大绑着。
他一边安抚着朝云公主,一边思量着眼下的情势。
从周炎宗今晚的安排来看,他对这场变故并非一无所知,所以才着人将他送出城去。想到这里,韩清漾那颗狂跳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些。
火把的光亮将整个养心殿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殿中传出了一道声音。
“周朝修,可敢入殿与我一谈。”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周朝修自恃占尽先机,抬脚便往里走去。太后见了忙上前劝道:“老四,千万别中了他的奸计。周炎宗就是头野狼,小心他将你咬的连骨头都不剩。”
周朝修讥笑一声,拂开了太后的手。
“母后,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他要是真敢动手,我就杀了这些人陪葬。”
他的眼神似刀,一一扫过韩清漾,朝云公主,还有睿亲王的脸上。
太后的唇嗫嚅几下,到底没再劝。
周朝修大步进了养心殿。
一推开殿门,他愣了一下。
殿中央摆着一个金丝楠木的棺材,而周炎宗身着一身大红衣裳坐在上首,神情淡定。
“周朝修,好久不见啊。”
周朝修伸手摸了摸棺材,“老九,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一早连自己的棺材都备下了。”
周炎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放了外头的人,孤可以将这个皇位送给你。如若不......”他的眼底蓦的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周朝修面色一凛。
“现下整个京城都在我的手中,你还拿什么跟我叫板?”
周炎宗举着手里的兵符。
“就凭他。要是你不照着孤的话去做,明儿一早孤的兄弟便会带人血洗京城。”
周朝修藏于袖间的手紧握成拳。
“说说你的条件吧。”
周炎宗将兵符扔在了一旁,起身走了下来。
“很简单,放了外头的人,孤给你写即位诏书,这样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周皇帝了,不用动一兵一卒,也不会给后人留下个弑弟夺位的恶名。”
周朝修狐疑的看着他。
“就这么简单?”
周炎宗双手负在身后。
“就这么简单。我死后你不许动我的尸体,我的兄弟自会带着我的尸体回边地,那里才是我的家。”
周朝修愕。
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就舍得将这皇位拱手让于我?甚至连生死也不在乎了?”
周炎宗直直的盯着他。
“外头有孤在乎的人,只要你肯放了他,孤可以赴死。至于皇位......”他冷笑一声,“孤才不稀罕。”
周朝修在殿中踱步。
“红口白牙的,我可不信......”
话音刚落,一道血箭就浇在了他的脸上,他吓的一跳,只见周炎宗拿着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口处。
周炎宗强忍着剧痛,掀开了棺材盖,后躺了进去。
“周朝修,你要是敢食言。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
“轰隆隆......”
一道银蛇乍现,将半边的天都照亮了,有沉沉的雷声自远方滚滚而来,狂风吹着树枝左右摇摆,似是黑暗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兽。
如豆般的雨点砸下来的时候,带走了夏日里最后的一丝炎热。
周朝修打开殿门的时候,有凉爽的风迎面扑来。
从此刻开始,他就是大周的新王了。
周炎宗暴毙,他手持诏书,自可以毫不费力的登基了。
韩清漾看到走出来的人是周朝修的时候,他的心“咯噔”一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钳制他的侍卫,跌跌撞撞的朝着殿中跑去。
侍卫们反应过来,正要去抓,只见周朝修抬了抬手。
“随他去吧。”
韩清漾的脚下发软,走在台阶上时一个不注意便滑倒了,他浑身狼狈的爬了起来,走至廊下的时候,看到了殿中的景象,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巨大的悲痛袭来,他似乎连哭都忘了。
周朝修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美人,只要你愿意,孤也可以封你为妃,为贵妃,孤也可以像老九一样疼你爱你。”
韩清漾嫌恶的拨开了他的手。
他扶着门框缓缓的站了起来,被雨水打湿的发紧紧的贴在苍白的面颊上,他一步一步朝着周朝修走了过去,后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我是男人,你也要吗?”
周朝修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愣了半晌,收回了手,哈哈的笑了起来。
周炎宗啊,周炎宗。
到头来为了个男人放弃了帝位,放弃了性命,值得吗?
韩清漾看着躺在棺材里的男人,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心口微微起伏着。
有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周炎宗虚弱的掀了掀眼皮。
“别哭,我没事......”
他抬手想要摸一摸韩清漾的脸,可手只微微动了动,却怎么也抬不起来,韩清漾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抓着他的大掌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穿了凤袍,我们也喝了交杯酒,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临了你却想要把我送走,周炎宗,你是个大混蛋。”
周炎宗眼前虚晃着。
“是,我是混蛋。”
韩清漾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可是我早就对这个混蛋动了心,我想要跟他同生共死。”
他扶着棺材的沿,爬进了棺材里,与周炎宗并肩躺着。
棺材很宽敞,韩清漾侧躺在周炎宗的边上,他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又贴在他耳旁道:“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秘密,我是男子!”
周炎宗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嗯!”
韩清漾哽咽着,“那你还愿意要我吗?”
周炎宗闭着眼睛。
“嗯!”
韩清漾又,“你就一点都不生气我骗了你,你就一点都不觉恶心?”
周炎宗的声音有些虚弱,可握着韩清漾的手却十分的用力。
“不生气。我的媳妇这么美,还肯为我去死,这是我周炎宗几世修来的福气,怎么会恶心呢?”
韩清漾亲了亲他的脸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汪寿公公,烦请你盖上吧。我与陛下永不分离。”
汪寿对着一旁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沉沉的棺材盖压了下来,最后一抹光消失之后,里头一片昏暗,唯有几个细小的孔洞里透着一束束的光。
外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棺材被运出来的时候,太后拧着眉头,“就这么让他走了?要不......”
周朝修双手负在身后。
“母后你的担心我都懂,可是周炎宗那些个兄弟你又不是没见过,当年他带兵杀进京的时候,那些个人可都是狠角色,现在既他肯为一个男人去死,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他。况且......”
他举着手里的传位昭书还有玉玺。
“只要我登上了帝位,一切就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了。”
远处朝云公主趴在棺材上哭的声嘶力竭,睿亲王也红着眼圈,尽力的拉着朝云公主,只眼睁睁的看着棺材消失在了宫门外。
车轮滚滚。
棺材里却格外的安静。
也不知行了多久,耳旁似乎传来了炙热的呼吸。
韩清漾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奈何棺材里高度不够,撞到了棺材盖上,复又躺了回去。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周炎宗?”
黑暗里似乎有轻轻的笑声。
跟着只觉腰间一紧,便被人搂进了怀里。温软的唇覆上来的时候,韩清漾只觉脑袋里一片空白。
良久之后,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韩清漾喘息着,“你没受伤?”
黑暗中周炎宗的唇角微微勾起。
“刚娶了这么好的媳妇,我怎么舍得死?”
韩清漾气的冷哼了一声。
“那胸口的匕首?”
周炎宗将匕首拔|出,扔在一旁。
“都是江湖上的小把戏罢了。”
韩清漾不说话了。
少倾便有细细的呜咽声传来,周炎宗侧身,无数细密的吻落下。
“清漾,对不起,我不是成心想要吓你,我.......”
韩清漾低头便在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周炎宗吃痛,搂在他腰上的手臂猛地收紧,跟着一个使力,韩清漾便趴在了他的身上。
“还气吗?”
韩清漾趴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显还在生气。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密闭的空间里,周炎宗的身体滚烫了起来。
“清漾,我想......”
声音低哑的厉害。
韩清漾羞的满脸通红。
“你休想......”
周炎宗微微动了动身子。
“我命人查过了,那寄生之毒是用于男女之间,可清漾乃是男子,男女同房与男男同房又不一样,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的有多辛苦,早知如此,我一早就该......”
韩清漾只觉浑身发软。
若论辛苦,他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他的手臂现而今还隐隐有些发酸呢。
周炎宗又唤了一声。
“清漾......”
韩清漾低低的应了一声。
“可是,咱们现在在棺材里,外头.......”
周炎宗顿时来了兴致,双手扣在他的腰上。
“外头雨势很大,只要清漾你稍稍收敛些叫声,便不会被发现.......”
外头雷声隆隆,雨点如豆,将一切都掩在了雨声里。
谁人都没注意到,此时金丝楠木的棺材里情意绵绵,活色生香。
有一朵妍丽至极的花儿,正在悄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周炎宗:我带媳妇先出去转转,皇位过几天再拿回来。
第37章
这一夜是如何过来的,韩清漾想也不敢去想,此刻的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大晋的时候,教他的嬷嬷说了,自古以来男子相合有悖常理,于下位者来说更是痛苦。昨夜之前的韩清漾以为无非是被针尖戳了指腹,更狠点的也不过像是被利刃割了一道口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