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说话的功夫,晚饭已经备好了,张逢春刚端着托盘进来,屋子里就弥漫起了浓郁鲜香的味道。
戚猛一拍大腿。
“好家伙,居然是羊肉汤。”
张逢春笑着道:“眼下到处都在闹饥荒,还请各位官爷多担待些,招呼不周,招呼不周。”他连连点头哈腰,生怕这些人一个不悦便将他的驿站给砸了。
戚猛泡了馕饼,喝了一大碗。
“真痛快。要是有点酒就更好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动作一顿,皆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韩清漾。
韩清漾吃的很文雅,将馕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泡在羊肉汤里。
“想喝就喝吧,只一样不准喝多误事,否则一律严惩不贷。”
众人嘿嘿的笑了起来。
“多谢嫂子。”
“多谢夫人。”
韩清漾面上一热,瞪了戚猛一眼。
这些人也真是的,弄的他跟老虎似的,前几日赶路,谁不是有事没事喝两口烈酒以抵御严寒,他当时说什么了吗?不也是什么都没说,偏这会子在这装腔作势来讨他的主意。
戚猛又招呼着张逢春拿了两坛烧刀子。
一时间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划拳的划拳,说话的说话。
多子“哼”了一声,“主子,你也不管他们,瞧瞧他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韩清漾瞥了一眼一条腿架在板凳上,正跟着人扯着嗓子划拳的戚猛。
“要管你管,我可管不了。”
说完又对着守在一旁的张逢春招了招手。
张逢春忙走了过来,先前在外头只晓得领头的是个身材瘦削之人,如今在烛光之下却瞧得真切,不想是个容色倾城的年轻男子。
男子容颜俊美异常,着一身黑色衣袍,腰间系着的腰带勾出了他纤细的腰肢,愈发显得人身姿挺拔,如松似柏。
韩清漾见他有些紧张,声音也放缓了些。
“你不必紧张,我们是益州过来的。”
张逢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激动,“你们是周将军的人?”
韩清漾点头。
“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雍州城里的情况。”
张逢春叹了口气,将城里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
韩清漾听的仔细,间或点了点头。
“雍州知府?”
张逢春面露难色。
韩清漾笑道:“你不想说也无妨,等明儿我进了城随便找几个百姓问一问便全都知道了。”
张逢春忙道了声不敢。
“雍州知府鲁世杰为了讨好皇上,非但不赈灾救民,反而趁机大肆敛财,现在雍州城里,米粮价高到吓人的地步,五两银子一石,就这还都是有价无市,有钱的人家尚且还能艰难支撑,贫穷者几乎都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了。”
韩清漾怒极,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齐齐看了过来。
戚猛倒了碗酒走了过来,“嫂子,您生气打人骂人都可以,可千万别伤着自个了。你瞧瞧你这白嫩嫩的小手,若是伤到哪儿了,回头九哥......”
韩清漾夺过他碗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戚猛狗腿子似的倒想给韩清漾吹一吹,被一旁的多子瞪了一眼,又缩着脑袋躲了回去。
韩清漾起身离开。
“大家晚上早些歇息,等到了雍州城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咱们呢!”
......
拂晓时分,周炎宗带兵来了一次突袭,杀的敌方是措手不及,抱头鼠窜。
众人满载而归的时候,日头刚刚升起。
周炎宗弯腰进了帐篷里,可却半分睡意都无。
他合衣躺在床上,里侧放着的是韩清漾平日里常穿的亵衣亵裤,叠的很整齐。他伸手摸了摸,唇角不觉就扬了起来。
益州距离雍州不过十多天的路程,想来此刻韩清漾已经走了一半路了吧。
他翻了个身将衣裳拿到鼻端闻了闻,衣裳上还残留着韩清漾身上的清甜香味。
不过五天的时间,他已经打了好几场仗,将原先那些蠢蠢欲动之辈,赶到了边界线以外好几十里地的地方,他心里头卯着一股子劲,这一回定要把这些有歪心思的人给打怕了,这样往后他们才能学乖点。
他合着眼,闭目养神,脑子里昏沉沉的。
一会儿是战场上的厮杀,一会儿又是跟韩清漾在床上打闹,多数的时候是韩清漾对着他笑,对着他哭,对着他撒娇。
过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有睡意,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人!”
有个穿着铠甲的副将走了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周炎宗沉声道:“去取信鸽来。”
副将应了是便出去了,心里却泛着嘀咕,眼下打了好几场胜仗,还要信鸽做什么?
周炎宗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了毛笔。
提笔老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要写些什么,正咬着笔头苦思冥想,年轻的副将信鸽送了来,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他好奇的问了句,“将军你这是写什么呢?”
“家书!”
周炎宗眼睛直盯着空白纸张,连头都没抬。
年轻副将叽咕了起来。
“我看其他人写家书都是写的极为顺畅,中间都不带停顿的,怎的将军却......”
周炎宗顿时来了精神。
“你说其他人写家书,都写些什么?”
年轻副将还未成亲,但也看过其他人写的家书。
“无非就是挨个问好,表达下相思之情之类的。”
周炎宗面上有了笑,挥了挥手。
“你先下去吧。”
跟着便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家书,又小心的卷好塞进了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并且亲自走到帐外,将鸽子放飞了出去。
直到鸽子的身影消失在瓦蓝色的天幕之下,他才折身回了帐篷里补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提笔忘字.炎宗:媳妇不在身边的第N天,想他想他。。。。
第44章
雍州。
一大清早,鲁府的外头便围满了人。
管家耷拉着眼皮,吩咐人将今日的粮食都搬到了门口,“今日的粮食涨价了,一两银子一斗,十两银子一石,就这么些,还是我们家大人慷慨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先到先得啊。”
“呸!”
人群里有人啐了一口,怒骂道:“好你个狗官,一两银子一斗,你怎么不去抢钱呢?给的这些米粮还是掺了糠米的,鲁世杰你个黑心肠的,你不得好死......”
管家朝着身后的衙差使了个眼色。
“都是死人呐,还不赶紧给拖下去。”
众人见那人被拖到一旁拳打脚踢皆都不敢说话。
管家冷哼了一声,“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儿要是不买,明儿我还得涨价,明儿不买,后儿再涨,我倒要看看,是我的粮食放的久,还是你们这些刁民的命更长。”
人群里有家底稍微富裕些的,便挤了上去,掏出些碎银子,买了一斗。
管家狗仗人势,姿态极为嚣张。
给人装米粮的时候,故意手抖了一下,将半瓢的米撒在了地上,现在正闹饥荒,那买米之人也是东拼西凑的凑了一两银子,家里孩子老人都等着这些米救命呢。
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慌张的跪在地上,一粒一粒将米捡了起来。
管家低声骂了一句。
“不识抬举的狗东西,卖你们米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竟然还敢挑三拣四,我看你们这些刁民就活该被饿死。”
他的话说的极为难听。
“他娘的,左右也活不过这个冬日了,我跟你这个狗腿子拼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吼了一句。
跟着场面就乱了,无数的人都围了过来,朝着鲁府冲了去,管家见形势有些失控,吓的一个激灵,往后躲了去,短暂的慌乱后,又恢复镇定。
“反了,反了,来人,将这些刁民都给我打出去,要是再有闹事者,直接就地正法。”
有持着刀剑的衙差围了过来,奈何群情激愤,一时竟也没挡住。
“噌......”
有衙差抽出了佩刀,厉声喝道:“再敢上前一步,就休怪差爷刀下无情。”
双方僵持住了。
人群里早已有饿红了眼的人,直直的朝着衙差的刀口上撞了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有胆小的更是捂住了眼睛。
想象中的痛呼声并没有传来。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男人浓眉大眼,一手揪住那一心想死之人的后衣领,将人给扔了出去。
“多大点事,就寻死觅活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说完又瞪了一眼那衙差,一拳就砸了过去。
“你他娘的拿着朝廷的俸禄,不能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就算了,居然能奈到将刀对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得亏你不是在我手下,要不然老子早把你给废了。”
被砸倒在地的衙差见戚猛凶神恶煞的也不敢回手,只捂着脸躺在地上装死。
管家见来着横的了,气势上却不肯输,指着戚猛的鼻子怒道。
“知州大人的府上岂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仔细......”
话还没说完,只见刀光一闪,一道血箭扬起,管家看着自己的半截手指抛向半空,跟着便捂着手,躺在地上哀嚎了起来。
戚猛往前一站,气势如虹。
“让鲁世杰那个老贼给我滚出来。”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韩清漾缓步走到了府门前。
“我们从边地而来,愿意跟雍州还有潍州的百姓们共进退。诸位且再耐烦半日,待解决了雍州知府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一起共渡难关。”
百姓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相信个外人,况且说这话的还是个貌美的年轻人,可这却不妨碍他们与韩清漾同仇敌忾。鲁世杰在雍州多年,这些年来横行霸道,一手遮天,早已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只要能将鲁世杰这颗毒瘤除了,他们就拥护谁。
鲁世杰刚从姬妾的房里醒来,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
有家丁连滚带爬的喊着,“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鲁世杰不慌不忙的穿了衣裳,嘀咕着。
“还能出什么事啊?左右不过是那些刁民闹事,你让人杀两个,杀鸡儆猴,我倒要看看谁还敢闹事。”
鲁世杰满脸怒气而来,远远便见到了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年轻男子,男子身形瘦削,戴着毛绒绒的围脖,一双眼睛里含着森冷的杀意。
“你便是雍州知府鲁世杰?”
韩清漾上下打量着他,应该不会错了,瞧着圆滚滚的身形,这得搜刮了多少油水,才能长成这副圆球模样。
鲁世杰睨了他一眼。
“你是何人?”
韩清漾莞尔一笑,“你无需知道我是何人,你只需知道我来了,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从现在开始,雍州城由我接管,你所犯下的罪将由大周律法来判。”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身穿铠甲的士兵窜了出来,将鲁世杰给按跪在了地上。
鲁世杰自是不服,大声喊道:“我是朝廷命官,你若是敢动我,那可是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我劝你还是想清楚的好,切莫头脑一热,牵连了族人。”
韩清漾俯身在他耳旁低语。
“这大周的天下都是我的,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就算是当今的圣上......”
就算是当今的圣上那也得听他的。
韩清漾起身,低喝道:“押下去,先装进囚车里游街,再关进大牢里。”
......
自打接管了雍州,韩清漾忙的脚不沾地。
一项又一项的举措颁布下去,一面设立粥棚和药堂,救济老弱病残幼者,暂且解决百姓们的生存问题,一面又招了当地最有经验的农户一起商讨来年春种之事。
韩清漾不光顾着雍州之事,还得关心潍州的灾情,好在潍州知府顾横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倒是省了韩清漾不少事。
雍州跟潍州数十万的灾民,也亏得周炎宗手里头有银子,韩清漾倒也不跟他客气,一副敞开了花的样子,他先是命人打通了商路,直接从江南富庶之地采购粮食。
商人重利,妄图想要坐地起价,韩清漾没办法直接让李壮带人挨个打了招呼,这才按着原先的价钱买了来。
粮食和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进了灾区,局势算是堪堪维持住了。
这一日,深夜,韩清漾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外头寒风呼号,想来是要下雪了。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
多福往炭盆里添了碳,心疼道:“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眼睛里都熬出红血丝了,人也轻减了些,要是姑爷看见了定会心疼的。到时候定要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们照顾的不够周到仔细。”
韩清漾靠在宽椅的椅背上,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自打他到了雍州城,周炎宗也不知从哪儿弄的信鸽,一日一封信的送了来。有时候太忙太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哪里顾得上回信,差不多就隔了三两日回上一封,气的周炎宗在信里直跳脚,说他是铁石心肠。
一想到周炎宗,韩清漾的心里头就软成了一摊泥。
他打开了抽屉,将里头的木匣子拿了出来,这里头放的都是周炎宗给他写的信,他每一封都看了好几遍,看完又整整齐齐的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