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天他们去集市上买布料做衣裳的时候,却在一旁的餐馆中听到人们在议论,似乎不久后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那日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太子回过头去,自然而然地加入他们的对话,“那你们可知,即将做皇帝的这位又是姓甚名谁。”
那群人盯着他看了一会,似是觉得眼熟又不敢确认,可看着人斯文又温雅,相比不是什么打探消息的细作。
“那必然是七皇子江屿啊。”
太子点了点头,转回头来对沈琛说,“这还甚得我意。”
他缓缓将杯中的茶饮尽,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依旧引得过路人频频回首。
“这便证明他现在安全得很,否则也不会间隔这许久的时间。”
后面那群人似是继续在议论此事,有个人转过来问他,“那依这位公子之见,七殿下如何,此事又如何呀?”
“甚好。”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似是随口一说,又像是思虑了很久的答案,“再好不过。”
登基大典当天,百姓们将路边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早早起来想挤得靠前一些,却仍然被密密麻麻的人头挡住了视线。
“要不我把殿下举起来?”沈琛笑道。
对方半开玩笑地否决了这个提议道,“倒也不用一直叫我殿下。”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沈琛回应,“太子殿下在我这里并不是一个职位的称呼,而是一份值得尊敬的称谓而已。你若不喜欢,我便换掉。”
“那倒也不必。”他转过头去,垂眼说道,“就这样叫着吧。”
一般的皇帝都喜欢乘金色步辇环过路上,但江屿却是骑马过来的。他身着金色龙袍,外面披了一件雪白的长衣,金色显得他偏白的面色有了几分暖意,而白色外衣又与满头黑丝相得益彰,衬托出几分遗世独立的脱俗之美来。
今日抢在前排的大多是姑娘家,江屿容貌俊美一说早在西域之时便在京城传开。如今得以见到真人,只觉得惊为天人之姿,比依据传闻想象出的形象还要高贵几分。
而在他身后小半个马身的位置,跟着一匹毛色纯正的黑马,上面坐着另一位高大而英俊的人。他手持长械,并未佩戴面具。
萧向翎与江屿的面相虽皆为俊朗,却在风格上有所不同。江屿眉眼舒展却狭长,乍一看有种文人雅士的从容,又带着山间隐士的疏冷超脱;而萧向翎面部骨骼走势凌厉,即使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却摸名给人带来一种压迫之感。
他今日依旧身着黑衣,但领口与袖口处却绣着深红的花边。乍看上去与江屿的衣裳设计有种隐晦的相似,两人并排走在一起,竟有几分璧人之感。
“你看你看!”站在沈琛面前那人忽然开口,随即意识到音量过大堵住了嘴,对着身边的友人小声道,“你快看他们的手!”
不少人抬头看过去。
只见萧向翎内侧的手腕上,竟是颤着一圈深红色的丝带,只是与袖口处的颜色相撞,以至于第一眼看不出来。
这倒是无关紧要,但那丝线的另一端竟然顺着垂下来,在两匹距离极近的马匹之间勾连延伸,另一端竟然没入江屿略长的袖口内。
随着骑马的动作颠簸,显露出袖口下白皙的手腕,而那手腕上赫然系着那丝带的另一端!
最先提出这一点的人与同伴面面相觑,随后瞬间红了脸。
“阿爹阿娘。”有一个跨坐在父亲肩上的小孩子喊道,“那是不是在成亲……唔。”
话说一半便匆忙被父母堵住了嘴,可小孩子声音尖,还是传到了江屿的耳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他似乎并没有因孩子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反而带着笑意朝这边扫过一眼。
“哥哥真好看。”那小孩又趁机说了一句。
但江屿的目光却没立刻收回去。
太子与沈琛就站在那孩子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他不确认江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是否真的看到了他,但江屿的目光却的的确确地在这里定格住片刻。
他也朝江屿笑了笑,在那短暂的对视中,仿佛有某种坚冰释然破碎。两只遥远的岛屿顺着流水朝对方缓慢飘过来。
江屿很快走远,逐渐在路的尽头看不到影子。
“现在走吧,等下又要挤了。”太子扭头对身边的人说着,“晚上吃什么?”
“我想吃烧子鹅,炒面鱼,还有巷子里面那家米酒。”他先自问自答。
他们朝着远处走去,而周围的人群也在不久后散开,转眼间便各自消散在自己的方向里。
二人背影距离极近,乍看上去是个十分亲密的姿势。周围尽是喧杂的人声与热闹的吆喝声,显现出安宁太平的惬意自在感来。
“两位客官里面请!”
沈琛依旧习惯性地为人将门帘拉开,醇冽的香气便从其中传了出来。
他们肩膀靠着,一同走进了酒馆的门。
第79章 番外2
江屿最近总梦到一些奇怪的事物。
比如梦里总有个他从未见过的、电视剧中常出现的武侠风装扮的人, 他把两个人的手腕用红色丝带系在一起,还顺着那蜿蜒的纹理去索吻。
他每次都会被这梦境吓醒。
梦中的人他虽然不认识,但却总会萌生一种极端的熟悉感, 他感受到冥冥中一种强有力的纽带, 将这个人强行安插在了他的清梦里。
江屿虽然是个大学哲学系的教授,却是个坚定彻底的无神论者,面对这种不坚守社会主义的荒谬梦境, 他决定去看心理医生。
结果心理医生询问他一番,建议他吃好睡好, 顺便积极谈个恋爱,同时还不忘吐槽一番现在的年轻人压力有多么大。
今日的江屿站在讲台上的时候,面色比往日还要冷一些。
他本长着一副极端俊美的脸,却由于不苟言笑, 时常给人一种严厉不近人情之感。日常穿搭白色衬衣和西装裤,在疏冷的同时还有几分禁欲之感,时间久了连周围的同事也都放弃了搭讪的欲望。
“上节课我们讲过老子对道的描述,有物混成, 先天地生, 寂兮……”
江屿的目光从黑板转移到阶梯教室的座位上, 声音却仿佛被堵住一般戛然而止。
坐在第一排中间的那名同学, 身着一身纯黑的运动服,长腿从桌子下面探出来,露出干净而紧实的脚踝。
他眉粗而鼻骨高挺, 面部线条刚硬而缺乏柔和调剂,辨识度极高,却因为额上缠着的运动发带而透露出年轻的生气。
或是由于江屿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他疑惑地抬起头来, 却在与江屿对视的一瞬间轻微张大双眼。
“我们今天继续讲。”江屿自然而不被察觉地移开目光,用隽秀而洒脱的字体在黑板上写着。
这节课上得有些心不在焉,等到课后终于为最后一个同学答疑完毕后,教室已经空荡得很。江屿正想收拾东西走人,却注意到第一排那名同学还没走。
不仅没走,眼睛还一直紧盯在他身上,看他要走,竟也起身走过来,比江屿高出不少的身材挡住了他面前的路。
“这位同学你有事吗?”江屿看着这个与梦境中有九分相似的脸,面部保持着友好的微笑。
“嗯……也没什么大事。”萧向翎的声音带着几分沉哑,很好听。
“但是学长,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江屿只是个刚毕业的实习讲师,比学生也没大几岁,所以很多人还是叫他“学长”而非“老师”。
“你可能见过我,但我没见过你。”江屿淡声回应,目光礼貌而得体地在对方身上扫视一圈,从额头一直到裤脚,在裸-露的手腕处格外多停留一会。
那手腕上系着一道宽度两厘米左右的,北大红色的丝带。
“那就现在认识一下,中午一起去吃饭吧。”江屿忽然顺着心意回了一句。
餐厅里只剩一处冲着窗户的座椅,萧向翎盯着那风口看了一会,下意识地走过去将窗子关好。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自己都有些怔愣。
他似乎潜意识里认定江屿会怕冷。
江屿似乎对他手上的丝带极度感兴趣,纵使一直出于礼貌不断转移目光,却仍然有大部分的着点落在那红色丝带上。
“学长也喜欢这个?”萧向翎笑着替对方解围,“那正好我今天刚买了一对,这个就送给学长做见面礼吧。”
他趁着对方拒绝之前再次开口,同时略微强硬地把丝带为对方系了上去,“九块九两对包邮,学长千万不要客气。”
他们聊得投机,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已经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江屿虽说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到了家里却有些萎靡不振,由于自己不会做饭,大多点外卖或者放学顺路在外面对付解决。
自从有一次萧向翎来他家里做客,看见垃圾桶里的两份小龙虾外卖包装后,便立刻给人亲手做了一盘大份小龙虾,与此同时在后者心中的好感度也直线飙升。
“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萧向翎扒完面前的最后一只小龙虾,将盘中摆好的去壳虾仁推到对方面前,“否则怎么连小龙虾都懒得去壳。”
江屿挑了挑眉,完全不在意对方的调侃,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夹过一块红虾仁,含进泛着水光的薄唇中。
“那你上辈子肯定是我的贴身侍女。”
吃过午饭江屿靠在沙发上小憩一会。
他发现自己的梦境越来越离谱,他梦见自己在狭窄的山路中骑马,而周遭的雪势却剧烈地震颤,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在半空中扬起的雪雾遮住了透进的天光。
他拼命地向回驾马,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躲避这梦魇一般的追逐。
梦中的意象杂乱而拼凑,他只记得黑色的衣角,高俊的马匹,以及那猛烈的拉扯力,将他在行进中拽进那人的怀里。
出乎意料的是,梦里的他不觉惶恐,只在那瞬间感到极度的安全感。
他反手回拥住那个人,在雪落下之前翻滚在地面上,随后被汹涌而来的雪势彻底压住。
但他却感觉不到痛苦。
所有的压力都被身上那人担了下来,在令人窒息与压抑的黑暗中,那人的目光炽烈而灼人。
江屿在此时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却猝不及防地与近在咫尺的面孔撞了个正着。
那瞬间梦境与现实相互交错,令人难以分清,又觉诡异而神奇,有种恍惚的前世今生之感。
“我怕你冷,帮你盖下衣服。”萧向翎将衣角搭在人的颈窝中,动作有细微的停顿,“你是……梦见什么了?”
江屿错开目光摇头,此时他已经睡意全无,目光在沙发上随意一扫,却看见一张身份证安静地躺在旁边,大概是刚刚对方盖衣服动作时掉落下来的。
“东西掉了。”江屿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神,停顿了好久,又没忍住问道,“你后天过生日?”
“……对。”萧向翎垂下视线,将它拾起来放回口袋中,不太客气地笑道,“那又要有劳学长费心了。”
江屿靠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刷着生日礼物推荐商品,有生以来第一次纠结要送些什么好。
他从“男生收到之后都哭了”的小夜灯,看到了“520礼物送男朋友高端惊喜”的腕表,觉得通通不妥。
就在他打算退出搜索页面之时,却忽然在页面角落中看到一个红色编制手链。
只见其做工精美优良,而且是与萧向翎手上相同的北大红。
想到对方现在戴的“九块九包邮”,江屿觉得这份礼物十分完美,恰到好处地体现他细致又体贴的对后辈的关心。
直到点击进去,才发现它是情侣款,只配对售卖。
江屿:可以只要一个男款吗?
客服:抱歉亲亲,我们成对售卖不拆分的呢。
江屿:那一对要两个男款可以吗?
客服(停顿两秒):抱歉亲亲,本店目前没有这种搭配的呢。
江屿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商品详情,发现女款的尺寸可调节,最大的直径他也勉强能戴。
明明只是直径不同,为何要叫成男女款呢。江屿一边在心里暗说,一边果断将这套商品下单。
对方生日当天,江屿运气却没那么好。被学校里一件事情拖延了下班时间,等到下班天色已经有些暗,等到他取完蛋糕走到门口,已经是晚上九点。
一眼就看见萧向翎站在门口,似乎是等得久累了,随意地向后靠在门板上,侧面看上去清秀俊朗而身高腿长。
“抱歉,有些事情耽搁了。”江屿轻声说,即使他知道对方不会在意。
窗外的夜景很美,成排的车灯与路灯倒映在水面上,形成一条蜿蜒的亮线,从天上皎洁的月光中,一直延伸到眼前的路面。
“要送你一样东西。”江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根红色的手链来,那瞬间他的面色难得地泛起细微的红,却被黑夜与霓虹灯光恰到好处地遮掩掉。
“学长的手真好看。”萧向翎极其自然地将一只手伸出去,手腕处的骨节清晰分明,触感温热。
江屿略显笨拙地将它系了上去,期间指尖无数次蹭过对方的腕部皮肤,感受到那隐藏在皮肉下的脉搏跳动。
有些快。
但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心跳太快。
窗外下着小雨,但室内却由于开着空调显得有些热,江屿轻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将手缩了回来,上面戴着与对方腕上一模一样的编织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