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些人嘴里供出来的就是所有的计谋都是刘义设计的,而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也都是跟刘义。
至于刘义……在刘义嘴里,他就是想自己身登大宝,跟别人都没关系。
四个人口供如此出奇的一致,要么就是他们之前通了气要么就是真的。
但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刘谈抬头看向杜周:“你觉得他们的话有几分可信?”
杜周说道:“十分。”
刘谈轻笑:“十分……这事儿给你,你会这么做吗?”
老刘家的诸侯王的确都不怎么老实,但不老实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诸侯王有足够的财力和实力。
现在的诸侯王经过推恩令不停的削弱诸侯王的地盘之后本来就不行了,更不要提连诸侯王都不是的列侯。
列侯谋反,尤其是在一个朝代最为鼎盛的时期,这不是闹呢吗?
刘义他们就算自己智障,他们身边跟随的人呢?他们的属官呢?难道他们都觉得这样做可以?若是真的,这么多酒囊饭袋凑到一起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杜周说道:“但他们没有必要说谎。”
刘谈忽然开口问道:“都还活着吗?”
杜周微笑:“殿下说笑了,陛下还没回来,下官怎么敢私自处置反贼?”
“哦,那我换一个说法,他们现在还能站起来吗?”
杜周笑容扩大:“这个恐怕有点难,不过殿下想要见他们的话,他们还是能保持清醒的。”
好的,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几个人肯定是遭受了杜周带来的非人待遇。
正如杜周所说,这些人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肯定是吃不了这个苦的,能扛着杜周的刑罚坚持维护刘屈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就很有意思了,刘谈低头有看了看口供,刘义谋反的理由很简单——皇帝突然失踪,除了太子,其他皇子尚且年少,昌邑王软弱,北境王营救不及。
刘谈忽然问道:“再去问问,太子殿下中毒跟他们有没有关系。”
刘谈抬头看着杜周说道:“都到这个程度了,不必屈打成招,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比起有,其实他更希望没有。
自从刘彻失踪之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看上去都十分零散,似乎都是巧合一样,但实际上刘谈总觉得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扯着。
这条看不见的线到现在他都抓不到,他坚信背后之人肯定是刘屈牦,但没有证据搞一个丞相好像有点难。
刘谈将所有事情都写了下来,首先刘彻的失踪是不可控的,除非齐王刘弗陵真的不要命了,否则他不至于这样做,毕竟到最后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然后太子被下毒,这件事情是人为,太子倒下之后,先是传出广川王谋反的消息,结果实际上广川王也不过带了很少的人出来,从广川王的供词来看,他应该也是被忽悠了。
只是他那些来往书信已经被烧掉,无从考证到底是谁忽悠了他。
而广川王出动跟四侯看上去没有关系,但很可能是四侯为了阻拦刘谈的行程而弄出来的。
那么现在跟广川王联系的人是谁,不知道。
至于广川王为什么信了,他大概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带着护卫出来,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了也就是个私自擅离封地的罪名,最多削一点封地,但是若真能成事,那就是以小博大,一本万利。
刘谈没有质疑广川王为什么信得这么容易,反正他在北境国也算是见识到了人类智商的上限和下限,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可能出现。
这个人是第一个关键点,然后就是刘义是怎么这么快得到消息的,从太子病倒到四侯兵临城下,看上去好像是前后,但实际上仔细算一算就知道能达到这样的无缝效果,四侯肯定是早就开始行动了。
要知道刘谈带着一千人从北境国到长安不眠不休还用了五六天,他们的封地距离稍微近一些,可他们的兵马也多,而且也不可能像刘谈这样赶路。
所以几乎是太子还没倒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产生了异动。
那么告诉他们消息的人又是谁?
这个也没有问出来。
哦,不是没问出来,他们说的是自己埋在京里的眼线。
说实话这个理由刘谈一点都不信,什么样的眼线能够这么快得到消息?得是埋在太子皇后或者卫夫人身边才行吧?
可这四侯从小就不是在长安长大的,他们对长安不熟悉,怎么可能在长安布局?
真当刘彻的绣衣使者都是吃干饭的吗?
哎,说到绣衣使者,刘谈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把北境国的绣衣使者带过来,那样至少他还能让这些绣衣使者去找一找他们的同僚或者上司,看能不能得到新线索。
他在长安没有布置,而刘据也不敢在他爹眼皮子底下搞情报机构啊。
绣衣使者们大概也是因为皇帝突然失踪而不知所措,跟太子报告吧,皇帝回来他们得喝一壶,不跟太子报告吧,皇帝回来他们还得喝一壶。
就在刘谈叹息消息不够灵敏的时候,有关长安城的消息传来打倒是很快:京中已经开始有人称北境王囚禁太子,密谋篡位。
第505章 [一更]505
刘谈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倒也不意外,他身边的人倒是一个个义愤填膺,他反而觉得正常。
毕竟太子是真的很久没有露面了,每次从太子宫传出来的消息都是太子身体已经没有问题,正在静养。
可是这也静养太久了,从北境王自朔方城出发就在静养,现在北境王都把反贼平了还在静养。
静养了这么久,别是以后都要静养下去了吧?
刘谈倒是每天都跟刘据见面,每当他让刘据赶紧起来处理事情,刘据就笑着说道:“你不是处理得挺好的吗?继续吧,让我多养一养,毕竟不仅仅是生病还是中毒,得把毒排干净才行。”
他都这么说了刘谈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让他哥别排毒了,赶紧干活吧?
而且政事这方面刘谈基本上没插手,都是让三公九卿去处理的。
皇帝一般做的都是比较重大的决定,顺便搞一搞朝堂平衡。
如果一个皇帝还要事事亲为,可以说他很负责任也可以说他当皇帝不合格。
但是刘谈对长安的情形也不了解,也没办法阻止这些人在什么地方安插人手,干脆就放任他们去搞,最好弄出丛林效应,反正生态太过野蛮,这些大佬们首先就会受不了。
而且等他爹回来正好把那些按捺不住跳上前台的魑魅魍魉都给收拾。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北境王压根没有插手政事的。
也就是刘谈在长安人民心里的形象太过正面,无论如何他过来打败了反贼,救了长安是真的,所以如今很多人对这个传言将信将疑。
三公九卿们也知道这个传言,只不过他们很多人都在袖手旁观,想要看看北境王殿下的反应。
是勃然大怒派出酷吏严查,还是当做没看到继续我行我素?
有一些比较无良的比如御史大夫和大司农桑弘羊两个人甚至还打了个赌,桑弘羊以他从儿子那里听来的消息判断,刘谈应该是前者。
然而御史大夫却觉得刘谈应该是后者。
至于接下来,反正只要刘谈有动静,他们也就可以动一动,帮帮这孩子。
倒未必是真的辅佐他,只不过……现在就这么一个能顶用的,要不然怎么办呢?
结果没想到的是刘谈哪个反应都不是,他美滋滋就拿着消息去找他哥了。
到了太子宫看到刘据正在逗孩子玩,便装出了一副气愤模样:“我都要被打成反贼了,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玩乐!”
刘据一抬头就看到他弟气鼓鼓地走进来,又低头看了看他儿子,感觉他弟此刻的表情跟他儿子也差不多——那孩子正因为他爹抢了布老虎不给他而委屈呢。
他一边让人将小孩子抱下去一边笑着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刘谈二话不说直接将下面传上来的消息拍到了刘据面前。
刘据看了一眼之后先是皱了皱眉,继而抬头看向刘谈。
还没等他开口,刘谈就摆出一副十分危险的表情说道:“你要是敢跟我说随便他们去说这一类的话,小心我翻脸哦。”
刘据听后大笑:“那你翻个脸让阿兄看看。”
嗯,他还没见过他弟真正生气翻脸的样子呢,平日里那些所谓的生气表情,很多时候也只不过是一时气愤,翻脸更是没见过。
刘谈:????
什么人啊这是!
刘谈当即双手握住书案边沿,想要给刘据来个现场掀桌。
只见他弯腿运气,双臂用力……没掀动。
别说没掀动,那个书案连摇晃都没摇晃一下。
刘谈一脸的怀疑人生,用力推了推,这一次总算是晃动了一下,但问题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的确不是力量型的猛男,但力量比起一般男人应该还是大一些的,至少他能拉开弓,能拉开弓的人毕竟不多。
结果现在连掀个书案都掀不起来?
刘据扶著书案笑的快要不行了,他身旁的宦官忍不住笑道:“五殿下,这书案乃是铁栗木所制,极其沉重。”
刘谈:……
他生气的撒手坐在旁边说道:“我不管,明天你必须开朝会,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搞定,我要去寻找父皇的下落了。”
刘据的笑声逐渐平息,他问道:“你找到刘屈牦谋反的证据了?”
刘谈翻了个白眼说道:“要是能找到,他人现在都在天牢里了。”
刘据干脆说道:“那你得有始有终啊,先把这事儿搞完了吧。”
刘谈转头看着他,一脸狐疑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想让我出去找父皇?”
要说刘据盼着刘彻不回来吧,刘谈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又觉得很有可能。
从身份上来讲,皇帝回不来,太子就是皇帝了啊。
但是从感情上来讲,刘据应该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刘据听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沉默半晌才艰难说道:“我只是担心……你也不见了。”
刘据很清楚以刘谈的性格,发现下面的人是在找不到刘彻的消息之后他很可能就直接自己带人出海寻找了。
要是刘彻在还能有人拦一拦他,刘彻不在,谁能管得住?
刘据都只能是劝说,可问题是这熊孩子要是能听劝,至于搞出那么多事情来吗?
刘据已经因为父亲的失踪而变得无比焦灼了,他的身体迟迟不好也跟这个有关系。
若是弟弟再出事情,哪怕比不上天塌,也好不了多少。
刘谈无奈说道:“怎么会呢?”
刘据面无表情说道:“又哪里说得准,想必父皇出海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迷路失踪。”
刘谈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有点别的想法。”
刘据挑眉问道:“什么?”
刘谈说道:“之前你说派出去寻找父皇的人都是依靠飞鸽传书往京中传信,那么父皇以前用没用过飞鸽传书啊?”
刘据想了想:“绣衣使者应该是用过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谈问道:“在大海上找人很难,那……用信鸽行不行?”
刘据心念一动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喊个人来问问看吧。”
刘谈没想到刘据喊来的人竟然是他一个表弟——卫长君之子卫满。
刘据在介绍卫满的时候笑着说道:“这小子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养鸽子,他养的信鸽是京城一绝,你有什么问题问他就对了。”
卫满谦虚说道:“太子殿下谬赞,不敢说京城一绝,至少有几分心得罢了。”
他虽然嘴上谦虚,但表情却显得无比自豪,显然对于自己养鸽子的技术很自信。
刘谈笑着问道:“这样更好,那我问你,你养的信鸽是怎么送信的?”
卫满说道:“那要看是怎么送,一般都是需要用到信鸽就随身携带,期间信鸽一直关在笼子里,等到用的时候就把它取出来,它会自己飞回家,自然也就达到了传信的目的。”
刘谈愣了一下:“就……利用信鸽回家的远离?难道不能吹个口哨什么的它就知道?”
卫满笑道:“鸽子那么笨,怎么懂这些?”
刘谈有些失望:“哎,我还想着若是可以就利用信鸽来寻找,若是这样……那只怕……”
卫满一瞬间就明白了刘谈的意思,这只怕是派船出去找不到,便想着利用信鸽来传信,然而问题是信鸽的局限性太大。
而皇帝他们也没有随身携带信鸽,话又说回来,若是他们带着信鸽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不过这个时候刘谈也庆幸刘彻没带信鸽,若是带了信鸽还这么久都没消息,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没办法传信了,而没办法传信就意味着他们可能。
刘谈想到这里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刘据拍了拍刘谈的肩膀说道:“别想太多,父皇吉人自有天相,现在不是还没有坏消息吗?”
刘谈垂眸,如果是在陆地上或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是在海上没有消息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消息了。
只是刘据身体还没好利索,他不想让刘据心情不好。
虽然刘据可能心里也清楚。
刘谈深吸口气说道:“反正,审问反贼那里归我管,朝政归你管了,我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