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愿意养蚕的人不少。自从萧彧来到村中,白沙村的村民们来钱的路子就多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有力气的男人们有活干,如今慢慢地,妇孺儿童也都有活干了,只要愿意,全家老小都能挣到钱。
萧彧还打算以后要将养蚕推广到周边的村子里去,调动一切闲置的劳动力,大家一起来赚钱。
有时候萧彧会想,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像扶贫干部啊,一个产业带动一片地区的人脱贫致富。
因为窦七爷的提点,垦荒结束之后,升龙湾还时常会有人来白沙村探行情,试图找点事做。
还真给他们找着了,有些人领了不少伞骨回去加工,还有人听说萧家有船准备出海,工钱给得特别高,便跑来求窦七爷带他们出海。
窦七爷只好把他们的请求转达给了萧彧,萧彧答应下来:“七爷你从你们村挑十个人吧,要人品可靠,踏实肯干的,偷奸耍滑的人不能要。而且要跟他们说清楚利害关系,工钱不低是真的,但是危险性也很高,极有可能会回不来。”
窦七爷答应下来:“这我省得。”
萧彧从自己村中招了十几个船员,就是经常跟着闵翀出海那一批。又从自家买回的人中挑了三十几个给闵翀,一共是五十几个人,后来造的船小,这五十几人也勉强能用,但多一些也未尝不可。
如果没有风,划船就需要人力,自然是人多些比较好。
而且将来肯定不止两艘船,就当提前训练船员了,升龙湾的人都是海水里泡着长大的,水性都极好,是天生的海员,只要服从命令,不捣乱,就是一大助力。
每一位招来的船员都签订了生死契约,如若出了意外回不来,萧彧便会向他的家人赔偿。自己家中的仆人,被选中出海的,萧彧也跟他们签了合同,归来后也会给他们发一笔丰厚的赏钱。
他家中买来的仆人干活都是有报酬的,每月都工钱,只是比雇工低一些。这是为了调动人的积极性,他们可以攒钱为自己赎身,也可以攒钱盖房子、购置田地、娶妻生子,否则人没了希望和目标,活得跟行尸走肉也没有分别。
半个月后,闵翀的船回来了,带回了半船茶叶和丝绸,比萧彧预想的还要多。
闵翀解释:“去年闹饥荒,现在粮价暴涨,茶叶和丝绸价钱倒是贱了,没什么人买。”
萧彧叹息:“饥荒还没缓解?”
“慢慢能好起来,现在万物生发,有野菜树叶蔬果可解饥荒。但要真正缓解,还得等下一波粮食打下来。”闵翀说。
萧彧眉心拧成了川字:“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闵翀对身边那群买回来的人说:“你们可记好了,是郎君救了你们的命,若是没有郎君买下你们,此时你们怕早就饿死冻死成一堆白骨了。”
那群人呵呵笑:“谢谢郎君仁善。”
萧彧并不感到得意,只是摆摆手:“不必谢我,都是各人的命与造化。”他能救的就是这些,还有那么多人都死在了这场饥荒中。
闵翀说:“郎君这边是否准备好了?现在东西皆已齐备,我们择日就要出发了。”
萧彧从伤感中回过神来:“哦,我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人们将瓷器、纸张、油纸伞、斗笠、剪刀、小刀、粮食、肉菜、淡水等等全都搬上大船,装了满满两艘船。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所有船员都登上了船,跟海滩上密密麻麻送行的人们挥手作别,踏上了第一次远洋征程。
第46章 托付
船出海后, 萧彧宣布各个作坊都停工休整,前段时间大家加班加点赶货,忙得没日没夜的, 把人都累坏了, 现在总算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他打算趁这段时间盖库房。关于库房选址, 萧彧和裴凛之商量了一下, 干脆就修到院外去, 不仅作为库房, 雨具厂也放那边,萧彧还打算将瓷坊也搬过去。
现在的瓷坊和瓷窑就老宅前边儿,虽然离宅子有点距离, 但天气一热, 热气蒸腾,尤其是晚上在院里上课的时候就十分难熬, 萧彧早就想把它搬走了。
裴凛之很赞同萧彧的计划:“等新窑建好了, 这边的就全拆了吧,人越来越多, 需要一个大院子。”
萧彧想了想:“窑可以拆, 房子还是留着吧,用来做蚕房和织坊, 女人们干活的地点离家近一些好,比较安全。”
裴凛之提议:“不如再接着北边的房子再修一个二层楼, 让老人和那群孩子都住过去, 空出老宅子来当蚕房和织坊。”
萧彧苦笑:“你的想法倒是挺好, 可是没有银子呀。”
“也花不了太多。”裴凛之算给他听, “青砖石灰咱们自己有, 瓦片可以用青砖和石灰跟瓦当铺换, 所费主要是泥瓦匠的工钱。纸坊和冶铁坊都还有产出,完全供应得上。”
萧彧觉得可行:“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铁器不能去州城卖,免得引起官府注意。”
裴凛之说:“我领人直接去各村寨卖。”
“好,告诉他们,现在就以打农具和厨具为主吧。”
“我明日便去龙虎山一趟。”
“我也去看看,好久没去了。”
“郎君的脚——”
“我脚不碍事,已经好了。”
“那好吧。”
翌日恰逢旬休,不上课,萧彧和裴凛之一大早就赶着马车出了门,带上了吉海。因为马车不能上山,需要留人在山下看马车。
才三月,春天已近尾声,隐隐有了夏的气息。山间林木葱茏,不同的绿交织成一幅泼墨山水画,林间鸟叫声此起彼伏,互相酬唱,令人心旷神怡。
萧彧许久未出远门,此刻便如小兽除此离巢,小步伐迈得别提多欢快了。裴凛之紧紧跟着他:“郎君你慢点,脚伤才好。”
萧彧摆摆手:“没事,我的脚早就好利索了,一点也不疼,这几个月的伤不是白养的。哇蛇——”下一秒,萧彧便转身就跑,直接撞进了他身后的裴凛之怀里。
裴凛之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挂了个人。萧彧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缠在了他身上:“有蛇有蛇,好大的蛇!快走,快走!”
裴凛之下意识地将人抱紧,抬眼一眼,前面横过山路的树枝上,一条手腕粗的黑褐色大蛇正缠在上面,脑袋下垂,吐着信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裴凛之抱着萧彧退了几步,说:“郎君别怕,我把它射下来。”
萧彧眯起一只眼回头偷觑了一眼,头皮还止不住发麻:“别射,用棍子敲一下,把它赶走就行。万物皆有灵,尽量少杀生。”
裴凛之挑眉,饶有兴味地说:“我平时猎杀的兔子山羊也不少。”
萧彧则认真地说:“猎兔子山羊是因为我们要吃它的肉,用它的皮毛。但这蛇杀了并无用处,它只是挡了我们的路而已。”
裴凛之颔首:“郎君言之有理。”
他也不放下萧彧,低头看见路边有一块石头,便用脚尖勾起,往上一抛,用手接住,然后快准狠地将石子往树枝上一扔。
树枝刹时猛地震动起来,大黑蛇受到惊吓,迅速下垂,落到地上,往草丛中游了过去。
裴凛之抱着萧彧,快步走过了这个范围。
萧彧慌乱地问:“蛇走了吗?”
“走了。”走出好远,裴凛之才答话。
萧彧长吁一口气:“那就好。谢谢凛之,放我下来吧。”
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被裴凛之抱小孩似的抱在怀里,自己双臂搂紧了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间,姿势极其暧昧,顿时耳朵都红了。
裴凛之说:“郎君不重。”
萧彧直起身体:“那也不能让你抱着走。”
“我背郎君吧,你脚伤刚愈,不要走太多路。”裴凛之说。
萧彧退而求其次:“我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要是感觉不适了,再麻烦凛之背我吧。”
裴凛之听他这么说,果然将人放了下来。
这回萧彧不敢昂首阔步冲在前头了,认怂地老老实实跟在裴凛之身后,担心再碰上蛇。春天正是蛇鼠出洞的季节,山间多的就是这个,他最怕的动物就是蛇,偏生崖州一年到头看不到这玩意的时间很少。
裴凛之看他这样,只是偷乐。
翻了一座山,萧彧终于累了,裴凛之便背着他翻第二座山。还在山腰处,便看见了山谷里正在忙碌的采茶人,萧彧兴奋地用手卷成喇叭,大声吆喝起来:“喂!采茶的人们你们好吗?”
裴凛之耳朵差点都被震聋了,他才知道原来殿下的嗓音还能这么敞亮,只能尽量将脑袋歪一边去,让他尽情去闹。
萧彧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正在采茶的孩子听见他的叫声,也大声叫着回应起来。
萧彧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回应我了。我要是会唱茶山情歌,这会儿唱一曲就特别应景了。”
裴凛之面带笑容,背着犯了孩子气的殿下快步下山去。刚到山下,就有人过来迎接了,居岩满面笑容:“我就知道是恩人来了。”
萧彧从裴凛之背上下来,摸摸居岩的脑袋:“小居岩,你好吗?来,给你吃糖。”他从裴凛之身上的包袱里拿出自己酿的蜜饯递给居岩。
居岩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顿时笑逐颜开,露出缺了的门牙:“谢谢恩人。”
萧彧哈哈大笑:“门牙掉了,说话漏风。”
居岩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我阿叔去矿场了,还没回来。”
萧彧没有拒绝:“好。”几个月没去,他也很想去看看寨子里有什么变化没有。
居岩抱着纸包,说:“我先去跟阿母说。”
萧彧在后面喊:“居岩你慢点,小心别摔到。”
“不会。”居岩头也不回地答,光脚丫子跑得飞快。
萧彧回头对裴凛之说:“我们先去茶园看看吧。”
裴凛之点头,两人朝谷中的茶园走去。去年栽的茶树沐着春光和雨露,长势葳蕤,正在抽吐新芽,赛人妇女腰间系着竹篓,手脚麻利地采茶叶,见他们过来,都停下来朝他们微笑打招呼。
萧彧知道居默给每家分了任务,各家轮流采茶,然后集中到居默这里炒制,卖了钱之后平分。
所以他从来都不拖欠居默的茶钱,按照市场价收购,好让他能够给寨子里的人发得出钱来。只有这样,寨子里的人看到付出有收获,他们才会期待这种改变,更加努力地采茶种茶。
茶园旁边,是一畦畦扦插成功的茶树幼苗,不出三年,整个山谷就会变成一片茶林,以后还能往山坡上发展。
就算以后赛人没有了铁矿,他们世代也能依靠种茶生活,因为无论哪个年代,茶叶都没有退出过人们的生活。
裴凛之看着满地的茶树苗,又看看那些忙碌的采茶人,突然说:“郎君可能改变了赛人世代以来的生活方式。”
萧彧扭头看着他,笑着说:“会吗?”
裴凛之看着他的眼睛,点头:“会。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郎君就做到了。赛人应该永远感激你。”
萧彧被夸得不好意思:“希望他们能够好好将茶园经营下去。”
居岩的小腿跑得真快,萧彧刚从茶园出来,他就已经跑到寨子口来迎接了,伸手拉着萧彧的手:“恩人,上我家吧,我阿母做了好吃的。”
萧彧跟着他穿过整个赛人寨,一路行来,感觉跟上次变化不大,但又感觉有什么已经变了。
居岩说的好吃的,不过是他娘煮了糯米饭,还炖了一罐肉汤,比起第一次过来吃生肉,这的确已经算得上是巨大的进步了。
居岩将他们送回家,又转身出去了。这孩子精力真旺盛,就没有静下来的时候。
居岩的母亲将炖好的肉汤分到几个瓷碗中,萧彧注意到这几个碗便是那次居默去他家,自己送他的礼物。
刚分好汤,居岩就飞速跑进屋来了:“恩人,我将阿叔叫回来了。”
居默看到萧彧和裴凛之,显然十分高兴:“欢迎你们,萧郎君的伤已经好了?”
萧彧笑着说:“多谢居寨主记挂,我已经好了。太久没来寨中,所以来看看,居岩非留我在你家吃饭,盛情难却,只好叨扰了。”
居默过来拍拍萧彧的肩:“是该来吃个饭的。要不是阿岩来告诉我,我中午都在那边吃了,恕我招待不周。”
萧彧笑:“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临时来的。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居默笑着说:“那咱们都别客气了,坐下吃饭吧。”
于是大家都坐下来吃饭,这次是热饭热汤,吃在胃里暖乎乎的。
边吃边聊,居默由衷地向萧彧表达谢意,自从开始采茶后,最穷的赛人都能分到钱了,可以买盐巴、买米、卖布等等,族人们对居默是无比感恩。
“其实他们该感谢的人是你们,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居默说。
萧彧摆手:“不,这都是你们自己辛苦种茶采茶所得,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谢谢你们愿意协助我。”
居默说:“往后萧郎君有任何事,只要开口说一声,我们寨中的儿郎定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
萧彧忙说:“居寨主言重了。我们这是合作共赢呀。”
裴凛之却说:“那就谢过居寨主了。”
这顿饭宾主尽欢。吃完饭后,居默说:“阿岩,你去打点泉水来泡茶喝。”自从有了茶叶,他们也学会了泡茶喝。
“好。”居岩赶紧抱起一个大竹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