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两个小子都蔫有主意,一个打定主意要当武将,一个打定主意要当名医,觉得读书做学问这种事还是算了,只看自己感兴趣的兵书和医书。
最后萧彧还是决定过两年再送阿平去学塾,让他在自己身边再过两年快乐无忧的童年吧,免得揠苗助长。
幸而身边还有阿平这么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萧彧才不会在长夜中孤枕难眠,彻底被恐慌与一种叫思念的情绪支配。
白日里,萧彧便通过繁忙的事务来压制这些情绪。
这日上朝,礼部侍郎谢从面露得色,兴奋地说:“陛下,这是臣昨日傍晚收到的,呈给陛下过目。”他说着,将一个小小的托盘呈上来。
萧彧看着托盘里的东西,非常惊喜:“已经烧出来了?”他将盘子里的几个字模拿出来,放在案几上并排放好,歪过头仔细比对着:“好像有点不太平整。”
谢从说:“有一些在烧制的时候会变形,不过接下来我们会将每个字批量制作出多个,留下烧得最好的。”
萧彧赞许地点头:“对,就该这样,每个字至少得做多个,一页上可能也有多个相同的字。”他拿着字模往砚台里沾了点墨汁,拿过一张纸,往上一按,然后满意地笑了。
殿上站着的官员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俩一唱一和地说话,都有点不太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萧繇最先忍不住:“皇兄,你们在说什么呢?”
萧彧摆了一下手:“谢大人,拿去给大家伙都传阅一下。能认出来这是什么吗?”
谢从得意洋洋地托着那几个陶土烧制成的活字,送到殿上的几位官员手里:“这是陛下发明的创举,有了它,整个天下便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繇拿了一个字模在手,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是印章吧。”
萧彧笑着说:“不是印章,这是字模,将它们按照文章的内容整齐排列,然后刷上墨,就能印刷书册了,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想印什么就印什么。这叫活字印刷。”
萧繇眨巴一下眼睛:“不是吧!皇兄,你这操作是要逆天啊!”
殿上的官员听到这里,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所读之书,无一是手抄本,所以读书是一件极其奢侈昂贵的事,因为书太贵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读书一直都是一件极为高贵的事,跟普通百姓是没有瓜葛的。
现在他们的皇帝居然发明了活字印刷,这就意味着大大降低了获得书本的难度,以后普通平民想要读书,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一举措,对天下读书人来说,将会是一个划时代意义的创举。但对世家大族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之前萧彧推出选拔考试一事,他们尚且不觉得有什么,无非就是九品中正制换了个形式,家世的优势不再那么明显,要跟寒门庶族竞争机会。
但他们也不怕,跟寒门庶族比起来,士族子弟明显更具优势,毕竟他们的学习资源是许多寒门庶族无法企及的。
可现在,萧彧不仅要弄活字印刷,还要全面推行免费学塾,让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能上学,这就意味着,士族要跟那些贩夫走卒一起去竞争,参加选拔考试,未免也太折损士族的颜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闵翀拿着一个字模反复看了看:“这个是烧出来的?这能用很长时间吧,比之前那个雕版更要方便得多。恭喜陛下,此乃生财的法宝啊。”
萧彧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闵翀什么时候都不忘赚钱,真是个钱篓子:“爱卿不妨说说如何生财。”
闵翀说:“陛下当颁布一道圣旨:这活字印刷乃陛下独创,他人不可盗用。陛下用这个法子印了书,便卖给那些天下的读书人,想必读书人会趋之若鹜。甚至只要出得起价钱的,我们还能开办承印业务。以后陛下何愁无钱平定天下?”
殿上那几个官员都面面相觑,闵翀所说卖书印书一事,绝对会在士族子弟中成为风靡一时的事。
萧彧说:“我倒是没想过将此法垄断。不过爱卿倒是提醒了我,民间不能私自印书,如若需要印书,必定要向官府报备申请,获得批准方能印书。”思想引导这个时候就该抓起来了,不要让毒瘤贻害世人。
有了活字印刷,以后还能出报纸,宣扬自己的观点和思想就方便多了。
今日活字印刷术震撼了朝堂上的一众官员,他们终于见识到萧彧的本领。
有些目光长远之人也意识到一件事:萧彧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萧彧的本事这才哪到哪啊。前段时间崖州送来了今年春天收获的杂交水稻种子,占城稻与天竺稻混合杂交的水稻产量又创了新高,接近四百斤。
目前这批杂交水稻就播种在从林家租来的水田里。
为了确保粮食产量,萧彧还实施了稻田养鱼、稻田养鸭的套种法,鸭子和鱼都会吃虫子,可以防止虫害,并且还能分泌粪肥,又能产出鸭子和鱼,可谓一举两得。
等到这一批水稻收割了之后,就能小范围内推广种植杂交水稻了,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先育种。明年春天,至少在番禺一带,就都能种上高产的杂交水稻了。
到明年下半年或者后年春天,差不多就能够在整个广州与崖州范围内种植上杂交水稻了,若是这一仗打得顺利,交州都能够种上杂交水稻了。
王启得知萧彧发明的活字印刷之时,亲自跑来找萧彧:“这活字印刷真是陛下发明的?”
萧彧说:“算是吧,怎么了?”
王启说:“印书这事归谁管?是礼部吗?”
萧彧说:“对,就是礼部,我把它交给礼部侍郎谢从了。”
王启突然说:“陛下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
王启说:“就是说让我担任礼部尚书一职。”
萧彧笑出了声:“当然算。王大人要来吗?”
王启说:“来!”
第102章 天命
萧彧没想到一个活字印刷就搞定了王启, 读书人果然还是要用书的事来说服。
王启又提了个要求:“我欲修书一封回建业,陛下的商船经常出入建业,能否将家中族人接来广州?”
萧彧说:“我去想办法, 尽量将人接来。”
这事儿得找闵翀想办法, 闵翀在北地人脉广,办法比较多。
闵翀正好来找萧彧汇报好消息, 说是从东戎买的马到了一百多匹。
这匹马来得可真不容易,在路上辗转奔波了三四个月,才终于抵达广州。
负责送马的人一路打通关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出发时一百五十匹马,送到的时候只剩下一百零八匹了,有些死了, 有些跑了, 还有些被扣留了。
萧彧觉得, 能将马匹从燕地赶到广州来,已经是个奇迹,居然还能剩下一百匹,已经大赚了。
萧彧说:“这些马状态如何?能不能送一批给前方的将士?”
闵翀说:“我还没细问, 回头问问, 若是可行,便送一批过去。”
领兵器时代,骑兵的优势太明显了。虽然广交这样的地区骑兵的优势不容易发挥出来, 但运输、送信、奇袭也还是必不可少的。
“对了, 我这有一件事需要你着人去办。”萧彧将王启要求接家人的事说了。
闵翀皱眉:“只怕不太好办, 王家的人恐怕早就被监视起来了。”
萧彧说:“不好办也得试试, 我已经答应王启了。”
“那我去试试吧。”闵翀说, “赖峰训练的那批人能用了吗?”
“你去问问他。”萧彧说。
应裴凛之的要求,赖峰在按训练暗卫的办法训练一批精锐,给萧彧做护卫,也能办一些难度较高的事。
“行,我去问问。”闵翀说着走了。
闵翀从送来的一百匹马中,挑选了五十匹膘肥体壮的送往交州前线。
裴凛之的战报初时每隔几日便发一封,途中拔除了几个郡县,解除了交州军的武装,以防他们在围攻朱平时对方从背后包抄。
十天后,关山与李弦从海上出发,三日便抵达宋平,宋平城大门紧闭,拒不迎战。
萧彧不断接到来自前线的战报,从前期的战事来看,遇到的阻力并不大,除了徐闻的兵力超过了两千,其他地方的兵力都不多,都只有几百人。
裴凛之在信中分析,应当是宋平以南的南越地区边民暴动较多,兵力主要驻扎在这些地区。
行军如此顺利,萧彧却有点不安。交州跟广州不太一样,交州常年战事频仍,交州刺史山亨战斗经验丰富,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认输。
萧彧将裴凛之发回的所有战报拿过来,仔细分析了一下,发现各处郡县的守备都很空虚,每处驻守的兵力都在两三百人左右,最多不超过五百,人少得不太正常。
萧彧赶紧叫来闵翀和萧繇商量军情。
萧繇听完萧彧的分析,说:“交州军有没有可能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避开了裴将军的部队,然后从后面切断了粮草补给线。”
闵翀说:“这点倒是无需担心,裴将军早就料到了,所以我们后期的补给不是从陆上走的,而是从海上走的,吉山负责粮草押送,已经在路上了。”
萧彧说出自己的担忧:“我现在担心有两种可能:崖州兵败之后,交州刺史早就料到有此一战,所以老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宋平城内有可能现在都是空的,交州兵则散布在宋平城外,凛之有一场恶仗要打;还有一种更坏的情况,就是交州军已经在来番禺的路上了。”
他一说完,闵翀和萧繇都吓了一跳:“你是说,我们去打他们的大本营,他们来偷袭我们的大本营?”
“不无可能。”萧彧说,“自从交州军在崖州全军覆没后,交州就再无动静,我发出的招安令山亨始终都没回应。说不定早就在筹谋中了。”
萧繇说:“可就算是交州兵都过来,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能打下番禺城。”
“若是萧祎也派人前来呢?镇压起义军可不需要水师。”萧彧越想越心惊,如果萧祎与山亨真这么计划,如今番禺仅有几千守卫,自己必死无疑。
闵翀和萧繇对视一眼,说:“得赶紧派人送信给关山,让他探明宋平城中虚实。”
萧繇说:“要是交州军已经出发,裴凛之现在往回赶也来不及了吧。”
萧彧说:“皇弟,你赶紧命人抓紧时间排查番禺城的出入人口,尤其是进城的人。晚上城中实行宵禁,加强守卫。腾云,你赶紧派人送信给关山,让他们探明交州虚实。同时增派斥候在广州境内、沿江及近海海域进行查探,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军队与船只。”
“是,陛下!”萧繇与闵翀都赶紧领命去办事。
萧彧有些犹豫要怎么跟裴凛之说,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推测。他跟交州大军还没正式交手,就直接撤回来,若不是自己推测的这样,这对士气是相当大的打击。
但若真是自己推测的这样,番禺城能守多久?能够坚持到他们回援吗?
若是走海路,从宋平回到广州,最快也需要四天,若是走陆路,从宋平回来,最快也需要半个月。
萧彧提起笔,想给裴凛之写信,又怕动摇他的信心。最后还是没有明说,只是委婉提醒他,山亨心思缜密,可能留有后手,一定要多加小心。
萧彧也不是什么都不做,除了增加斥候、加强防守与盘查。他还命人从城北粮仓运了不少粮食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鱼儿和小春带着阿平在院子里打秋千,孩子的笑声清脆而纯真,那么天真无邪,岁月看起来真是静好。萧彧心想,要是这平静的生活永远不被打破多好。
数日后的半夜,萧彧突然被一个噩梦惊醒,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都是汗。
他摸到旁边的阿平,小家伙身上也是汗津津的,天燠热得不正常,空气异常沉闷,这是飓风来的前兆。
萧彧拿着扇子正在打风,突然听见院门开启的声音,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闵翀深夜到访:“陛下,陛下,快醒醒。安国的水师到了。”
“进来吧。”萧彧坐起来,内心却出奇地平静,仿佛那只靴子终于还是掉下来了,他猜的不错,萧祎是不会放任他们成长起来的,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扼杀他们。
闵翀推门进来,就着向阳手里的灯笼,他看清了萧彧平静的面容,内心分外不安:“陛下果真料事如神。这可恨的萧祎,正好趁裴将军离开的时机来袭。”
萧彧说:“恐怕是特意趁着他离开才来的。萧祎的水师来了多少?”
闵翀说:“根据斥候的消息,约有六十艘船。我推测至少有两三万人。”
萧彧心底一凉,安国水师总共才五万,此次已经出动了大半。这么多人,哪怕是裴凛之没有将广州军带走,也会是一场没多少胜算的战争。
看样子萧祎是真的要致自己于死地了。
“敌方水师什么时候能到?”萧彧问。
闵翀说:“最迟明日傍晚便能抵达。我们是出城迎战,还是死守城中?”
萧彧说:“死守。马上就安排人从城北粮仓运粮回来,不要将粮食留给敌人。送信给裴凛之和崖州,说明我们这边的情况。派人去查探一下,交州军是否也过来了。”
闵翀说:“好。”
赖峰和向阳都过来了:“陛下,我们需不需要先撤离番禺?待裴将军回来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