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苏醒
确定向阳有了生的希望, 萧彧揪着的心才放下来些,开始询问起战争情况。
闵翀说:“安国水师被杀了近半,剩下的基本被俘。还有一小部分人逃跑了, 我着人去追了。具体数目还在统计中, 等镇北王回来就知道了。”
萧彧问:“我们的伤亡情况呢?”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闵翀叹了口气:“我们的伤亡情况也非常惨重, 死伤有好几千, 确切数目还有待统计,我会在最短时间内呈报给陛下。”
萧彧只觉得有一只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呼吸都快透不过来了,他垂下头,强抑住即将崩溃的情绪,一个向阳就令他们如此难以承受,那些失去父亲、儿子、丈夫、兄弟的人们呢?这让他们如何去承受!
闵翀看着地板上出现两滩水渍, 放柔了声音劝:“陛下,战争就是这样的。安国水师毫无人性,已经不配为人,我们的将士为维护人间的正义而死, 死得其所。”
过了好一会儿,萧彧才抬起头来, 他的眼圈已经红了:“我们的将士都是无愧于天地的男儿,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关山, 与我说说宋平的情况。”
关山说:“是, 陛下。我们抵达宋平之后, 裴将军差不多同时也到了,这比原计划要快上几天。裴将军认为交州的布防太不合理, 仿佛就是山亨在故意诱敌深入, 所以他加快了行军速度。我们会合之后, 裴将军指挥我们佯装攻城,如果山亨拒不出城迎战,那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我们就马上撤离回援番禺。山亨早就将交州军主力调到了城外,果然是试图趁我们攻城的时候再从背后袭击我们。裴将军主动诱敌,我和李将军再从交州军的背后包抄他们。”
闵翀说:“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多亏交州军真如裴将军所料的那样,吃空饷的不少,实际兵力也就只有一万二千人左右。我们大获全胜,并活捉了山亨。但是裴将军被敌方的箭矢所伤,他顾不上养伤,留下李将军驻守交州,率我们日夜兼程赶回番禺救援。没想到真如将军所料,山亨和萧祎早就串通一气了。幸而我们及时赶回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关山说起来还后怕。
萧彧说:“是我指挥不当,如果我再多坚持一两天,损失也就不会这样惨重了。”
闵翀说:“这不能怪陛下,要怪就只能怪萧祎的人太过无耻凶残,他们竟用普通百姓的性命来胁迫我们。那狗皇帝,灭绝人性到如此地步,怎么还有资格做皇帝!恭喜陛下,不仅消灭了安国水师主力,也夺取了交州。”
萧彧苦笑,虽然出现了极大的变数,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但还是达成了最初的目标,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没有白白牺牲。
他想到躺在那儿昏迷不醒的裴凛之和向阳,想起将士们和番禺百姓的鲜血,还是高兴不起来,他希望天下太平的一刻早日到来,再也没有战争与杀戮。
战争刚结束,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比如抚恤将士、处置俘虏、安抚百姓等,还有一些十分不合情理的事需要去追查,比如昨晚北门是如何从里面打开的,看着就像是城中埋伏了内鬼。
虽然繁杂,但都得一条条捋清楚。
萧彧一边忙于处理政务,一边心系着家里躺着的人事不省的两位,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苏醒过来。
孟思归熬了参汤,给裴凛之和向阳都灌了一些。
裴凛之依旧昏迷不醒,喝完汤药似乎也不见效果,这很令萧彧担心。
孟思归给他把脉,对萧彧说:“陛下不必担心,我师父脉象稳定,他昏迷不醒,大概是因为实在太累了,没休息好。”
萧彧听他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
向阳服药的效果非常显著,喝下参汤后,他的脉搏明显强了一些。孟思归认为,坚持喂下去,能活下来的几率非常大。
萧彧说:“那就坚持用吧,整根人参都拿去用。要是还不够,去问问闵大人,看他还收了什么宝贝。”
刚进院子的闵翀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惦记我呢?”
孟思归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闵大人,陛下说了,以后还需要百年人参直接跟你要。”
闵翀瞪大眼睛:“你们不是开玩笑吧。我哪有那么多百年人参啊!”
萧彧笑着说:“没有八百年,七百年六百年五百年一百年的都可以啊。”
闵翀看着萧彧,他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居然还跟自己开起了玩笑:“陛下,你当百年人参跟波斯萝卜一样呢,这棵八百年的人参能够找到,那是千年难遇的机缘,也是向阳命不该绝。但再想找百年人参就不容易了。”
孟思归说:“没有百年人参,几十年的都行。”
闵翀说:“几十年的还好找,陛下那儿就有好几棵。陛下,这是我刚收到的镇北王统计出来的数目,你过目一下。”
萧彧接过闵翀呈上来的折子,上面只有具体的伤亡数字,没有将士们的名字,因为人数太多,誊抄名字需要很多时间。
加上交州之战,一共阵亡了三千八百九十六名将士,受伤人数为六千四百七十七人,因伤病不能继续留在军中服役的也有近百人。
萧彧看着折子良久,这冷冰冰的数字背后,都是鲜活的人命和数千个家庭:“伤者竭尽全力救治。亡者与退役者都需要好好抚恤一下。”
闵翀点头:“正是来跟陛下商议抚恤一事的。陛下,这抚恤的数目该发多少?”
萧彧抬眼看着他:“没钱了?”每一个退役将士的补贴,战场上为国捐躯的抚恤金都是早就规定好的,闵翀这么问他,只能是库房里的钱不够。
闵翀竖起大拇指:“陛下聪明绝顶!”
萧彧苦笑:“短缺多少?”
闵翀说:“还差个几万两吧。关键是陛下正当用钱的时候,库房中不可能完全不留点钱。”
萧彧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闵翀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换成的银两少说也有几十万两,一场战争就能完全消耗殆尽,果然养兵真是最花钱的,以后还有无数场战争呢。
“那怎么办?给死去的将士发放一部分银钱,再分发一些田地?”萧彧说。
闵翀点头:“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国库还是需要钱啊,以后跟北边开战,还需要更多的钱。得想个赚钱的办法。”
萧彧心想,一个国家的收入来源,当然是税赋,土地只能征收粮食,那么钱呢,该从何处来?从商业中来。光靠出海挣的那点钱显然不够用,一是因为只有一支船队,二是消耗的时间成本长,风险也大。只有从国家范围内征收商业税,这样才能有足够的钱。
萧彧说:“开通商埠和市集,鼓励贸易,不管是海外的,还是北边来的,都欢迎。估算每家店铺的营业额,超出一定范畴的征税。商人赚钱来得快,从他们这儿征收最合适。”
闵翀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我去安排。”
萧彧点头:“去吧。我也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管理商贸以及税收。”
“好,回头再来同陛下商议。”闵翀正准备要走,萧繇从外面进来了,将手里的头盔往桌上一扔:“直娘贼!这姓陈的一家我看应当满门抄斩!”
萧彧连忙问:“怎么了?”
萧繇说:“你知道北门是怎么回事吧?”
萧彧说:“怎么回事?陈家有问题?”
“哼,问题大了去了。原本我们就没打算将北门当成战场,只派了几十个将士去守城门。结果姓陈的一家子怕南门被攻破,耽误他们逃命,在北门还没被攻破的情况下,就让自家的私兵悄悄打开了城门,无数无辜的百姓就这么平白丢了性命。你说这姓陈的是不是该死!”萧繇说到这里快气死了,“陈家还瞒报了私兵数量!”
萧彧说:“陈家的人回城了吗?”
“有几个已经回来了,但好像都不是能当家做主的人。”萧繇答。
萧彧说:“设定一个期限,陈家如若没有回来,我们就抄他们的家!没收所有的家当。”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陈家这样的,已经跟叛徒没什么两样了。如果当时他们不主动开门,没准还能坚持到裴凛之回援,那得要少死多少人啊。
闵翀兴奋地搓搓手:“抄家?抄家这事我最爱干,陈家可是家大业大,肯定能抄出不少好东西来,正好拿来充盈国库。”
萧彧说:“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尽管非常疲惫,萧彧还是让自己忙起来,他怕一旦闲下来,就对着人事不省的裴凛之和向阳胡思乱想。
某天清晨,萧彧刚睁开眼,便听见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小彧——”
第108章 书信
萧彧睡意全无, 一骨碌爬起来:“凛之,凛之你醒了?”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室内光线不甚明亮, 但他却在裴凛之眼中看见了这世界上最耀眼的星辰, 他激动地伸手去摸裴凛之的脸:“你真的醒了?”
裴凛之费劲地抬起手, 覆盖住了脸上的手, 沙哑着嗓音:“你没事吧?”
萧彧摇头,眼泪都被甩出来了:“我没事,我好着呢。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把我吓死了。”
“不哭。”裴凛之试图伸手去擦拭他的眼泪,无奈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太难了,他浑身软得像泡发的面条,腹部如有一把火钳在伤口中搅动, 疼得他难以集中注意力,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
萧彧看他呼吸急促起来,自己的手心也开始潮湿起来,裴凛之在冒虚汗:“是不是伤口疼?我去找思归来给你止疼。”
裴凛之咬着牙, 青筋暴绽出来:“不疼。”
萧彧哪能看他受这样的罪,他从榻上下来, 光着脚跑到门外,看着正在院子里练功的吉海和思归:“思归, 快来, 你师父醒了。”
师兄弟俩都不练功了, 赶紧跑进屋:“师父,师父你醒了?”
萧彧说:“思归, 你师父疼得难受, 能不能给他止疼?”
思归说:“等一下。”他转身从桌上取来银针, 开始给裴凛之扎针止疼。
过了好一会儿,裴凛之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扎针的效果终于出来了。
吉海已经打来了水,搓了帕子给裴凛之擦汗。
萧彧见状,将帕子拿了过去,亲自给裴凛之擦汗:“思归,你师父多久能好?”
孟思归说:“师父的伤口痊愈起来还需要些时间。我以后多陪着师父,他疼了,我就给他扎针。”
萧彧看着裴凛之,说:“凛之你别忍着,疼你就叫出来。”
裴凛之虚弱地笑了笑,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疼。
阿平从外面进来,甜腻腻地叫:“师父,师父!”
自从裴凛之回来,阿平就被赖峰带去了,虽然小家伙很想跟萧彧和裴凛之一起睡,但萧彧怕他睡梦中不小心碰倒裴凛之的伤口,没敢带他睡。
裴凛之听到他的声音:“阿平。”
阿平一路小跑着过来,趴在榻边,看着裴凛之,乖巧地说:“师父你醒了?”
萧彧伸手摸着阿平的脑袋,笑着说:“你回来前,阿平跟我说,你很快就会回来了。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真是个小福星。”
裴凛之看着阿平:“阿平最懂我。”懂他对萧彧的心。
阿平被夸得可高兴了:“师父疼吗?”
裴凛之摇头:“不疼。”
阿平说:“师父疼了,就让郎君给吹吹。每次我摔疼了,郎君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裴凛点头:“好。”然后看着萧彧微笑。
萧彧面上有点热,笑着说:“要是真的有用,我替你师父吹吹。”
裴凛之认真地说:“有的。”
萧彧心说,这不瞎说吗,纯粹是心理作用。
裴凛之醒了,萧彧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些。裴凛之苏醒过来,就能主动吃药进食,这对身体康复助力大增。
不过萧彧就尴尬了,裴凛之回来之后,一直是他亲手照顾的,包括擦身、便溺。
裴凛之昏迷时,萧彧做这些事,还只有他自己窘迫,如今裴凛之清醒了,萧彧再帮他做这些,就是两个人尴尬了。
所以当萧彧主动问裴凛之:“你想方便吗?”
裴凛之红着脸不说话,萧彧从榻下拿出虎子,裴凛之急忙说:“陛下,别,让思归来吧。”
萧彧看着他:“你确定要叫思归来?”
裴凛之讷讷地说:“怎么能让陛下为我做这种事!”
萧彧不由分说,掀开他的下裳,将虎子塞进去,对准壶口:“这有什么,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我帮你弄的。”
裴凛之脖子根都红了,他怎么能为自己做这种事,他可是九五之尊啊!“这样太冒犯陛下了。”
萧彧斜睨他:“你这时候才想起来冒犯我了?你赖我床上不走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冒犯我?”
裴凛之一时语塞,他觉得今日的萧彧与往日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萧彧放柔了声音:“尿吧。若想以后不再麻烦我,那就要爱惜好自己的身体,千万别再受伤。你可知道,你这么一病不起,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你赶紧好起来吧,我的天还得你给我撑着呢。”
“是,陛下。”裴凛之似乎抓到点什么,又不敢确定,他的心胀得满满的,一定要为他撑好这片天。
“私下里的时候,就不要我叫陛下了。”萧彧说。
“好。”裴凛之答应下来,他也不喜欢叫,一叫就提醒了身份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