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敢?”江慕南手上猛地使力,将萧清帷往自己这方一扯,又将人推了回去,他在萧清帷的闷哼声中凑近,“殿下,我真想告诉你,我曾经不知有多少次想冲进你的房间,将你含化了、撕碎了!再说现在,这条道上除了你我,四下无人,我若强来,殿下你跑得掉吗?”
“你敢!”萧清帷色厉内荏,“江慕南,你敢!”
江慕南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如豺狗般凶狠又因为暴躁和隐忍争斗不休而通红。萧清帷在这样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他不自在地收回回瞪的勇气,低下头去想要躲避,迟钝的大脑开始快速转动,但想不出来一句可以缓解形势的话,他的心并不平静。
可怕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萧慎玉在江慕南的凝视下颤动着睫毛,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在他以为今夜又是一场争吵打斗时,江慕南竟然松手放开了他。
“……”
萧清帷迟疑着抬眸,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江慕南见状嗤笑一声,“我敢,我在冲动之际也的确这么想过,但是随后一想,有什么意思呢?”他想要的是萧清帷,他对萧清帷是喜欢的、欣赏的、崇拜的,不是仅有占有。一时的占有是占有,也仅仅只存在于这一时,时间一过,亲密变成仇恨,占有彻底消失,只能存在于可悲的回忆里。
他经不住这样残忍的后果。
萧清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心情复杂,他理了理被揉乱的衣裳,放软了语气,“慕南,我知道你——”
“不,你不知道。”江慕南平静地打断他,“或者说就算你知道,你也不愿意承认。”
萧清帷沉默以对,因为江慕南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
“不过,”江慕南没有笑,也没有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清帷,好似方才的暴躁和威胁都不属于他,“没关系。”
他说:“殿下,我不逼你了。”
身上的酒气被夜风吹得往四处散开,又竞相往鼻子里钻,萧清帷在酒气的围堵下失了平日的思考能力和分寸,他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叫住已经向前走去的江慕南,低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慕南回头,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字面的意思是什么意思?”萧清帷说罢觉得自己语气太急,顿了顿,又放缓语速道,“你总要说清楚,我才能明白。”
“我说得再明白,殿下也可以装不明白,既然如此,说那么明白做什么,反正话都摆在明面上,怎么理解都是殿下的事。殿下路上小心,臣先告辞了。”江慕南收回眼神,转头离去。
“……哪有臣子走在主子前面的。”萧清帷呼了口气,垂着头跟了上去。
同一条道,酒气前后缠绵,两人却心思各异。
半个时辰后,江慕南抬眸看了眼面前的“长陵郡王府”,却没有立马进去,而是转身看向身后。萧清帷正出神,竟然没发现江慕南已经停下并转身了,脚下的步子没及时刹住,两人一停一前,撞了个正好。
“嘶!”萧清帷被撞得往后一弹,下意识地伸手去碰额头,却在下一瞬被江慕南打掉了手。他蹙眉抬眸,却见江慕南的手探过来,随即额头一凉。
江慕南替他揉了揉额头,蹙眉道:“走路不看路?”
因为在想事情。萧清帷不好意思回答,道:“多谢。”
江慕南“嗯”了一声,收回手后又道:“天色已晚,殿下不必再回王府了,就屈尊在郡王府住一宿吧。”
“啊?”萧清帷快速抬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发神之际跟着江慕南走到了郡王府门口!
耳尖的热度顺着脸边、腮边迅速蔓延,萧清帷觉得自己方才那一步是踩中了火盆,此时浑身都起火了。江慕南骨子里是恶劣的,这一点他早已经见识过,因此他低头躲避,快速地做好了被调笑的准备,却不想这次江慕南却什么都没如他所愿。
江慕南走上阶梯,走到府门口叩了叩门。
守夜的侍卫很快就将他们迎了进去,江慕南吩咐不必吵闹,只拿了盏灯,走在前方为萧清帷引路。萧清帷抿了抿唇,沉默地跟了上去。
待回到院子里,守夜的小厮恭敬道:“少爷回来了,可还需要厨房备些夜消?”
江慕南没有立马回答,只是转头看向萧清帷,待对方摇头后才道:“不必了,烧好热水,再派人过来,伺候贵客沐浴更衣。”
“不必伺候了。”萧清帷道,“我自己便可。”
江慕南眼皮一颤,暗自高兴了一瞬,面上却不显,示意小厮下去做事,自己向萧清帷道:“院子不比王府好,委屈殿下今夜住在东厢房,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执夜的小厮去做。”
萧清帷道:“这里是你的院子,你是这里的主人,难道不应该你来接待客人吗?”
“……”江慕南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道,“殿下,我既然愿意如殿下的意,做温驯懂事的臣子,就请殿下不要故意撩拨,否则我管不住自己,再故态复萌,届时可不好处理。”
萧清帷红了脸,恼道:“多想!”
江慕南却像是被他取悦了,将他带入东厢房,点上灯烛后忍不住溢出一声笑来,道:“殿下若有吩咐,也可寻我,我随时都可以为殿下排忧解难,伺候周到。”
萧清帷哼了一声,“你可以退下了。”
“是,臣告退。”江慕南跨出门槛,转身拉门,待房门合上一半,他又顿住。
萧清帷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无事,殿下好好休息……好眠。”江慕南掩上房门。
白衫在眼前消失,萧清帷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到彻底无声,这才松了口气,他站在灯烛边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低声道:“好眠。”
慕南,好眠。
***
翌日,萧清帷先起一步,闲庭散步似地去了前厅。
江裕也刚到饭厅,正和陈烨商讨今年煊云军整改铠甲的事情,转头就见萧清帷一脸笑意地走过来。他上一次如此懵然还是江砚祈那小畜生大喇喇地告诉他“我和萧怀川在一起啦”的时候,谁能告诉他渊和王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儿?!
怎么没人通报?
整个前厅也只有陈烨能看懂他的眼神了。陈烨咳了一声,率先见礼道:“渊和王殿下。”
“陈总管无需多礼。”萧清帷伸手虚扶了陈烨一把,朝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但已经心态放平的江裕笑了笑,“叨扰郡王了。”
“殿下客气了,殿下能来郡王府,是我的荣幸。”江裕抬手示意下人备筷,引着萧清帷落了座。他正襟危坐,心里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痒得难受,却碍于脸面,不好出声询问,直到江慕南到达前厅,面色如常、毫不惊讶地朝他和萧清帷见礼时,他这才明白:哪里是萧清帷无缘无故地在大早上上门啊,是慕南这小子昨夜就拐回来的!
江慕南落座,很快早膳也备好,江裕知道萧清帷从来不是奢侈之人,因此也没有说废话,只热情招呼道:“殿下请随意用些早膳,填饱肚子。”
“好。”萧清帷拿起勺子,还没舀起一勺,就见一只勺子猛地伸了过来——
他和江裕同时看向勺子的主人。
江慕南将勺子里的糖倒入他的碗中,在两人各不一样的眼神凝视下面色如常地解释道:“殿下喜欢甜粥,家里的粥从来不放糖,味道清淡,怕殿下吃不惯,加一勺糖再用吧。”
哎哟,你好了解人家哟!江裕腹诽,面上却笑道:“是我忘了照顾殿下的口味,好在慕南从小就体贴心细。”
“是我来得太匆忙了。”萧清帷镇定下来,朝江慕南道了声谢。
江慕南将小菜碟往他面前推了推,道:“殿下不必客气,都是臣应该做的。”
江裕也笑道:“就是就是,伺候殿下是慕南的责任和福分,殿下大可不必跟他客气。不过殿下的口味我是知道了,往后殿下来府中用膳,也不必慕南亲自调味了。”
“郡王都这么说了,我往后一定常来。”萧清帷道。
江裕笑着点头,抬手道:“好,不说了,殿下快用膳吧。”
早膳后,江裕和萧清帷简单地谈了几句,便往城外军营去了。萧清帷站在廊道上消食,江慕南走过去道:“今日休沐,不必上朝,殿下若是无事操劳,可以回房休息。”
“在房间里待着,甚是无趣。”萧清帷抬头望着大亮的天,观察了片刻才问,“你养鸟吗?”
“我不养。”江慕南说,“没什么乐子。”
“元都的公子哥大多都有养宠物的习惯,你却是半分习气都没沾上。”萧清帷说罢自己先愣住了,又想起以前还不知道江慕南的心思时,他常常这般夸赞,那时江慕南还很害羞,听见夸赞便要红脸,比现在乖太多了。
江慕南也愣了愣,随即道:“并非我比旁人如何,只是不喜欢罢了。我不喜欢的,在我这里便是不稀罕,我若喜欢的,便是世间珍宝,千金难求。”
萧清帷在这样明显的暗示下咳了一声,道:“我先回府了。九月便是陛下的生日,礼部需得提前筹办,你先与其他官员准备好,届时来我府中商议。”
府中……江慕南心里一动,迫不及待地道:“好!”
第93章 番外六·赌注【副CP】 “我们试试。……
翌日,江慕南久违地登门,彼时萧清帷正在书房看书,见他背后空无一人,不禁道:“怎么诸位大人没有随你一同前来?”
“诸位大人朝务繁忙,我便派人过府将各项文册都收集起来,整理好才登门。”江慕南呈上一叠文册,“请殿下过目,若有不妥之处,我们再斟酌修改。”
萧清帷对此没有二话,一本一本地翻阅起来。他看得认真,速度却不慢,一刻钟后,文册被纳入他身后书架。
萧清帷说:“我知你向来认真,此次也做得好,陛下初登大宝,年纪尚轻,不宜奢靡,就按此计划筹办吧。”
“是。”江慕南顿了顿,“殿下若没有旁的吩咐,臣便告退了。”
“稍等。”萧清帷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个锦囊,起身走到江慕南面前,递了过去。
江慕南疑惑地接过,解开袋口一看,原是以前他送给萧清帷的玉雕小件,只是那玉竹送出去时莹润光泽,小巧精致,此时却已经碎成两块,不再完整了。江慕南只觉得喉间一阵酸楚悄然炸开,他眼睛干涩,一时竟不敢抬头看萧清帷,直到萧清帷清了清嗓子,温声打断了他纷乱无头的思绪——
“这个玉雕……我不小心将它摔了,尝试黏合无果,所以想麻烦你帮我救它一救。”萧清帷佯装没瞧见江慕南的异样,歉意地道,“给你添麻烦了。”
在这一瞬间,所有欲要挣脱束缚的思绪轰然回弹,砸得江慕南脑袋一懵,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没关系。”
萧清帷没说话,他又道:“不麻烦,我拿回去修补,好了再送还殿下。”
“好。”萧清帷看着他小心地将玉雕装回锦袋,“可要留下来用午膳?”
江慕南捏紧了手中的锦袋,面色如常地道:“好,多谢殿下。”
萧清帷唤了向原进来,嘱咐备膳,待人离开后才道:“陪我弈棋。”
“好。”江慕南随之入座。
萧清帷执白棋,落子之时袖口轻扬,白皙清瘦的手腕晃得人眼睛发疼,江慕南不愿忍耐,倏地伸手挡开棋盘边的桃红花枝,撒气般地让花瓣遮住半面棋盘。
“……”萧清帷看着手背上的花瓣,忍不住笑了一声,轻声骂道:“孩子气,成什么样子?”
“殿下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江慕南落子,抬眸看向萧清帷,“弈棋弈棋,既然要弈,赌注是什么?”
萧清帷闻言挑眉,“你先说。”
“既然殿下自己递枝,我就不客气了。”江慕南捻起萧清帷指尖边的花瓣,“一局定输赢,若我侥幸赢了殿下一子,殿下便许我一吻,如何?”
萧清帷骂他“不知羞耻”,反问道:“若是我赢,又该如何?”
“做牛做马,刀山火海,任凭殿下处置。”江慕南侧手,“殿下,请吧。”
所谓观棋如观人,此话诚然不欺。萧清帷是温润如玉的真君子,下棋时也不露锋芒,江慕南是个爱装乖顺的“伪君子”,表面温驯,骨子里却是暗藏攻击性,因此棋路变化极端,时而锋芒暗敛,时而横冲直撞。
好似全凭心情。
萧清帷悄悄抬眸,心想慕南为人也是如此,是冲动还是隐忍,全凭他自己随心而欲,叫人防不胜防。
“殿下。”江慕南倏地挑眉,“弈棋时心绪浮动可是大忌,殿下在此时走神,也忒小看我了。”
“啪。”黑棋落子,胜负已定。
萧清帷停留在半空的手指微微一颤,像是不甘心,又像是不敢面对,纠结着烫了耳朵,半晌后才低声道:“我输了。”
“殿下怎么这幅模样?”江慕南扫了眼棋面,轻轻一笑,“赌注还没履行,我可没有欺负殿下。”
“胡说八道,我何时怕你!”萧清帷腾得站起身来,见江慕南坐在原地,一脸正大光明的“坏相”,不禁又气又恼,怒然命令道,“闭眼。”
江慕南定定地看着他,“好。”说罢闭上眼睛。
他们之间隔着两步的距离,只需上前踏步,将两步走成十几步的怯懦气势,而后俯身,就能将江慕南纤长的睫毛看得根根分明。江慕南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好看,若从外貌和他平日的行事作风来看,当真看不出半点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