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问?”他笑道。“话本上不都写了吗?王爷这样……的人,多少都有些与咱们不同的本事,想知道这些,还不清楚?”
听他这般玩笑,江随舟笑着反过筷子来,作势敲了敲他的手背。
三人玩闹了几句,江随舟顿了顿,说道:“不过,本王还有一事。”
二人看向他。
江随舟沉吟片刻,说:“本王想找个法子,治一治霍无咎的腿。”
一时间,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徐渡问道:“王爷……这是为何?”
江随舟缓缓道:“本王清楚,庞绍根基深厚,皇上荒唐昏聩。真正能够将他们彻底击垮的,不是我们,而是北梁。”
听到这话,二人沉默片刻。
顾长筠道:“虽说……的确是这般道理,但是王爷可为自己考虑过?”
江随舟看向他。
就听顾长筠道:“庞绍是敌,但北梁也是敌。王爷怎么就能断定,霍无咎能杀庞绍,却不杀您?”
听他这样问,江随舟一时也有些语塞。
他从这天早上,就开始想这件事了。他知道三年之后,南景的一切都会因着霍无咎而烟消云散,但是他又不想真的静等三年,与庞绍纠缠三年。
他想缩短这段时间。
但是,就像顾长筠所说的,他拿什么保证霍无咎不会杀他呢?
虽然他如今打心底里,莫名其妙就是这般认定的。听到顾长筠问自己时,他还会觉得,霍无咎会杀自己这件事,听起来颇为荒诞。
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霍无咎对自己太和颜悦色了?
良久之后,江随舟开口了。
“还有时间。”他说。“只要我们能治好他,那么,本王就能保证。”
他从没赌/博过,但是此时说出的这句话,却是在实实在在地赌。
甚至,他心中竟在此时,生出了赌徒才会有的心思。
他觉得自己不会输。
他静静看着面前的两人。
静默许久之后,顾长筠率先叹了口气。
“王爷既这般肯定,那么属下也相信您。”他说。
江随舟缓缓点了点头。
就听顾长筠接着说:“既要治他,便需寻名医。但是,布告天下搜罗大夫,却需要些缘由。”
江随舟深以为然。
“属下倒是有个办法。”顾长筠说。
江随舟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便听顾长筠道:“王爷本就身体虚弱,到了如今,反倒成了个优势。若府中放出风声来,就说因着礼部出事,王爷心下忧惧,昨日又淋了雨,回府没几日,便卧病不起,那么寻大夫的由头,便找到了。”
这人脑袋果真灵活。
江随舟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皱眉道:“但是,若要这样说,本王定然需生一场病。皇上和庞绍,盯本王都盯得紧,若本王身体有恙,他们定然会第一时间派人前来探查。”
就见顾长筠笑了起来。
“王爷忘了,属下是从哪儿出来的?”
江随舟一愣:“青楼?”
顾长筠点头。
“属下在那里,也学到些不入流的医方,虽不能治好人,却也能让人状似生病,寻常正经的大夫查不出来。”
江随舟颇为诧异。
“还有这样的办法?”他道。“那若能如此,便可保万无一失了。届时府中宫中的大夫都治不好本王,府中自然便可张贴求医的告示。到了那时,便可由你二人筛查,许能找出可治好霍无咎的。”
顾长筠点头。
“不过,既如此的话……”他顿了顿。
“怎么?”江随舟看向他。
就见顾长筠暧昧地笑了笑。
“调药用药,都需花些时间,且外用的方子,还需拿浴桶来泡……这般的话,就要辛苦王爷,这两日在属下的房中过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奖竞猜:
江随舟不回家,谁最高兴?
A:霍无咎
B:霍无咎
C:霍无咎
D:骂骂咧咧的霍无咎
第35章
后主这几日心情确实不错。
虽说最近朝中闹得乱七八糟,整个礼部都被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连带着朝堂都有点混乱。但是有他舅父替他处理,这种杂事即便捅破了天,也闹不到他面前。
所以,礼部捉拿了什么官员,他并不关心。
不过,倒是他舅父同他说,那官员贪墨千秋宴钱款,乃是对他极大的不敬。所以,那贪污的官员,必须要严惩。
严不严惩的,后主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他舅父为了补偿他,偷偷寻来了两个扬州城的瘦马,改名换姓伪装成官家女子,塞进了他的后宫里。
风月之地出来的女人,自有一番良家女子没有的风情。因此,这几日醉倒在温柔乡里的后主觉得,那既然他舅父说要严惩,那准没错,严惩便是了。
接着,没过两天,又有一件更大的好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那个痨病鬼五弟,忽然发了高烧,床都起不来了。
听到这话,后主高兴得立马从温柔乡里蹦起来,派了太医赶去了靖王府,想看看这一遭,能不能要他弟弟的命。
没多久,太医回来复命了。
“靖王殿下并没发烧。”那太医说。
太医前来时,后主正由庞绍陪着打马吊。听着这话,两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那是怎么了?”庞绍放下手中的牌,沉声问道。
便听太医接着道:“虽未发烧,却是卧床不起。臣探过靖王殿下脉搏,当是惊悸不宁,外加酗酒受寒导致的弱症。”
听到这话,庞绍沉思起来。
旁边的后主不满道:“那他为何上报给朕,说是发热?病成这样还有功夫骗朕,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却见庞绍抬起手:“陛下。”
“舅父?”后主看向庞绍。
便见庞绍沉思着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几分笑意。
“若臣没有猜错……这其中隐情,恐怕更值得陛下欢喜。”他说。
“为什么?”后主面露疑惑。
便听庞绍说道:“陛下可知季攸?”
后主想了半天,才勉强回忆起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啊,就是那个贪了朕的银子的官?”
庞绍笑着点头。
“他受押的那天早上,靖王便匆匆赶去刑部大牢,私下见了他一面。”庞绍说。
后主皱眉:“然后呢?”
庞绍笑着看向他。
“然后,靖王殿下便冒雨独自去酗酒,没两日,便病倒了。陛下,您说他这‘惊悸不宁’,会是因为什么呢?”
后主想了半天,脸上渐渐露出了几分惊喜。
“你是说……他肯定也贪污了,怕查到他头上去?”
庞绍笑着点头,嘴上却说:“臣也不过是猜测。”
后主的眼中顿时迸射出兴奋的光辉。
“那还不快去,让人去查!”他道。“此人身为臣子,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你说,他这算不算欺君罔上,算不算想造反?”
后主越说越兴奋,像是能立马将江随舟原地处死一般。说到这儿,他兴奋地一把将手中的牌摔在榻上,道。
“舅父,这事由朕来查,可好?”
庞绍看向他。
他最是知道,他这位陛下有多痛恨他的那个五皇弟。
当年先帝子嗣不丰,接连好几个皇子都幼年夭折。唯独那宠妃生的老五,生下来便养在先帝膝下,被百般呵护,因此半点没有受害。
反倒是那时的陛下,虽为嫡子,在先帝眼中却如同透明一般,从不放在眼里。宫中众人向来是碰高踩低的势利眼,陛下打小因为这个五弟受了多少委屈,又有多恨他,庞绍最清楚不过。
所以,想要讨陛下欢心,就对那靖王动手,准没有错。
但是,靖王怎么说也是天家血脉,虽能折腾侮辱他,却难以轻易将他害死。如今这贪污的事,虽查到了江随舟的头上,但真说定罪,即便他贪得板上钉钉,也定不了什么重罪。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他交给陛下,讨他个斗蛐蛐一般的高兴呢。
这么想着,庞绍淡淡笑了起来。
“靖王殿下身份高贵,臣自是不敢逾越。”他说。
“陛下既要查案,臣立马调拨人手,听凭陛下差遣。”
——
江南的雨一旦下起来,就有股子没完没了的劲儿。
打从那日王爷去了顾夫人的院子、一病不起开始,外头的小雨便淅淅沥沥连续下了几天,都没见晴。
连带着安隐堂里的气氛,也变得阴沉沉的,让人喘不上气。
最直接的受害者,便是孟潜山了。
他上次感觉到这种低气压,还是王爷去徐夫人那儿过夜的那次。但是这一回,似乎比上次严重得多,让他整日在安隐堂里惴惴不安的,却寻不出原因来。
他想着,还是需得王爷回来。
但是,王爷在顾夫人那儿住了一日,紧跟着却又住了第二日。
这可是之前从没发生过的事。
想来第三日,王爷怎么说也得回来了吧?
却没想到,到了第三天晚上,顾长筠那儿传来了王爷生病的消息。
孟潜山急得连忙赶到顾长筠的院里,却没想到,他竟是被王爷关在了外头。
将他赶出去的人是顾长筠。
他靠在门框上,一袭红衣瞧上去颇为艳丽妩媚。见着孟潜山被拦在门口,急得直打转,他淡淡一笑,道:“急什么?王爷不过是这两日吃多了酒,有些亏空了身子罢了。你只管带消息去宫里和礼部,给王爷请上几日假,其余的……便替王爷照顾好那位霍夫人就好。”
“这……”孟潜山急得直往里看。
顾长筠抬手,一把拦住了他的目光。
“王爷有令,不让你进去。”他说。“啊,这几日是不是都在下雨?王爷说了,让你快些回去,把安隐堂的地龙通一通,烧些火,万不可怠慢了那个残废。”
说完,他倨傲地淡淡看了孟潜山一眼,回过身去,便关上了房门。
房中,江随舟躺在床上,气息不匀,脸色也有点白。
“吩咐好了?”他问道。
顾长筠在床边站定,点了点头。
江随舟闭了闭眼。
他不让孟潜山进来,纯粹是怕他多嘴,又问些不该问的。
他原想着过了这两日,便回安隐堂去,却没想到,那药效来得这般突然而猛烈,让他起不得身,更别提回自己的院子了。
顾长筠在侧安慰道:“王爷放心。熬过前头几日,这药效便会渐趋温和,到那时,表现出的症状,也只是因心悸而体质更为虚弱罢了。”
江随舟在床榻上点头。
“待明日,宫中得了消息,想必就会派人来了。”他说。
顾长筠点头道:“是了。待宫中太医看过一遭,再让他用用药,届时自然治不好,咱们便也有由头张榜求医了。”
江随舟点了点头,闭上双眼。
见他要休息,顾长筠识相地退下,到外间去安歇了。
而热火朝天地开始通地龙的安隐堂,气氛却是一派冷凝。
小厮和侍女们忙进忙出的,正要在这天晚上将地龙通好,烧些火来将房中的湿气驱赶干净。而躬身站在霍无咎身侧的孟潜山,则小心翼翼地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霍无咎手里捏着一册书,却迟迟没有翻页。
“有话说话。”他冷声道。
孟潜山小声说:“顾夫人院里说……说王爷起不得身,便在那里歇下了。”
霍无咎没有动。
片刻之后,他淡声道:“生的什么病?”
孟潜山一时说不出话来。
霍无咎等了一会儿,也没听他出声,片刻后抬起眼,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看向孟潜山。
“说话。”他说。
孟潜山被那双眼睛看得后背一阵发凉,浑身一哆嗦,匆匆道:“是说王爷这两日喝多了酒,又……亏空了身体,便……便病倒了。”
霍无咎一动不动,唯独握着书册的手,猛地收紧了力道,将书页都攥得皱了起来。
喝多了酒,亏空身体?
霍无咎握着那本书,心下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好得很……这病秧子好得很。
那天淋着雨在外头喝酒还没喝够,非要到小妾房里去喝,还非要闹到“身体亏空”,才消停下来。
霍无咎从不知道,一个人能这么招人恨。
他不像江舜恒和庞绍之流,坏到骨子里,反而能够让人不动心念,冷静应对。
他偏像只猫儿似的,要爬到人心口上去撒欢,教人的眼睛离不开他了,他再做些乌七八糟的事来招惹你。
虽都是些让人不至于往心里去的小事,却会因着做这种事的是他,而莫名变得像底线一般,触一下,都让人烦躁得心焦。
霍无咎的手指狠狠碾过手下的书页。
站在旁边的孟潜山只觉浑身难受,那只碾过书册的手指,像是压过他喉头的绳索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即便蠢钝如他,也大致清楚了面前这位“夫人”的想法。
他在默不作声地生气,或者说,他在嫉妒。
“……霍夫人?”片刻后,他费劲地小声唤道。
便见那位爷顿了顿,随手将被攥破了的书册丢到了一边。
他说。“退下吧。”
孟潜山不放心地小声问道:“夫人没事吧?还请您宽心,王爷本就身子弱些,喝酒受风,也是常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