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怜淳风派掌教头发都显白了,还要被一个身材比自己高大的后背呵斥,不由气红了脸,“还不都是你指使的!要不是你找上来,我会昧了这良心?”
“呵孙掌教……”
“都别吵了!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必要争执了!”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黑衣男子冷冷开口,“此次便是最后一次。再找不到,我想我们也算无福消受……!这次结束,大家也权当忘了这藏宝图!”
“早就该忘了!……这玩意儿折腾老子十年了!”
“不过幸好,没人知道季氏镖局的火是咱们放的。”黑启走到朱丝栏和孙显中间,不咸不淡地劝和,“二位。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和气生财。”
孙显快速地哼了一声宣泄自己的不满,而后抖抖衣服,再板起手,“黑弟言之有理,那我便不和朱掌教计较了。”朱丝栏听完不屑地哼了一声。
黑启看他们二人不再斗嘴,便开始了他的分析。
“当初我们进来时,已经安排心腹在山下守着,据他们的回报,无人下山。所以藏宝图必在山庄内。”
“我们闯进季风书房时,他正在教子读书,从他的神态我断定他事先决不知我们来。因此藏宝图一定藏在先前的位置。书房里当时搜过了,各种关窍都没有。季风很可能藏在别处。安全的地方……书房,和卧房。”
“老弟,这话你当初说过了。”刀名挥挥刀,接过话,“所以我们当时立即赶去了他的卧房。他听到卧房时,明显很紧张。所以你断定是藏在卧房,等我们到了院子门口,就听到有人喊他夫人带着小儿子往后山跑了。于是你就提着季风和他大儿子一齐去了后山。”
“那婆娘跑到了悬崖边上,看见我们来就跳崖了。季风相扑过去,但是被老朱拦下来了。然后你就提着剑割他儿子的肉,一遍遍问他藏宝图在哪。他说,没有什么藏宝图。你不信,就一遍遍剔他儿子的肉,最后他儿子疼死了。你就抓着他儿子的头发要把他扔下悬崖,季风这才开口。”
“结果你放松了警惕哼。”朱丝栏开口,“我也没想到季风的力气能有那样大,抱着他儿子一起跳下去了。”
这是顶血腥的事,如果传到江湖上定要被骂魔道畜生,但黑启的面容却十分平静,既不内疚也不愤怒。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然后颇为惋惜地看着地,评论道,“是个硬骨头。”
孙显抱怨了一声,“要是人没死就好了……季风一家都死绝了,哪里还有线索。我们只能到处瞎摸!可是这山庄当初都被我们翻了个便!还不是什么都没找到!”
“山庄……山庄……山……”黑启念念有词,而后突然停顿,低声喝道,“我们一直忘了一个地方!”
“哪里?”三个人一齐问道。
“既然庄子里没有,那山上呢?季夫人听到有人冲到家里来,然后迅速逃走,想必是知道我们为何而来,这时候她逃往后山是为了什么?”
“说明这婆娘聪明!知道山庄正门被我们围住了,她只能往后面跑!”
“后面是死路,她为何自找死路哼?”
“我不说了这婆娘聪明嘛!她肯定知道我们会抓她来威胁她丈夫,所以就想死了也让我们抓不到!”
“她舍得他的孩子?她孩子那么小,她舍得带她一起死哼?”
“瞧朱掌教说的。她不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死,难道要让他落到你我手中?”
“你……!”
“二位!”黑启不悦地皱眉,“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是山庄都搜遍了,不妨去后山一看究竟。既是最后一次来,那便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如此,也好死心。”
“行,小弟就你的话还有点道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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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气沉沉的春风疲惫地吹着无精打采的小树,我看着他们四人的背影一齐走向了结之地。
第32章
“什么鬼天气!黑老弟你好好找找,没有的话我们就赶紧走吧!”
“你这什么话!好不容易来这儿了,那肯定要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你想走,哼那你先走!”
“朱掌教!你清醒点!这十年都没见过那玩意儿,怎么今儿的就能找着?”
一行四人便沿着密林丛生的山路上了山崖。山崖平平的开阔,山体的右侧还耸立着一座山峰。虽没有壁立千仞之危,但人掉下去必死无疑。且崖底无人能去,正是毁尸灭迹的绝佳场所。季氏一家四人便是在这里“葬身火海”的。
“这地方倒算巧夺天工。”孙显细细打量了一番,“我倒很少见到这种半壁悬崖。”孙显拽了拽一旁陡峭的山石上覆盖的藤蔓,半开玩笑地说,“这藤蔓也够结实的……若是时机合适,倒想试一试登顶凌云的畅快!”
孙显这一拽,黑启也走了过来,细细端详着。孙显笑着道,“黑掌门有兴趣试一试?”
“不。我只是在想……”黑启一面说着,一面撩开厚实的藤蔓,“如果这里面有个山洞,倒是绝佳的藏宝之地。”说完,便喊剩下的三人帮忙,“各位哥哥,你们用刀沿着这个方向把藤蔓统统砍断。”
“这,”刀名走过来掂量了一下,“这玩意儿有点份量啊!老弟,我看这藤蔓估计厚实着呢。”
“嗯。砍吧。一路走来,只有此处可疑了。不然,”黑启对朱丝栏遗憾地摇头,“藏宝图可能真的和季夫人一起下悬崖了。”
“闲话这么多干嘛!”朱丝栏快步走了过来,“砍就是了!”
一刀下去,灰尘飞扬,混和着绿色的汁液四溅。朱丝栏叫了起来,“刀名你下手轻点!”
藤蔓很粗,也很厚。多的就仿佛看完了一茬又长出了一茬,朱刀孙三人挥着剑,不知何时才到尽头,黑启则在一旁细细观察着石壁上的藤蔓。
砍了小半个钟头,朱丝栏早已大汗淋漓,“见鬼了这是深不见底吗!休息会儿!”说完烦躁地把剑往前一插,空——
“里面是空的!”朱丝栏握着剑柄左右晃动了几下,“是空的!里面有山洞!”
黑启闻言快速走来,脸上带着薄薄的笑意,“各位哥哥再加把劲,很快我们就能一件分晓了。”
“好!”悬刀门素以体魄强健闻名,听完此言更是用力地挥刀,当即斩断了藤蔓。
“咳、咳——”
“哦黑小弟,这藤蔓灰大,你走远点。”
有了希望,刀孙朱三人砍的更卖力,不到一炷香时间,随着刀名一刀斩出个黑黢黢的洞,四人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他们弯着腰侧着身依次穿过了那窄窄的洞口。
咻——火折子点亮,他们便看清了这山洞的不简单:立着几处书架,一旁墙上挂着还有两支火炬。可以肯定,这地方一定是被人使用过。四人拿着火炬,便将山洞大部分看得更清楚了。满是灰尘的书架上放的是同样积灰已久的本子,有孤本古书,还有账簿……而“镖局账簿”四个字也毫无疑问地交代了山洞的主人。
“妙哇真是妙哇!这倒真是一处难以想到的藏物之地!”孙显激动地语无伦次,“啊这!啊如果我是季风,藏宝图!藏宝图!哈哈!”
“这么多年……终于……!”朱丝栏陶醉地看着周围看得见亦或看不见的地方,激昂地喊着,“这泼天的财宝!啊!”然后他两眼放出精光,“一定藏在这儿!我们赶紧去找吧!”
黑启点头,“朱掌教你和我一齐去看前面的书架,刀老哥和孙掌教去搜左边的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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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都没有!”半个书架搜完了,架上的本子要么是之乎者也要么是烂大街的武功秘籍。朱丝栏没好气地说。
“我这边是账簿,还有季风的一些手札……里面倒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无妨。”黑启沉了沉声音坚定地说,“都已经到最后一步了,须要更加细心。”
“孙兄,这火炬黯淡了些,你再添些火。刀兄、朱兄,你们二位可带了火折子?”
“我是个粗人,”刀名摇摇头,“再说了,我一般也不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朱丝栏摇头,“我在金陵都是让门下弟子带的。”
“好罢。”黑启按了按额角,这个动作流露出了一丝疲倦和烦躁,“等火折子没火了,我们若是还没找全,便先下山休息一番。左右地方找到了,也不担心这会儿。”
“行!”
如是便又展开一番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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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弟,这火又暗了,你再加点!”
孙显接过刀名的火炬准备添火,却发现火折子燃了一下就息了。
“不是吧?你这火折子用完了?”
黑启听闻,走了过来,试了两下。他摇头,“确实打不燃了。既然如此,便下山稍作修整吧。火势越发黯淡,也找不了了。”
“走吧走吧。”孙显的声音有点浮躁,“在这地方呆久了,头竟有点晕了。”
朱丝栏也有点发晕,“我也是。快走快走。”但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却有种胸闷气短的感觉,甚至踉跄了一下!黑启连忙扶住,“朱兄?”
朱丝栏扶住,停了几息,而后难受地摆摆手,“我没事,走吧。”
他刚说完,四人手上的火把彻底熄灭了。
“怎么回事!”孙显惊恐地喊道。
“大家不要慌,只是火没了。出口往前走便是!”
他的话音刚落,四人便山洞外由轻到重传来一阵滚动声。
“你们听,什么声音?”
“是野兽。”朱丝栏的脑子开始迟钝,他感觉这种闷重的声音像野兽的迁徙。
“不对。”黑启忽然大叫,“是石头!”
“这里怎么会有人!”
“有人想堵死洞口!快走!”
一种可怕的悔恨、一种回天乏术、无可奈何的悔恨重重敲醒了黑启。
可惜为时已晚。
当黑启猜到是石头时,我便和蒋白重的几名死士把石头运到了洞口。
里面黑黢黢的,但我仿佛能看见他们跑过来的神态。一定是慌张、绝望、祈求、震惊……我爹娘当年应该也算慌张、绝望、祈求、震惊。我母亲要让平叔带我走,虽然她笑着,说着“知行乖,平叔带你出去玩。娘和爹要和人谈事情。”但我还是从我母亲那颤抖的手,和绝望而而决绝的笑容窥出了端倪。我想,娘在骗我,家里来的那些人是坏人。不然为什么平叔也在哭,不然为什么二海留在了母亲那里。二海是平叔的儿子,他应该跟着自己的爹。
我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不——”我仿佛听到了我爹当年的参加。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永远都不会开口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于这十年仇恨一个了结。
白骨腐烂、倒地,无人记忆无人遗忘,都是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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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的爹娘和兄长可以瞑目了。
我好想给他们上坟去。
第33章
我让那些死士去院中集合,自己等着沈流。
在悬崖右侧,我跪着给爹娘还有兄长挖了一个小小的空坟。上面插上三株野草。我老老实实地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旁边一重,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流也跪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磕了三个响头。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星之的。你们地下有知,也请安心。”倒也不必发誓,沈流言出必行,我太了解他了。
沈流。沈流。这个人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在余生,在偕老,在同生,在共死。
我拽了一根野草,插在另一个土包上去,“这炷香,是给则实的。你替我受死,我日后却杀了你父亲……若有下辈子,我替你做牛做马便是。”
“星之……”
我按住沈流的手,尽量冷静而清晰地告知他当年的真相。没错,罗平,应该说高平,就是当年拼死护送我出逃的人,他的儿子,我的玩伴,则被我娘抱着跳崖,让那些人误以为季氏全部死光……后来我们分散了。高平在朱雀街失火那夜认出来了我,便有了合作……
沈流没说什么,只是暗暗握紧我的手。这个人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让人忍不住牵起。我深呼一口气,给三株野草又添了伴儿,“最后一炷香,是给季知行的。大仇得报,你便安息,去陪你爹娘罢。我知道的,你很想他们……”
“今后,世上再也没有季氏镖局独子季知行,只有沈流的万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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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人都解决好了。
蒋白重派来的副手如是说。
我们在季氏镖局的院子里汇合,沈流轻轻地点头。想来确是万无一失。
副手朝我拱手,告诉我,那些弟子的尸体和血迹他们会处理干净。他们也会派人在山洞外守一个月。副手说到这里,特意重复了蒋白重的原话,“若是食人肉饮人血,倒是有一人可活一月有余,不如就看看这四位掌门谁能活最久。”
虽然我很想说“洞门口都被堵住了,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被憋死”,但我不想节外生枝,索性随了蒋白重的恶趣味。于是我点头,“我待会儿便离开,这里一切你做主罢。”沈流恰好走到我身边,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他微微躬身,靠近我耳边温声道,“马备好了,待会儿我带你。”
我回视而笑,“好。”
“您……”副手不自然地接话,他试探着看我,问道,“您还回来吗?一个月后开洞门,您不想看那些人凄惨的死状吗?”而后小心翼翼但却非常冷血地小声提醒我,“他们可都是您的仇人。在您小时候,在您无忧无虑的时候,杀了您一家,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