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让黎秩知道他唯一的希望成了泡沫,他又该如何失望?
阿九当即意会,自嘲一笑道:“放心,我没有那么傻。”
得到阿九的保证后,萧涵和白沐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新的药浴需要一个时辰,时间悄然而过,日上中天时药水已经凉透,不过眼下是夏日,倒也无妨,于黎秩而言,他不怕冷,也已经习惯了这股浓郁的药味,因昨夜没睡好,他如今困乏得很,竟靠坐在浴桶里睡着了。
直到一双手将黎秩轻轻抱出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睡了过去,身体悬空的感觉让他惊愕不已,见到是萧涵,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萧涵留意到他的变化,轻笑道:“时间到了,可以回去了。”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在他怀中的黎秩能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两手僵硬着不敢乱动,目光闪躲不止,这才发现萧涵的衣服都已被他身上那件湿透的单衣打湿,他急忙抬手轻推向萧涵肩膀,“放我下来吧,我没事。”
萧涵看着黎秩睡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甚是喜爱,自然也舍不得将人松开,他一直抱着黎秩,直到将人放到盛着清水的另一个浴桶。
清澈的温水没过全身,将身上的药味冲洗干净,水中很快染上几分青墨色,为被水浸湿后几近透明的雪白单衣添上一层朦胧屏障,隐约遮挡住了白皙肌肤上暧昧的斑斑红印。
黎秩先是松了口气,低头见到这些污水后又有些不适,“你先回房换一身衣裳吧。”黎秩看向萧涵湿透的衣襟,“都湿透了。”而且他是要沐浴的,萧涵在这里看着算是怎么回事?
萧涵自然听懂了黎秩要求他回避的意思,纵然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过了,黎秩还是相当矜持,脸皮极薄,萧涵只好遗憾离开。
等房门重新关上,黎秩才真正放松下来,他飞快地冲洗干净,穿衣服时都不敢低头看一眼身上,他现在无比懊悔昨晚干的蠢事,一点也不想面对那件事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可明日白沐还要给他针灸,若到时那些痕迹还没有消……
太丢人了!
黎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底暗骂萧涵这个始作俑者,赶紧穿上干净的衣服,没想到刚打开房门就见到萧涵,他已然换了一身衣服,想来是为了赶回来,衣襟口稍微有些凌乱。
门前只有萧涵一人。
纵然黎秩往日总会忽略萧涵的外表,但黎秩不得不承认,萧涵这人外貌还是相当不错的,不仅面容俊美,高挑清瘦,实则也十分结实有力。
那一身紫衣如往常般惹眼,与他天生矜贵从容的气质确实很相衬。
往日黎秩虽然嫌弃萧涵,可现在一看,黎秩倒觉得不亏了。
黎秩怨气顿消,抬脚出门。
萧涵听见动静回身,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开口又是那一声熟悉的、温柔到了令人发腻的轻唤。
“枝枝。”
别院层叠起伏的屋檐上,一只青鸟每日都在别院上空来回巡视,藏在暗处里的暗卫被这只鸟抓到过无数次,只要有这只鸟在,他们的行踪就很容易暴露——然而就算怨声载道,他们也没敢动这只漂亮的青鸟,因为这是阿九带来的,阿九是什么人?是黎教主的亲友,是他们世子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人,他们岂敢乱动人家养的鸟?
不仅不敢动,每日还要往屋檐上放一把肉干供奉青鸟。
以免这鸟饿了跑来啄人。被它抓到过的人都知道这只鸟有多凶,被抓了之后能忍住不动的忍耐力是有多强?而他们没有得到命令若是不小心暴露了身形,就是不称职,尤其是燕字辈暗卫之首的燕一也在,定要受罚。
每一日,别院中的暗卫都在埋怨阿九这个主人为何不给青鸟喂食,可这只鸟又听话得很,默默跟随着自家主人,顶多每日飞出去转一圈。
今日晌午之际,青鸟在空中盘旋两圈,按照惯例飞出别院。
暗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反正他们已经习惯了,相视间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而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这只鸟肯定要飞回来。
青鸟在金水镇转了一圈,最终在城东一角落下,它扑腾着翅膀站在一处窗棂上,啾啾的叫了两声。
房间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咳,一个人慢慢地走近窗台,伸出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在青鸟脚上取出一张纸条,慢慢展开,落款处仅有一字。
九。
字写得极小,他看了很久。
片刻后,那人捏着纸条的二指倏然收紧,手背上青筋突起,而后慢慢将纸条放下,一手轻揉青鸟背上漂亮的羽毛,低声道:“蛊仙……”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九跟姜蕴真的是一伙的,他是个很聪明的演员(不是_(:з”∠)_
捉虫
第143章
药浴结束后,?黎秩与萧涵结伴去看望温敬亭,他昨日一天没来,听闻温敬亭便有些不悦,?不过不巧的是他们去时温敬亭又睡了过去。二人扫兴而归,直到用晚饭时,?黎秩才发觉身边太过安静了,他看了看桌上的菜肴,一时竟觉索然无味,“九叔去了何处?”
往日阿九是总想撮合他跟萧涵,?但也每日会来看他几回。
萧涵盛汤的手一顿,?面不改色地将参汤喂到黎秩嘴边。
“九叔说他不舒服,?回房歇着去了,?我看他像是心情不大好。”
黎秩偏头避开,一时间不知该气还是笑,?“他还心情不好?”貌似被出卖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阿九。
谁惯得他跟人发脾气?
黎秩想着,是半点也不担忧了。亏得他先前还担忧阿九大半天没出现,?会不会是被姜蕴给抓走了。
自昨夜起,?黎秩就开始忌讳姜蕴这个名字,?一想起便厌烦地皱起眉头,?一把夺过萧涵手里的汤碗。
“我自己来。”
只要他愿意吃饭,?萧涵能有什么意见,自能是笑着应好。
就在这时,门前来了一人。
“教主。”付白敲响房门。
黎秩已有几日未见付白了,?而付白忙于处理伏月教迁至皓月山庄之事,又要安抚教众又要看顾温敬亭,从头到尾都没有来打扰过黎秩。
这些事都不简单,付白倒也忙得过来,看来他没选错继承人。
黎秩心中深感欣慰,搁下勺子和汤碗道:“进来吧。”
付白抿唇笑了笑,脚步轻快走进门槛,在见到萧涵时笑容顿了顿,很快便压抑下去,轻咳一声,一脸正色地拱手而礼,“教主,世子。”
在世子面前,白沐心想,他可不能给教主丢脸。
萧涵颔首回应。
黎秩倒是对他今日格外礼貌有些好笑,“怎么这时来了。”
“前几日您让我整理出来二位堂主的东西交给世子调查,燕九侍卫似乎没查出什么,又将东西还了回来,不过属下检查时发现多了一物。”
付白在袖中取出一物,送到黎秩面前,“我问过几位香主,此物并非我圣教中人所有,是弟子们在山上的废墟中找到的,而且这个指环内刻平阳王府的印记,想来是出自王府。”
付白送来的是个青玉指环,黎秩第一眼见到便觉眼熟,捏在手上端详须臾,萧涵跟着好奇地看了一眼,忽而轻声失笑,“原是我的没错。”
黎秩眨了眨眼睛,也想起来了,“被九叔骗走那个玉戒?”
萧涵笑着点头,见黎秩紧跟着面露不喜,很快猜透他的心思,又道:“也说不上骗,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九叔想要,我也不会小气。”
黎秩还是有些介意,因为当日阿九骗走萧涵的玉戒时实在不是很光彩,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这玉戒当日就被阿九带走了,他必定会藏得很好,怎会落在山上废墟里呢?
黎秩有些不解,遂问付白,“这是在何处捡到的?”
付白其实就是借送玉戒的名义来看望黎秩,顺道歇上片刻。听黎秩一问,他不免有些疑虑,“山上大殿挖出来的,教主,是哪里不对吗?”
这么说来,玉戒应该是阿九在大殿落下的。黎秩初时觉得不对,很快想起阿九同他交待过,他当日被迫跳崖之后回过山上,不过当时山上火势太大,阿九不得已又走了。想来或许就是那夜,阿九回去时将玉戒弄丢的。
黎秩想了想,将玉戒递给付白。
“没什么,给九叔送去吧。”萧涵都说不要了,那就给阿九吧。
付白不明所以地接回玉戒,借着公事与黎秩闲聊几句,发觉黎秩的脸色比他这个整日奔波跑来跑去的人还要疲惫,便没敢再耽误黎秩用饭,走时还不忘多叮嘱几句“好好养病”、“教中事务有我,大可放心”之类的话。
只是付白走后饭菜都已凉了,黎秩也没什么胃口,萧涵哄着他喝了两碗汤,便叫人撤了饭菜,从头到尾十分体贴,让黎秩心中十分熨帖。
待到入夜,看黎秩喝过药开始犯困,萧涵便走了,可黎秩准备入睡时,方才告辞回去的萧涵又去而复返,黎秩刚才换上睡袍上床,见到萧涵不客气地推门进来,不免有些惊诧。
黎秩坐了起来,“怎么又来了?”
萧涵谨慎地关门,插上门闩,生怕有人打扰似的。他这一系列动作十分流利,黎秩看得满脸迷茫。
萧涵应该是刚才沐浴过的,发尾还挂着的一滴水珠,他在床沿坐下时,身上温热气的息裹着淡淡的檀香向黎秩侵袭而来,瞬间驱散了床上的冰凉气息,让黎秩一时有些恍惚。
“想你。”萧涵双眸直勾勾看着黎秩,“想看着你。”
黎秩本能地想要赶萧涵出去,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扰人清梦?却忽地一顿,心想,他与萧涵又不是那样生疏的关系,亲近一点也无妨。
于是黎秩便迂回了一下,说道:“那你看完了就回去。”
萧涵笑容一顿,颇为无言地望了他良久,叹息着抱住黎秩。
温热的气息包围住黎秩,他被迫将下巴抵在萧涵肩上,只觉闷闷的不大舒服。不曾想,萧涵先发制人地同他委屈道:“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一刻见不到你果真很难受。”
黎秩身上沁凉沁凉的,在这暑天抱着果然很舒服,萧涵都舍不得松开了,他挨着黎秩耳畔蹭了蹭,才不舍地将人放出怀抱,嘴角一瘪,对着黎秩作出一幅可怜又无辜的表情。
“我一个人睡不着。”
黎秩立刻恍然大悟,萧涵是想跟他一块睡!可是他才跟萧涵好上,还不想那么快与他住在一起,那也太明目张胆了!黎秩故作不懂,拍拍萧涵脑门说:“我一个人睡得很好。”
萧涵不死心地抓住黎秩的手,“那我留下跟你一起睡,想必我也能跟你一样,睡得很好。”他咬咬牙,狠心道:“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
黎秩哪里是担忧萧涵会做什么?只是纯粹不习惯罢了。
最后,萧涵还是如愿留下,与黎秩隔着半臂之距躺在床上。
房间中流淌着一股诡异的宁静,黎秩望着床帐,面上有些尴尬。
他在想,萧涵为什么不说话?
黎秩并没有去看萧涵,也便不知萧涵用充满暗示的眼神看了他许久,一手试探着慢慢来到他的手边。
终于,黎秩感觉到手被萧涵握住,他先是全身一僵,随后没由来的安心不少,转过头看向萧涵。
床帐内光线晦暗,萧涵朝他笑道:“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心。”
黎秩也觉得。
因此,萧涵的举动得到默许,而黎秩很快回头面向床帐。
黎秩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本以为有萧涵在,他今夜该是要睡不好了,就像昨夜,他累得睡过去后没多久就被噩梦惊醒了,但当萧涵躺在身边时,他心中竟很宁静。
“萧涵。”黎秩轻声道。
萧涵目不转睛望着他,“嗯。”
黎秩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而又这么亲近地与萧涵说话,他感觉有些陌生,反过来抓住萧涵牵着他的手。
“我睡不着。”
话出了口,黎秩惊觉自己的话有点无病呻|吟的味道。
但在萧涵听来,他觉得黎秩像是在与他撒娇,不禁心头悸动,不自觉放轻语调,“那我唱曲给你听?”
黎秩闻言心中那点赧然顿时飞到九霄云外,毫不犹豫否决。
“不。”
萧涵想了想,“那我给你讲故事?”
“不要。”黎秩皱眉。
萧涵又想了一下,有些苦恼地问:“那枝枝有什么要做的?”
可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萧涵给他故事或者唱曲哄他入眠,黎秩在黑暗中撇了撇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眼底略过几分懊恼与迷惘,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萧涵安静下来,他动了动,默不作声地翻身拉近了与黎秩的距离,紧挨着黎秩肩膀。他将额头抵在黎秩耳边,一手随之环过黎秩腰间。
黎秩有些惊愕,同时全身僵硬,不是说好什么都不做的吗?
“枝枝有心事。”萧涵独特的温柔嗓音贴着黎秩耳畔,气息落到黎秩脖颈,黎秩在同时轻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萧涵看得很清楚,桃花眼里添上几分笑意,“可以跟我说吗?”
黎秩很少与人靠这么近,但这个人是萧涵,他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转过身与萧涵在黑暗中对视。
“萧涵。”
萧涵很快便应了,“我在这。”
黎秩突然有很多话想跟萧涵说,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没有告知萧涵,但他不能说。他斟酌许久,一手虚虚按在萧涵手背上,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