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蕴心中憋着气,咳嗽不断,只觉自己比花楼的姑娘还不堪!
更令他难以启齿的是,长源这厮还打算将他送到黎秩床上……
简直不知廉耻!
可长源听见了反倒回头质疑他是不是得了肺痨,一副要将他扔到水里自生自灭的态度,姜蕴脸色越发黑沉,沉默了许久的萧涵才算开口。
“他身体本就弱了些,又有点晕船,看上去便这般病弱。”
“是吗?有人就爱柔弱美人,他这样的还真有些楚楚可怜。”长源盯着姜蕴看了半晌,勉强信了萧涵,带着一脸怪异的笑容转身走出房间。
姜蕴缄默不言,暗中深呼吸数遍,方才忍下胸腔内的怒火。
萧涵见状扔给姜蕴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先一步跟上去。
姜蕴眉头一紧,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垂眸敛去眼中的惊疑。
萧涵方才的笑,是幸灾乐祸?
萧涵不知道姜蕴是怎样想他,他也完全不在意,随长源到了坐落竹林中的雅致小楼前,见到等在门前的百里寻时眸光一沉,微眯起眼。
长源见到百里寻在这里,意外地挑起眉梢,“公子怎么来了?”
百里寻一见到他便低下头,看去像是有些唯唯诺诺的味道。
“蛊师来找黎教主求解药。”
长源有些吃惊,“他还敢来?”
百里寻道:“蛊师身中之毒至今未解,他好像也解不开,一大早就来了,我怕他又惹恼黎教主。”
长源现在一听到蛊师这个名字就是满腹怒气,哪里还管百里寻为什么过来,听说蛊师中毒难解,他是既解气又不忿,当即大步走进小楼。
“我去看看他又想做什么!”
仔细听来,他的话末尾音有几分兴奋,俨然是在幸灾乐祸。
百里寻暗松口气,正要跟上去看热闹,身边经过两个人,一前一后自他身旁走过,走进那座小楼。
这二人的装扮,在这座岛上显得格外的风流倜傥,也是相当的格格不入。百里寻先是一愣,忽地,发现走在后面的那人侧脸有几分熟悉。
就在百里寻怔愣间,萧涵察觉到他的留意回头瞥了一眼。
易容可以改换一个人面貌,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眼睛,这双桃花眼分明招人得很,却是满目冷傲。
百里寻心中那种熟悉感越来越浓郁,看着萧涵走进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百里寻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百里寻脸色骤然大变,双眼止不住瞪大瞪圆,难掩震惊。
所幸,他还记得四周有长源的人,马上收敛面上激动追上。
长源屁颠屁颠跑进楼里,本还想看黎秩再整治一番蛊师,进门时连一会儿的借口都找好了,没想到“蛊师你要干什么怎能如此无礼”的话才喊到一半,蛊师就骂骂咧咧出来了。
砰地一下,被扔到门口,直愣愣砸到刚进门众人脚边。
脸色发青的蛊师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楼上大骂,“魔头贼子!你给我听好了,别妄想用毒药控制我!你给我等着,我蛊师一定会解开此毒,总有一日,你会栽在我的蛊毒上!”
他说话间,一手捂住右脸,挡住眼睛的指缝间插着一根透着灰黑色的银针,痛得他的嗓音不住发颤。
长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躲到百里寻身后,他现在对黎秩是越来越怕,对昨夜之事也是心有余悸。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楼上响起一个语调轻慢的清冷嗓音。
“长源,管好你的人。”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往上仰望,只见一青衣人站在楼上栏杆前,一双黑眸正冷冷俯视着他们,一时间,让人联想到海上孤月,凛冬之雪。
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冷傲,但他的周身气质异常干净,像是霜雾,又仿佛皓月一般遥不可及。
蛊师猛地回头,这才发现长源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人见到他的狼狈模样,本就如鬼魅般苍白失血的脸色更难看,他瞪了长源,又狠狠瞪了楼上一眼,冷哼一声推开几人出了门。
长源被推了一把,跟着回神,瞪了蛊师的背影一眼,心想等师父来了,定要好好告上一状,求师父为他报仇,不能杀也得好好磋磨一番。
可黎秩刚才提到了他的名字,长源越想心跳越快,忙换上讨好的笑道:“黎教主明鉴,长源可管不住这个人!他是王爷最器重的大夫,往日在王府就是个横着走的,长源在他面前其实也不敢说什么……”长源说着灵机一动,将姜蕴跟萧涵两个人推岗上前,“不过您看,咱们管不住他,还不能防吗?这是长源的师父手底下的侍卫,功夫尚可,且精通蛊毒之术,也极会伺候人。昨夜多亏黎教主救了长源,这两个人,便是长源孝敬您的,您看如何?”
黎秩正缓步下楼,一时尚未看清那二人是谁,只看他们衣着打扮十分惹眼,不打像是侍卫模样,倒像是捯饬得风光靓丽特特来开屏求偶的两只公孔雀,故而他下意识轻嗤一笑。
“想往我这里添人?长源啊,你似乎忘了我先前做过什么。”
见楼上那青衣人越走越近,萧涵与姜蕴两双眼睛都发直了。
黎秩不适地皱起眉头,顿时很想将那两个人打出楼去。
前夜的暖床丫头他叫人扔了,那几个唇红齿白的小厮他今早也打发了,只因这些人实在太过碍事。
他还想找机会出去找圆通,怎么可能会让长源再送人来?
名为伺候,实为监视,黎秩早就看透长源的把戏,时间不多,他也不打算再陪长源继续玩下去了。
长源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他就不信黎秩真的没有弱点,见黎秩走来,便忍住心下恐惧,腆着脸谄媚地迎上去,弓着身说:“黎教主,您不如再多瞧瞧?我看他们模样功夫都是顶好的,留在您这不但可以给您端茶递水,还能防备着蛊师那小混蛋给您下蛊。”
他献宝似的指向身后二人,“您看,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黎秩走到几人跟前,百无聊赖的眼神首先看向边上的百里寻,而后落到那两只公孔雀身上,眼底的轻蔑不屑正撞上两双充满怒气的眼睛。
“……”
刹那间,小楼陷入沉寂。
黎秩脸色一僵,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转脸面向长源。
他很想问问长源,你到底是怎么把我爹跟我心上人给搞来的……
而且长源的意思很明显,是把他们当作男宠给黎秩送来的。
黎秩如遭雷击,头皮发麻。
长源却是一脸的期待,“怎么样,黎教主,可有看得上的?”
那两个人还盯着黎秩不放,这让黎秩浑身不适,原本那不可一世的高冷气势瞬间外强中干,他没敢回头,只能迁怒地用幽幽目光看着长源,“……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件事?”
长源还是摸不透黎秩的心思,他试探着问:“黎教主可是有其他吩咐?您尽管提,长源一定办到。”
黎秩道:“圆通。”
长源笑容满面,“他不在岛上。”
黎秩瞬间变脸,“滚。”
“哎!”长源闻声竟觉此字格外亲切,忙不迭应好,“那长源便不打扰您了。你们两个记好了,好好伺候黎教主,若是不听话……”他看看萧涵和姜蕴,又转头笑吟吟地看向黎秩,殷勤道:“那黎教主您大可随意调|教。”
黎秩抿唇不语。
长源回过头,对着萧涵和姜蕴二人大喝一声,“听见没有!”
二人不大整齐地应了声是。
黎秩:“……”
长源稍微满意了点,心下觉得这两个人一点也不懂事,不过看黎秩的态度也没有让他带走的意思,还默认让他将两人都留下,长源以己度人,嘿嘿笑了两声扯上百里寻走人。
百里寻是不想走的,可他认出了萧涵,他此刻是最能理解黎秩心中尴尬的人,他也觉得十分尴尬,便默默跟随长源退出这个尴尬的地方。
几人一走,长源还识趣地带走了门前护卫,小楼又静了下来。
黎秩僵在原地,没了外人,他的目光不再偏移,落到那二人身上,心中的震撼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倘若只是萧涵也罢,姜蕴竟也来了,黎秩心道这就麻烦了。
但随着长源等人的离开,萧涵面上不再作任何伪装,他冷着脸一把抓住黎秩的手,就将人往楼上带。
黎秩呆呆地随他走,慢了一步的姜蕴反应过来急忙追上。
萧涵站在楼梯前吩咐,“你看好楼下,不得让人上来打扰。”
未免姜蕴听不懂,萧涵眸光冷冷地望着他,“包括你。”
姜蕴愣在当场,颇为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而后望向黎秩。
萧涵随之回头望向黎秩,面色仍是那样冰冷,“你认得他?”
他终究是说出来了。事到如今,姜蕴也不怕被揭穿身份,他放下手,神似黎秩的眼眸静静望向他。
黎秩被四目紧盯,只觉被两股威压牢牢压制,大气不敢出,可很快,他便朝萧涵摇头,“不认识。”
姜蕴面色发白,眼底隐有怒气,萧涵却是这几日难得舒心了一回,撇嘴冷笑一声,带着黎秩上楼。
姜蕴不得不被留在了楼下望风,心中恨得不停怒斥不孝子。
黎秩忤逆完父亲,心中也是暗爽不已,直到被萧涵带到楼上,随意找了个房间将他推了进去,黎秩才慢慢回神,打量起这个房间,这正好是他这几天睡的屋子。再看萧涵,他在哐哐地用力关门,还牢牢插上了门闩。
黎秩静静看着,见他转过身面向自己,眸中不自觉涌上笑意。可在看到萧涵冰冷的脸色时,他终于后知后觉萧涵在生气,下一刻果真见到萧涵气势汹汹向他走过来,萧涵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咬碎吃掉一样凶狠,他头一次见到萧涵这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涵并未错过他这一瞬的细微退缩,这反而激得他隐忍数日的满腔怒火悉数爆发,他一步步朝黎秩走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怕了?”
黎秩却又停下后退的脚步,站在原地等萧涵过来,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萧涵了,他知道自己偷偷走了萧涵会生气,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
黎秩从小就知道,自己惹的祸得自己解决,自己惹的火也一样,虽然他现在有点紧张,悄悄捏紧手指头,正要解释,却见萧涵停下了脚步。
“怎么,你以为我会对你怎么样?”萧涵满目嘲讽看着黎秩,“我功夫不如你,我能把你怎么样?”
黎秩一愣,“你……”
“我好得很!”萧涵冷笑道:“我可没有因为你走了就寻死觅活,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照样过得好好的!因为你黎秩根本就不值得我伤心!”
黎秩瞪大双目,“你说什么?”他心中猛然蹿起一簇怒火。既然不在意,那萧涵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萧涵咄咄逼人道:“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你满意了吧?”
黎秩沉默了,一双黑眸或是气的或是因为其他什么泛了红。
萧涵却笑了,“我这么说你高兴了吧,不用担心你时日无多会死在我面前对我有多大影响,不用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刻意躲着我,只要我不喜欢你了你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不是吗?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现在就能做到,只要你跟我回去我马上就答应你!”
他这一番话说完,黎秩心中由不解到愤怒再到迷茫,起起落落,经历颇丰,最后露出一脸的疑惑。
凶的人分明是萧涵,他却把自己说得红了眼睛,他深吸口气,不甘心又不舍地用颤抖的手握住黎秩双肩,双目直视黎秩,声音沙哑道:“黎秩,相信我,我萧涵绝对不会为你殉情,你别跟那些傻子一样自暴自弃,而且你现在也不是不能活,你还有活路!”
黎秩皱着眉看了他半晌,发觉他的情绪颇为复杂,时而愤怒,时而哀怨,时而伤心时而愧疚自责。
黎秩听不下去了,“你在说什么?”
“我这几天都在想你问谢宁的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倘若你会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而离开,那我宁愿从此以后不再喜欢你,只要你别走。”萧涵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不舍,他很快略过这句话,而后直勾勾望着黎秩,“我想看着你,你好的时候、不好的时候,你的每一刻我都不想再错过。”萧涵道:“你知道我是真心的,我不要藏宝图了,你不能这么敷衍我……黎秩,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萧涵实在对黎秩没办法了,他想了那么多天,哪怕再生气,还是决定委屈自己让黎秩回来,可等他真的见到了黎秩,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黎秩于他是打不得,骂不得,萧涵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黎秩满意,他现在比黎秩还要迷惘。
黎秩到底要他怎么样?
黎秩并不是无心,他感觉到了萧涵语气里的卑微和绝望,他心头蓄积的怒气徒然消失一空,皱着眉想了须臾,有些苦恼要怎样安慰萧涵。
萧涵终究是等不及黎秩的答案,他是真的害怕黎秩会答应,他到底没忍住展臂抱住黎秩,埋首在黎秩耳畔,鼻尖嗅到熟悉的浅淡药香,让他心中的不舍瞬间倍增不少,他下意识收紧双臂,也刻意压抑自己不去挽留。
“我拿藏宝图跟你换,你跟我回去吧,我只是想看着你。”
黎秩心头一震,伸手慢慢推开萧涵,“你没有看到我留下的信吗?”他忧愁地看着萧涵,“我放在锦囊里的信,跟藏宝图放在一起的。”
提及此事,萧涵脸色几变,最终咬牙道:“你的借口很烂,我们拼了命在为你找春秋蝉,你留下这样一个一点就破的谎言扔下我就走。”他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只觉得黎秩是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他,这让他很生气,“你还没说,你到底回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