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与金林距离遥远,一来一回也就半年过去了,和亲不成,还不让人家把自己圣女带回去啊?”
周崇这么一想,也对,啧了一声,说:“皇上已经快四十了,你说和亲这事儿不会落在皇子头上吧?”
文乐看了他一眼,说:“装,你再装,心里美着呢吧?”
周崇嘿嘿一笑,说:“都说波斯的姑娘像蛇一般的身段,我还没瞧过呢。”
“瞧吧,蛇少有没毒的。姑娘,固然重要......”文乐伸手往周崇脖子间划了一下,说,“命,更重要。”
周崇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坐起身来,说:“还记得之前咱们说的绿林匪徒吗?”
绿林匪徒。
文乐自然记得。
年初的时候闹过一次大的,抢了商贾的马车。那人带着自己女儿去外头省亲,不知怎么的让那群匪徒知道了他们带着财物,一通乱抢,匪徒还觉着东西不好拿,干脆直接拉着马车上了山。
闺阁女儿,若是寻常匪徒怕是早就将人玷污了个干净。
他们可太不一样了,拉着马车上去,把钱全都抢了,放人的时候还问人家商人一句。
你们还要马么?
不要都给留在绿林。
商人吓傻了,只惦记着带自己女儿跑,哪儿还顾得上马。
下了山之后,报官未果之后,带着自己女儿回了乡下,到现在都还没回过金林。
之前两人讨论这事儿,说这匪徒还挺有意思,抢钱还真就只抢钱,姑娘瞅都不瞅一眼,就给放了。
连带着还留下了人家的马。
文乐起身,把核儿含在嘴里,嘟囔着问:“我记着这事儿,怎么了?”
周崇苦笑着耸了耸肩,说:“今早上上朝,太子爷把这活儿捅咕给我了。”
文乐:“......”
三皇子下马之后,太子夹着尾巴做人好一段时间。最近皇帝宠幸他,连连唤他入宫,还给他不少油差,这就让太子又觉得自己可以了,能行了,顺带着坑一下便宜弟弟快乐快乐。
文乐扶额,问:“皇上给了你多少时间?”
周崇伸手,比了个二。
“两月?那来得及。”
周崇摇头,说:“两天。”
“你大哥是想你死吧。”
周崇:“那这真的说不准。”
文乐:“......”
整装待发,去往国子监请了假后,两人前往绿林。
这绿林坐落在金林城与不夜城之间的位置,正好是个三不管地界。原本是划给不夜城的,不夜城那儿觉着金林贵为都城,这种事儿就不该让他们操心,于是没管。金林又觉得自己贵为都城,凭啥为一个小小匪徒劳民伤财,也不管。
等回过神来,绿林匪徒都成了气候。
走在山间,文乐骑着马,腰间别了一个小布袋。
周崇坐在马车里,艳羡地看着文乐骑马,问:“布袋里装了啥?”
文乐不言,瞪了他一眼,说:“虽说来的都是我的亲兵,但你也顾忌着点形象。”
周崇毫不在意地四处打量,说:“我可没出过几回宫,还不让我多瞅瞅啦?”
文乐摇摇头,不再搭理他。
他腰间的布袋子是临走之前,傅骁玉给他戴上的。
里头装着的是满满的腌杏儿,之前在偏院,傅骁玉把所有的树都砍了换成了杏儿,今年结果结得早,趁着果子没熟就打落了下来,用糖和盐腌了送到镇国府。
傅骁玉原本是拿来讨他欢心的,谁知道刚回府就听说他要去剿匪。
这腌杏儿还是文乐好说歹说,出卖了手指头那么大小的色相换来的。
想着傅骁玉那吃瘪的样子,文乐心情颇好,从布袋子里掏出一颗杏儿来塞到嘴里。
连核都沾着甜味。
到了绿林匪徒霸占的天峰,文乐啧啧两声,这他娘的是多好的地界啊。
要是边关有这么个地儿,易守难攻,何愁匈奴会攻过来,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周崇也出了马车,看了眼,问一旁的人:“这就是天峰?”
那人低眉顺眼地回到:“是的殿下,这儿就是天峰。易守难攻,一般人连上山都困难,更别说还得攻下他们了。”
天峰成掎角之势,越往上越陡峭。那群匪徒只怕还有别的路走,只是他们现在暂时不知道罢了。
文乐琢磨了一下,看了周崇一眼,说:“让县令给你找个地儿休息。”
“你干嘛去?”
“换件衣服,以身侍虎去。”
不一会儿,文乐就脱了自己的骑装,换成了金林小郎君们爱穿的圆领长袍,提着碍事儿的袍子,上了马车。
思竹在前头赶车,马车里头装着的箱子,表层放着金银首饰,底下都是石块。
走到天峰底下,文乐耳朵微动,就听见一声吼叫。那吼叫带着内力,震得文乐耳朵生疼。
思竹扮演着弱小可欺的小厮,站在那群匪徒面前,跟个小鸡仔似的。
“里头的小郎君,这儿路是你虎爷我开的,要过路可得给过路费。”
文乐思考了一会儿,掀开帘子,出去瞧见的就是七八个壮汉。穿着十分破旧的衣裳,但个个精神气十足,还颇有气势。
不像普通匪徒。
“在下金林傅家人士,经过此地,无意冲撞众壮士。”
虎爷瞧着文乐,上下打量一番,说:“小郎君模样还挺俊,诶老二,你说像不像鹤儿喜欢的款。”
被唤作老二的人盯着文乐看了几眼,说:“你别说,还真是。”
虎爷乐了,说:“虎爷没想着跟你过不去,就这马车东西,留给我们,你人嘛,也随我们上山,让咱们当家的瞧瞧。”
文乐还没说话,一旁的思竹就气红了一张脸,食指往那虎爷脸上一怼,吼道:“我呸!你们这群山村野夫也配与我们公子相提并论!”
文乐嘴角一抽,瞪了思竹一眼:戏过了。
思竹立马乖顺,说:“上山做做客也好。”
虎爷狐疑地往这两人身上扫了眼,总觉着哪儿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上山路上,文乐和思竹都被蒙上了眼,只能听到身后的马车压着石子走的声音。
空气湿润不少,文乐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一些泉水的甘甜气息。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到山顶。
布料揭开的时候,文乐还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缓了一阵。
入目可见木头搭建的房子,犄角旮旯处不少蜘蛛网,可见这山上没多少女人。按着木头年份看,这屋子当是建于十一二年前。
“看什么呢?喜欢这儿啊?”虎爷问。
文乐收回眼神,还是那个文人模样的小郎君,说道:“金林地处洼地,甚少见到坐落在山顶的建筑,便多看了几眼。”
虎爷冷哼一声,推着他和思竹往里屋走。
“当家的,给你找了个媳妇儿,你瞧瞧喜不喜欢?”虎爷大着嗓门喊道。
坐在高台的男人上身赤裸,虎皮做的袍子围在腰间。脖子上挂着一串珠子,看不出是个什么质地。头发粗硬,被发绳绑在脑后。
他不像是匪徒,整个人有一些与旁人不同的气势。
文乐躬身行礼,说道:“路过此地,不想冲撞到壮士,如今财物已给,不知当家的何时放人回去。”
虎爷啧了一声,说:“别不识抬举啊,当家的还没发话呢。”
庄鹤瞪了虎爷一眼,看着底下的小郎君。穿着一身文人衣袍,站着笔直修长,如同一棵小白杨一般。
明明地处匪窟,却一点都看不出紧张害怕来。
真不知道这王虎又从哪儿给自己招来这些个祖宗。
庄鹤起身,大步向前,看了看文乐问:“年岁几何?”
“过了年该十六了。”
比对着金林里的公子们,庄鹤咂摸着傅这个姓氏。商贾之家傅府可没这么个年纪的郎君,莫不是女扮男装?据说家里有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庄鹤眼睛下移,看向文乐的胸脯,心想,这丫头片子是遭虐待了怎么的,一点不见发育呢?
王虎看庄鹤一个劲儿盯着文乐的胸看,一点都不知道拐着弯,直接问道:“鹤儿,你盯着人胸看干嘛?”
文乐挑眉,背着手挺了挺胸,说:“货真价实郎君一枚。”
可太真了,傅骁玉检查过,胸肌可软乎了,放松的时候贼好捏。
作者有话说:
思竹:空有一番唱戏的心,却没有唱戏的天赋,生气。
第34章
比不上自己知道的小郎君,庄鹤摆摆手,对王虎说:“你将人哪儿来送哪儿去,可别招我烦了。”
王虎打量着文乐,说:“这不是鹤儿你喜欢的类型吗?”
庄鹤气急败坏地抬脚踹他,说:“去去去!当我禽兽呢!”
文乐看着这两人的互动,总觉着有哪儿不对。
这两人虽说是匪,身上却半点匪气都没。抢人财物,却不动人家闺女。寨子里也没女人,按理说一群大小伙子在这儿血气方刚的,还真就忍得住?
难道是别人养在这儿的兵?
兵。
文乐总算想起来这俩有啥让他觉着熟悉的地方了。
他娘的这相处模式不跟他在边关和那些小将领相处的一模一样吗。
文乐正视两人,四周并无东西可以证明他们是哪个队伍的,难道是逃兵?
王虎和庄鹤插科打诨完了,回头看着文乐盯自己,跟庄鹤说:“你说这小郎君还真是不同,到现在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
庄鹤横他一眼,想说你刚发现吗。
文乐收回眼神,想了想说:“不知两位,隶属哪只队伍?”
话音刚落,庄鹤和王虎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文乐只觉得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那满是血沙的战场,伤口裂开立马被沙糊住,厮杀的声音能将人的耳膜撕破。
庄鹤正视文乐,问:“你到底是何人?”
文乐拱手,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镇国府少将军,文乐。”
王虎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说:“你们读书人就是说话当放屁,刚不还跟我说姓傅呢么!”
文乐:“......”我就随口一编,谁知道你真信啊。
庄鹤瞪了王虎一眼,心想你这手气去赌场得赢上个四五百两,随手一抓能抓着人家镇国府的心肝肝?
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不对,庄鹤扫了文乐一眼,问:“少将军,前来可是有要事?”
王虎咋咋呼呼地说:“是我把人抓来的,人家没打算来!”
“比起这个,不如庄寨主先说明一下自己隶属哪只军?”文乐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金林与不夜城三不管地段,文家军自是不可能,三十万军马皆在塞外,禁卫军更是不对,由三皇子、哦,现在已经不能叫做三皇子了,周清的舅舅为首领,当悍匪一个不小心闹大了让剿灭,一往上报问清来路就是皇子屯私兵的砍头大罪......”
王虎傻了吧唧地听着文乐数,南朝算得上名号的部队都给一一排除。他有些后怕地看了眼庄鹤,心想这文老爷子的嫡孙,明明说是资质不如文钺才会被送回金林做皇帝手中的质子啊?
怎么他瞅着,是个难得的将才呢。
庄鹤听到文乐说起禁卫军,轻哼一声,随即席地而坐,唤人上了好酒,说道:“少将军请坐。”
一旁当了半天透明人的思竹连忙上前,把那块地擦了擦,才让文乐坐下。
王虎轻哼一声,思竹立马抬头瞪他。
哼屁,我家少爷的屁股金贵着呢!
斟上了酒,浓浓的酒香瞬间席卷整个屋子。深吸一口气都像是要醉了,头脑发昏。
庄鹤当着文乐的面嘬了一口酒,说:“寨子里的人,大多都是武帝旧部。”
文乐瞪大了眼,直接将酒杯捏碎了去。
“武帝在战场去世,兄终弟及,由当今文帝继位。我们都是当时在战场厮杀的人,我单字鹤,兰都人士。”
“兰都......”文乐琢磨了一下,说,“活算盘,兰都庄易明?”
庄鹤苦笑,说:“倒是没想到,少将军年纪不大,还听过这些。”
文乐垂着眸子,说:“小时候家兄讲过,兰都人杰地灵,出过一位军师庄易明,能一计击溃匈奴贼子,活捉匈奴神将赤野哈蒙。”
王虎像是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事儿,仰头喝下一大口酒,说:“那会儿咱哥俩多威风啊。”
庄鹤拍了王虎一把,说:“少将军谬赞。多年前的事儿,不必多提。”
“当年武帝出征,虎子为左翼将军,去往战场后方烧了匈奴粮草,我亦随行。三百人小队,皆是精英。等我们回去时,却看到守城挂着白布,每个人的脸色戚戚。熟识的人唤阿烨,乃匈奴与南朝混血,在军中做伙夫,跑出来告知我和虎子,说武帝......薨了......”
呲啦一声,思竹吓得差点没坐稳。
王虎把酒杯砸在了墙角,原本老实的脸在烛光照应下竟显得有些可怖。
“守城的陈太守说我和鹤儿叛逃,使得武帝落于匈奴陷阱之下,满城搜捕我们!若不是阿烨提前告知,我们早就死于陈太守的手底下。”
文乐皱着眉,涉及武帝的事儿,怕不是得把当今上头的人也给扯下来。
这一池水,怎么就搅不清楚了呢。
庄鹤还剩下不少话没说出来,看了眼文乐,问:“还未请教少将军,为何前来绿林寨?”
文乐想着武帝又想着周崇,说道:“来剿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