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骋探头一看,赶紧打了水给盒盒。
一口水下肚,盒盒才松了口气。刚才那口糕点,差点要了她的命。
盒盒缓了缓,拍拍自己的平板胸膛,说:“主子,回来没瞧见盛夏,她人呢?让你嫁出去啦?”
傅骁玉瞪她一眼,说:“我看回头就得找个小子把你嫁出去,省得一天到晚,全院的口粮都没你一人吃得多。”
马骋怕傅骁玉生气,连忙回到:“盛夏让主子带去宫里伺候了,在国子监,欺负不了她,你放心。”
盛夏和盒盒是自小在府里一起长大的,感情不一般。盒盒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盛夏也是合理。
傅骁玉盯着盒盒的大脑门,暗想一丫头片子顶这么大一脑门,往后嫁出去可得他好好赔嫁妆呢,还唧唧歪歪的一天到晚怀疑他家少爷。
“送进宫没欺负她,她心细,让她照顾着点人。”
人?
盒盒悄不声抬头看了傅骁玉一眼,问:“是咱们......少奶奶?”
傅骁玉玩着扇子笑了。
远在对角的文乐骂骂咧咧地打了个大喷嚏,吓得思竹连忙抱了一床厚被子出来给他挡着点风。
第9章 瓜子仁
傅骁玉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几岁,是傅盛在外头养的小伶人生的。
当时府里吴茉香刚过门没多久,傅盛怕招人口舌,把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闺女叫人带着送远方亲戚养着了。
傅骁玉也是好久之后才知道这茬儿。
吴茉香的手伸得长,傅骁玉找着了远方亲戚,想把那闺女带回来,好好恶心一下那不知分寸的继室。
去的那会儿是秋天。
下田帮着劳作的女孩儿绑着一个长辫子,扎着红绳,还未及笄,模样却已经长了出来,比起她那伶人的娘清秀不少。
傅盛早就忘记还有个闺女,也亏得那远方亲戚心地好,就当多了个闺女,平日里没短过吃穿,就当自己孩子养大。
傅骁玉下了马车,就看着他那名义上的妹妹,满脚的泥,刚从地里出来,手里挎着个篮子,装着满满当当的藕。
正是吃藕的季节,干不了重活儿的丫头小子都去莲花池里摘藕,想给家里换个口味。
那女孩儿看了眼左右,问:“大人,您找谁?”
远方亲戚也姓傅,不知道算哪个分支,知道傅盛的嫡长子过来,都吓得不行。农家人也没见过什么市面,要不是傅骁玉拦着,差点把家里唯一的母鸡给杀了替他洗尘。
吃过饭,那女孩儿也收拾妥当了,换了身衣裙。出门就瞧见院中看落日的傅骁玉,捏了捏袖口。
“我应该叫你哥哥吗?”
一旁的马骋挑眉,心想一个伶人的女儿,连族谱都没入,哪儿有资格叫自家少爷哥哥。
傅骁玉没说话,看着太阳下山,火烧云蚕食着湛蓝的天空。
“这儿住着舒服吗?”
“当然啦!就是冬天有点冷......”女孩儿笑着搬来板凳,从柜子里翻出自家炒的炒货,花生米瓜子仁什么的,满满当当摆着,说,“附近的山上很多山货,咱们村猎人很多,经常上去打野鸡野猪。马上中秋,里长说要办个百家宴,到时候桌椅从村头摆到村尾,什么吃的都有!”
她说起来就没个完,嘀嘀咕咕的,像个吵人的小麻雀。
马骋眉头越皱越紧,心想这哪儿还有个小姐的模样。
天色渐晚,远方亲戚都有些踟蹰,家里一共就两间房,一间他们住,一间女孩儿和他们闺女一块儿住,现在多了两个大男人,可住哪儿合适呢。
傅骁玉没让他们担忧太久,等最后一丝暮色消失,便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了起来,说:“不叨扰了,我们赶着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女孩儿有些不舍,拿了个小布袋子,把自己刚刚剥的瓜子仁花生米装上,递给了傅骁玉。
傅骁玉接过,抬眼看了她,问:“给我剥的?”
“嗯!搁柜子里久了有点灰,别脏了你的手。”
傅骁玉捏紧布袋,问:“你叫什么?”
“傅澈,清澈的澈。”傅澈笑着回到。
手指甲里都是灰烬,脏得很,但难掩眼眸澄澈。
回去上了马车,马骋见傅骁玉还拿着那布袋子不放,问:“主子,要不找个地儿丢了?”
马骋以为傅骁玉是嫌脏,没好当着姑娘面说。
傅骁玉却瞪他一眼,说:“小姐的东西,是你想丢就能丢的?”
马骋连忙低头,拉上了马车帘子,乖乖赶马。心里想着,这傅澈算是赶上主子心软的当头了。
车里安静,主仆两人没什么多余的话聊。
傅骁玉坐在里头,咯嘣咯嘣地啃着瓜子仁,说道:“要是妹妹还在,应该就她那个年纪吧。”
马骋这才知道傅骁玉的症结,连忙应声,说:“该是十三了。”
傅骁玉亲娘怀过一个小的,可惜还没出生就没了胎心,他娘也就是因为太过伤心难过,才没的命。
府里都在吴茉香的管理之下,但是大少爷的屋子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自家传自家的消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没人知道,大少爷院子里,出去了一个叫盒盒的丫头,去往遥远的山村,把那有着干净澄澈眉眼的小姐接了回来,在偏郊养着。
盒盒一月回来一次,傅澈很受傅骁玉疼爱,为人单纯可爱,也讨人喜欢。
盒盒这回回来还拿着物件,跪在地上把小布包递给傅骁玉,说:“主子,您看看。”
傅骁玉拆开布包,里头是一个小荷包,绣的东西是看不出是个啥,总是一团颜色艳丽的花样。
看着傅骁玉挑眉,盒盒小声笑道:“小姐绣了小一个月呢。”
傅骁玉没说什么,把荷包别在自己的腰间,说:“澈儿该及笄了吧?”
“回主子的话,快了,下个月的功夫。”
南朝女子及笄,都要请双福之人梳头。比如吴茉香那个带过来陪嫁的大丫鬟,及笄的时候,就请得老夫人给了她一副头面。府里上上下下都传吴茉香受宠,不但老爷喜欢,老夫人也疼。
傅骁玉有心不让家里那群人知道傅澈的存在,最好一并忘了个干净。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吴茉香的小家子气和心机,傅澈落到她手上只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可总归是委屈了自己妹妹。
盒盒打量着傅骁玉的脸,和马骋对视一眼,说道:“主子,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打听城里还有哪些双福之人?”
双福之人指的是父母子女尚在,能够旺自己父母子女的福星。傅骁玉有心自己替妹妹梳头,却不得不承认母亲早亡的事实。
找些有名气的,又怕让吴茉香闻着味儿找上门,找没名气的有怕唐突了自己的妹妹。
傅骁玉摆摆手,让盒盒自己去琢磨怎么办,硬着一张脸回了自己院子。
随着秋越来越深,蹴鞠比赛也落了幕。夺冠的是太子,周崇的队伍也就撑过了两局,都没碰上太子就被淘汰了。
太子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夺冠不知道,但手底下那些能人着实丰富。
文乐这人胜不骄败不馁,输了就输了,扭头就准备秋末的围猎了。
周崇别的不行,唯一能算得上优的就是他的骑术。每回上六艺,夫子都会对他的骑术表示赞扬,这还是周崇刻意藏拙的效果。
围猎的时间快到了,周崇一天到晚泡在教练场,让文乐教他射箭。
教练场有不少的人,但是按着位分,还数周崇最高。他不欺负别人,别人也瞧不上他,大家相得益彰各自玩各自的,不上赶着给彼此找不痛快。
文乐骑着马,拿着箭说:“看准箭靶,别注意其他。箭头要稳,箭尾更要稳。”
周崇捏紧那鹰羽的箭尾,眼神紧盯着前方的箭靶。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点也瞧不见,能看到他目光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文乐失神,却是勾着唇笑了下。
前朝皇帝他没见过,但听自己家里大人聊起过。说是个性格大方,不遵循礼制的皇帝。
眼前的周崇是他的遗腹子,蓄意堆起来的糟粕已然能看到里面闪耀着光亮的金玉。
箭头唰的一下直直地朝着箭靶射去,箭靶被箭射得崩出几丝腾草,力度正好够射穿它,一旁负责看靶的小太监莫名地落下一滴冷汗。
刚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九殿下射箭时,他竟然觉得腿软。
周崇眯着眼瞧了下,坐在马上笑着说:“文乐!中了!”
文乐刚想说什么,余光瞥见一丝银光,立刻翻身抱住周崇往马下一滚。
周崇躲闪不及,被文乐护了个正着。
两人狼狈地落在地下,马儿让箭羽伤着了脖子,呼啸一声往远处跑去,太监丫头们连忙去追,谨防那畜生吓着了哪位贵人。
三皇子拿着弓走近,看着被文乐护住的周崇,说道:“九弟没事儿吧?我远远地看靶,谁知这一松手的功夫手抖了一瞬,没伤着你们吧?”
周崇喘着粗气,脖子微凉,若是刚刚文乐没护住他,那箭羽擦过的不是马儿的脖子,而是他的脖子。
那尖利的箭,会将他的脖子,射个对穿。
文乐的手臂同样被擦伤,他今日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骑装,交互的衣领被长衫包围,更是衬得他俊朗干净,只不过这会儿手臂处不断流出鲜血来,没一刻钟手臂就被鲜血包裹。
周崇撑着身子想说什么,被文乐摁了下来。
“拜见三皇子,既然三皇子是无心之失,殿下也不会追究什么,只是希望三皇子下回能有更好的准头。要是伤着殿下了,传出什么兄弟阋墙的流言蜚语,想必皇上也会觉得不快,到时候倒成了三皇子的罪过,就不好了。”
三皇子轻蔑地笑了一下,也不理文乐话里的威胁,拉着马带着自己的伴读和朋友们离开,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人走了,周崇抬手就要撕了自己的骑装,一旁文乐连忙拦,说:“皇子的分例,弄坏了当心内务府又找你不痛快。”
“一件衣服而已,我那‘父皇’可疼着我呢,真要跟我玩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我就闹到他那儿去。捧杀捧杀,总得先捧着才能杀。”
“殿下慎言!”
周崇不搭理文乐,直接撕了衣摆,刚想上手包扎,文乐就被谁人给搂了过去,他拦都没拦得住。
又他娘的谁!
能不能一次性来完了,给人招不痛快还他娘的一茬接着一茬来,闲的吧!
周崇的污言秽语都到嗓子眼儿了,刚准备骂,一抬头就瞧见了面色不善的傅骁玉,愣是把那些话给咽了下去,憋得他连打俩嗝儿。
“祭酒大人......”
“文乐由我送去太医院,马上还有琴艺的课要上,还请九殿下自己前往梨园。”
周崇谁都怕,最怕的就是面无表情的傅骁玉,刚刚积攒出来的兄弟情义一下就挥洒个干净,躬身对文乐使了个眼色就跑了。
周边的太监丫鬟看着场中扶着文乐的傅祭酒,小声说着八卦。
瞧!他俩果然有一腿!
第10章 鱼片粥
“你撒开我!”
“不要狗咬吕洞宾,扶着你是怕你摔了。”
“你少来!我伤着的是手,不是腿!”
“你再嘟囔我就抱着你出宫。”
听到这茬,文乐笑了。傅骁玉可是一个大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别说抱着了,看他扶着都费劲儿。
似乎是看到了文乐的鄙夷,傅骁玉松开揽着他的手,微微躬身,一手搂着文乐的腰,一手搂着文乐的膝弯,不等他反应,就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文乐伤着手不敢乱动,冷不丁被抱了个满怀,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上一次被人抱还是文乐六七岁的时候,坐在他哥肩膀上,在塞外看赛马。等他长成人了,他哥一天不踹他都是好的,更别说抱了。
文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手臂猛锤了下傅骁玉的肩膀,吼道:“你他娘的放我下来!”
傅骁玉被他这么一锤也起了火,收紧了手臂,快步向宫外走去。
一路上也没避讳人,文乐刚开始还吼着骂着,后来人多了就没了脾气,怕让人知道,恨不得把脑袋埋在傅骁玉怀里。
傅骁玉看他老实了,侧着身子走过人群。
下了朝的众人隔着远远的就瞧见了傅骁玉抱着人走过来,还想看清是谁呢,就见傅骁玉侧过身,只能看到穿着白色衣服,马尾扫过一个轻快的弧度,上头绑着浅色发带,还带着东珠。
非富即贵。
新贵们不敢招惹傅骁玉,老人们又不爱八卦,一群人就看着这俩徜徉而去,上了宫门外的马车。
“主子......这?”马骋还想说几句话臊臊傅骁玉,就瞧见了文乐手臂上的鲜红痕迹。
“叫大夫上门,就说我感染风寒了。”
“是,主子。”
文乐血流了不少,手臂上绑着傅骁玉的手帕,早已被血液染红。他总觉着困顿,刚还能跟傅骁玉骂来骂去,现在就没了力气靠在马车上,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
傅骁玉让小厮去别院,进了马车就瞧见文乐这副模样,连忙将人揽在怀里,说:“文乐?别睡。”
“我没事儿,我就是早上起太早,困的......”文乐说着,扒拉住傅骁玉一直晃来晃去的手,捏着他的手指,晃悠悠地靠在他肩膀上。
这傅骁玉看着文人打扮,肩上枕着可比马车靠着舒服多了。
傅骁玉哭笑不得,也顾不得这文少将军清醒了骂他吃他豆腐,手揽着他的腰,指尖摸着的布料十分舒服,像丝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