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看着萧善说了声谢谢。他以为除了自己没有人会记得那个日子,没想到萧善不但记得,还替他选了地方。
谢追他从来不怕受伤,不怕被人欺负,但他怕别人对他好。
谢追一步一步走向萧善,然后对他说了声谢谢。
萧善无所谓:“入庙烧香,见佛磕头,这事你自己愿意做,谢我做甚。”
谢追没有吭声,扔执拗的望着他。
萧善顿了下,幽幽道:“其实吧,我在这里为人点了长明灯,今日是当年点灯的日子,所以前来看看。”
萧善怕谢追不信,又道:“是真的,那长明灯是给我自己点的。”
谢追顿时愣了,他满目不解,不明白萧善为何要给他自己点长明灯?
第10章 010
回去的路上,谢追时不时朝萧善瞄去,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可那纠结打量的眼神出卖了他。
他显然把萧善给自己点长明灯的事放在了心上,而且有些担心。只是碍于沉闷的性格,又不知道萧善愿不愿意提起这些往事,所以他迟疑,不知道该不该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夫夫,但同时也是相对陌生的两人。
再一次逮到谢追的目光,萧善把胳膊肘放在曲起的腿上,用手撑着下巴:“你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定言无不尽。”
谢追微愣,随即面色坦然起来。他不是个过于扭捏的人,萧善既然开了口还一副等着他问的模样,那他也没必要再纠结。
于是他直言道:“王爷为何要给自己点长明灯?”这种事,听着就不怎么吉利。
萧善眨了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一副深思之态:“让我想想啊,好像是我小时候,六岁不满七岁的样子吧。那年冬天在御花园玩耍时落在了湖里,后来虽然被二哥和他人一起救了下来,但却一直高热不退。治病的御医都说无能为力给我判了死刑,好在父皇母妃他们没放弃,还让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给我治病。当然也有我命大命硬的原因,高烧了那么四五天后,愣是给撑了过来,也没被烧坏脑子。”
“大概是历经了一场自己也没搞懂的生死劫难,觉得自己这命捡回来不容易,所以我就在这安泰寺给当年的自己点了一盏长明灯,想着长明长明就是长命。”许是想到了过往,萧善垂眸笑了下:“那时年幼不懂事也没想那么多,大了之后就由着它去了。毕竟点都点了,银子也捐了不少,也不好过河拆桥把它给熄了。”
谢追听了这话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王爷心宽,非常人所及。”还有,过河拆桥可以这么用吗?是不是欺负他读书少?
萧善挑眉,神色得意自喜:“那是,本王这心一向宽大平和,别人就是长两颗心都赶不上。”
谢追:“……”他的确是读书读的少见识也少,萧善说的这些新鲜比喻,他头次听闻。他对不住谢家那一屋子被他掀过无数次的书本杂论。
萧善看谢追这模样,眼底浮起笑意,他主动转移话题:“你小时候也在京城待过,觉得京城有没有什么变化?”
谢追认真想了想,老实的说:“人比以前多,其他的,记得不太清,也没办法做比较。”
他说的是实话,对京城真的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他和谢沉差不多是七岁的时候跟着谢随去的北境,北境苦寒,民风彪悍,战乱不休。一开始他们也不适应,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对他来说,京城的繁华远比不过一家人在一起。
记忆中的京城也被边境的风沙给掩埋了。
萧善轻嗯了声,如果单对着自己的王君,他可以温和的说句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比较京城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可对着一个被剪断了翅膀的鹰,这话相当于是一把无形却锋利无比的刀。
谢追首先是北境大将军,然后才是他的王君。
谢追见过比深宅大院更为广阔的天地,他得到过自由、权势和别人的敬重,如今又因为身份而失去这些。但他没有怨天尤人,甚至一直在努力适应生活,找自己生存之地。
萧善成为不了那样的人,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相反,他心里很敬佩这样的人。
所以,他会尽自己所能护着谢追。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很快就回到了王府。谢追了却一桩心事,萧善的心情也不错。
本以为这一天会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结果不过一个时辰,兰妃派人传来消息说萧锦中毒昏迷,太子妃受了惊吓。
萧善听到这事后脸色一变,他站起身对谢追道:“我现在入宫,你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谢追起身神色凝重:“那你小心。”
储君中毒,绝非小事,弄不好要牵连一大串人,尤其是宫妃皇子。
萧善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谢追点了点头,看着萧善匆忙离开的背影,他突然想到了回来的路上萧善说的那些话,当年他落水是太子萧锦救了他。
萧善被世人说行事荒唐为人顽劣,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知道萧善并不是一个糊涂人。他因身份之故不乐意受气,所以嘴上不饶人喜欢说一些别人听不中的话,但他从来不拿无辜的人撒气,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这样的人至少恩怨分明,所以对太子萧锦,他是真心的。
他人前人后从未称呼过萧锦为太子,因为他拿萧锦当哥哥,从来都是哥哥。
谢追也知道人心难测,尤其是在皇家,长几个心眼都不为怪,他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可凭直觉,他相信萧善对太子萧锦没有二心。
***
谢追在想什么萧善不知道,他拿着令牌入宫后便直奔东宫。
因为萧锦中毒的事,御林军加强了各个地方的巡视,东宫周围更是被御林军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萧善到的时候,皇帝萧盛,皇后、兰妃,五皇子萧羡的母亲贤妃,还有小辈中的睿王妃在。
大皇子萧荣四皇子萧艺和五皇子萧羡三人比他早到半柱香的时间。
这事他们这些皇子原本应该呆在自己的住处等消息,主要是睿王妃在东宫,萧荣不得不来。
他也怕陷在这场麻烦事中,入宫后正好碰到了在御花园吟诗作画的萧艺和看萧艺吟诗作画的萧羡,萧荣忙把萧锦中毒昏迷的事同他们说了,然后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着他们同萧锦是好兄弟的口号,拉着两人一同前来东宫探望萧锦。
都站在一起,也不显得他那么突兀了。
此时萧盛、皇后和贤妃坐在上位,睿王妃顾玲珑尴尬的站在那里,兰妃则跪在地上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停都停不下来。
兰妃的眼都哭肿了,胸口更是起伏不定,一副随时要抽晕过去的模样。
萧善一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兰妃想抿嘴不哭,可眼泪却怎么止都止不住,只能呼呼抽出声。
萧善先跪下请安,然后顶着两道锋利的目光看向兰妃:“母妃,这是怎么了?”
兰妃被哭气儿噎了下,她断断续续道:“御医……御医说,说太子……太子是吃了我……我送的糕点中毒的。可……可我没有下毒,我每天都给……都亲自给太子妃做好糕点让翠书送来,从来没有出过事,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说完这话,她抽了抽鼻子,泪眼朦胧外加可怜兮兮的看向皇帝萧盛和皇后顾如雅:“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别不信啊。”
萧善牙疼般的咧咧嘴,脸上浮起一个艹字,心说,你那话都把自己给锤死了,让别人怎么信?手里没有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光用嘴说不是我干的有什么用。
换做是他,他也不信。
再说,这种事就算真查个水落石出都不一定能洗脱身上的嫌疑呢。
第11章 011
众人因兰妃的话而静默,联想到萧锦和太子妃柳静宜的情况,在场的几个皇子包括年纪轻轻的萧羡看向兰妃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尤其萧荣,他本来就对萧锦这个孩子怀有特别大的嫉妒之意,一心想让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出点意外,每日都在心里期盼着萧锦一辈子没孩子才好。
现在好了,还没等他想到办法,兰妃这边就出了岔劈。如果萧锦毒发救不过来,柳静宜又因惊吓掉了孩子,那一切就完美了。
相比这些皇子,皇帝萧盛面无表情,贤妃平静的瞅了萧羡一眼,神色淡淡,皇后脸色阴沉,眼中是压制不住的火气。
兰妃未入宫时做的糕点是一绝,入宫后也时不时做一些给皇帝皇后品尝。这些日子太子妃一直没什么胃口吃点吐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兰妃做的那些糕点的味道。
那糕点她也是偶然在皇后宫里吃到的,糕点味道很好,但以前也没有特别挂在心上。
如今想到了就特别想吃。
有些东西对孕妇来说那就是越吃不到越馋嘴越想吃到。
以柳静宜的身份自然不能直接去兰妃那里说想吃她做的糕点,没这个理儿不是。心里实在念叨,她找了机会把这事委婉的同萧锦提了提。
萧锦本来就愁她吃不下东西,此刻闻其言知其意,很快就找到了皇后那里。
柳静宜难得有想吃的东西,皇后心喜,忙亲自去了兰妃那里说这个事。她亲自前去也是不想事后有人在兰妃跟前嚼耳根,说她让兰妃做糕点是在使唤丫头。
兰妃在很多方面都很粗心,皇后尽量在这方面顾及全面。
兰妃倒没多想,她一听皇后说柳静宜想吃,第二天就亲自做了份糕点送到了东宫。
当时柳静宜胃口大开吃了不少,皇后和萧锦知道后都很开心。
而后几天兰妃变着花样做糕点送到东宫。
只是孕妇口味变得快,一开始想吃的东西,连续吃了几天后就腻歪了糕点的味道。但让兰妃做糕点的口是柳静宜开的,才过几天她又不好说让兰妃不要做了,这样在外人看来就跟拿兰妃闹着玩似的。
所以送到东宫的糕点就被放置下来。
今天听说柳静宜有点不舒服,皇后和兰妃前来看看她,兰妃自然带着糕点前来。
萧锦知道柳静宜这两天根本不愿吃糕点,于是他主动接过兰妃送来的糕点笑着说每次糕点都被柳静宜吃了,今天他要尝尝味道。
柳静宜顺势笑着说,她现在不饿,让他随便吃。
一块糕点下去,一炷香的时间,萧锦脸色青紫呼吸不畅,人直直的摔倒在地上。皇后和兰妃看到这情形直尖叫着让人叫太医,柳静宜看到这一幕脸色发白,肚子也跟着疼了起来。然后兰妃冲上去一边哭一边用手把萧锦给抠吐了。
东宫那是一片混乱。
皇帝本来正在贤妃宫里说话儿,听闻这事同贤妃一起到了东宫。
而有着嫌疑的兰妃跪在地上说着事情的经过。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皇后心里清楚,在这特殊的时刻,柳静宜入口的东西东宫暗地里都会细致检查几遍,还会让宫人试毒,哪怕是兰妃送来的糕点也一样。
唯独今日当着她和兰妃的面,萧锦没让人把糕点拿下去直接吃了一块,然而就这一块让萧锦中了毒,也吓着了柳静宜。
糕点是兰妃亲自做的,是她亲自送来的,也是她亲自前来萧锦才吃的。
凭这些让人说这事和兰妃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陷害兰妃,只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兰妃身上的嫌疑最大。
想到这些,萧善看向萧盛,顶着那道锐利的视线道:“父皇,儿臣觉得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母妃。谁不知道母后和母妃、太子和儿臣关系亲近。做这种事的人就是故意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让我们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景兰殿所有人,还有东宫接触过糕点的人都要好好查上一遍才是。”
这个时候提起兰妃无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辩解这个词。
但萧善不同,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
兰妃在一旁肿着眼说:“就是,就是。”
萧盛看了她一眼,兰妃的身体抖了抖不敢说话也不敢哭了。
这时萧荣忍不住上前道:“三弟,你身为人子,心疼兰娘娘也在情理之中。但太子中毒事关重大,凡事讲究的是证据,你不能因为牵扯到兰娘娘就着急。”
“再者,三弟刚才你也说了,你同太子关系极好,那你更应该体谅母后的心情。如今太子中毒生死未卜,母后也身为人母,又是亲眼看到太子中毒,心里怕是更难受。儿臣相信父皇能把真相查明,到时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萧荣这话看似站在萧善的立场上说话,实则不停的提醒皇后,萧善同萧锦关系再好,他也是兰妃的儿子。如今萧锦中毒,萧善不说查证的话,上来就为兰妃开脱。
说到底,母子之情大过兄弟之情。再者,萧善也是皇子,还是个成了年的皇子。
是皇子和太子就有利益冲突,就不能太过相信他对太子之位无动于衷。
皇后听了这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宽袖下不自觉的双手却泄露了她的心思,贤妃朝萧荣淡淡的看过去,眼中神色不明。
萧盛则漫不经心的看向萧善。
兰妃并不是蠢到听不出好赖话的人,她知道萧荣这话有古怪有文章,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像怎么说都是错,只在那里干着急。
这时只见萧善抬头瞪着萧荣道:“大哥这话不就是想说毒是母妃下的,原因是母妃想毒死二哥让我当太子。”